看著殺氣騰騰圍過來的黑衣人, 我斟酌了下, 拽著賈蓉就跑。
賈蓉被我拽得踉蹌一下,跑出一段才回過神來,竟是反握住我的手, 帶著我跑。
我有點驚訝,不成想他還有點良心。
一路跑, 我一邊暗中摸點小東西,不拘是石子還是果核, 逮著機會就朝黑衣人扔去。
天色昏暗, 賈蓉拽著我只顧跑,倒沒留神我的小動作。
而黑衣人只覺關節處疼痛,脫力跌倒, 也不知是誰出手幹的。
繞了幾圈, 追我們的黑衣人都倒下了。賈蓉還不覺,抓著我只顧跑, 跑得頭髮都散了。
“大爺, 有人救了我們。”我抓著他的手,掙了一掙。
他才回過神,站定之後,轉身往後看。追我們的黑衣人,已經一個也不剩了。
他又將周圍掃視了一圈, 只見茫茫江面,不見絲毫人影。
便連方才下餃子似的落水聲,也都沒有了。
“不知是哪位高人救了我們?”他站定後, 定了定神,便拱手拜下。
似模似樣的,看起來還挺恭敬。我在心裡受了。
等了一會兒,不見有人回答,賈蓉又拱了拱手:“多謝恩人搭救。在下乃寧國府賈蓉,日後若有不便之處,盡可來寧國府尋在下,決不推辭。”
話落,還是沒有人理他。他等了一會兒,就站直身子,拖著我往陰影處走。
“可卿,你沒事吧?”他摸摸我的肩膀,又摸摸我的身上,聲音都在哆嗦。
“我沒事。”我搖搖頭,“就是有點害怕。”
他立刻把我抱在懷裡,一下一下地撫我的背:“不怕,賊人都被打跑了。”
他的身體抖得比我還厲害,他才是真的嚇到了。
他也算機靈,抱著我躲在陰影裡,一聲也不吭。下人來找,他也不搭腔。
直到江面上平靜下來,再無其他動靜,另外一條大船上的鄭公子帶人找來,他才帶著我從陰影裡走出來。
“萬幸,有高人搭救。”賈蓉對著鄭公子唏噓。
我站在賈蓉身後,打量了鄭公子一眼,他雖然狼狽,倒也沒受傷。
站在他身後的那名侍衛,因著身子沉浸在陰影中,故此我看不見他的情形。但聽著他呼吸沉穩,心跳穩健有力,應當也沒受什麼傷。
似乎察覺到我在打量他,他抬頭朝我看過來。不知道為什麼,我不太想跟他接觸,因此移開目光,看向別處。
就聽見鄭公子和賈蓉說道:“也是倒了黴,出行前不曾聽說這段路上有劫匪?死了七八個下人,傷的更不必提,幸虧我帶著護衛,不然豈不是命都丟了去?”
說著,他又問賈蓉:“是哪位高人搭救的你們?”
賈蓉搖頭:“我也不知,那位高人不曾現身。”
兩人唏噓了一通,便散了。
受了驚,賈蓉不再在外面晃,牽著我便回了廂房。怕丟了一樣,摟著我,不肯撒手。
我偎著他,閉上眼睛,卻是睡不著。
總覺得有哪裡不對。
到了快天亮時,卻聽見外面又傳來呼喝的聲音。
我坐起身來,推了推賈蓉,他不動。
我覺他身上發熱,觸手一摸,竟然發燒了。
我心裡有點虛,他這樣的年輕人身子骨強健,一般很難發燒的。多半是昨晚跟我廝混多了,又吹了冷風,故此病倒了。
我便也沒叫他,只出去對下人道:“大爺發熱了,熬點驅寒的薑湯來。”
下人應聲,便去了。
我聽見外面呼喝的聲音不停,動靜愈發大了,便出去看了看。
“又怎麼了?”我問一個艙外的下人。
下人答道:“是鄭公子他們船上。說是有個賊人藏在了船上,趁機擄走了他們的重要東西,他們著人下水,搜尋著呢。”
什麼重要的寶貝?我心裡愈發覺得古怪。
但這跟我又沒關係,搖了搖頭,就往船艙裡走。
然而,走到一處,卻見溼噠噠的水跡,頓時住了腳步。
“你這小廝,倒是機警。”話落,一處不易察覺的死角裡,現出一道身形,“容我躲半日。”
是鄭公子身邊的那個護衛。
他臉色發白,衣冠散亂,氣息虛浮,顯然是受了傷。
“為什麼不向鄭公子求助?”我挑眉問他。
他面色無波,只眸中有莫名情緒閃過:“自然是不能求助。”
我心中一動,他是鄭公子身邊的人,卻不能向鄭公子求助?
“你是什麼人?”我問他。
他口氣淡淡:“知道了對你沒好處。”
我笑了笑,又問他:“昨日那些水匪,是針對你來的?”
他點點頭:“是。”
倒是老實。
我暗中打量他的腳下,已積了一灘淡紅色的血水,是從他褲管裡流出來,看來受傷頗重。
昨晚他跟著鄭公子來我們船上,還氣息穩健,並無傷勢的。
看來是方才的大亂,使他受的傷。
“救了你,對我有什麼好處?”我抱起手,揚眉看他。
面對我的冷漠,他倒也不急,更不見惱意。沉吟了下,說道:“日後寧國府有難,我保你一命。”
我心裡微驚。
如今寧榮兩府,如日中天,誰敢言寧國府有難?
但不出十年,寧國府便被抄家,什麼都沒留下。他是在說大話,還是當真知道什麼?
片刻之間,我心中已有判斷。
“求人都不會說點好聽的。我們寧國府的勢力,能有什麼難?你這番話,若叫我家大爺聽見了,必將你腿都打斷。”我鄙夷地看了他一眼,“罷了,看你是個實在人,且叫你躲半日。”
說罷,我引著他避開下人,到了一處無人的艙房裡。
他說是鄭公子的護衛,但卻在受傷後不敢回鄭公子身邊。
水匪大動干戈要他的命。
而他落魄至此,要向我這個陌生人求助,卻也不卑不亢。
這種氣度,我只在一種人身上看到過。
這會兒天色將明未明,正是最睏乏的時候,下人們都還沒有起,周遭一片寧靜,只有水浪沖刷著船身,發出的嘩嘩聲。
他來到艙房裡,在床上坐下,定定看了我一眼,才道:“半日之後,我便離去,多謝你舉手搭救。”
“嗯。”我狀若隨意地點點頭,也不問他打算如何脫身。轉身走到門口,又回過身來,問他道:“要不要吃的?”
救都救了,能多施點善緣,自然是更好的。
說不定因為這口吃的,待到寧國府倒塌的那一日,能多撈兩個人出來?
我瞧著兩府的女孩子都不錯,若有機會,便多打撈幾個。
他抬起眼,古井無波的黑眸,閃過一絲淡淡的詫異:“不麻煩的話,有勞了。”
我點點頭,關門出去了。
避過下人,帶了食物和藥,遞給了他。
“多謝。”他接過去,對我輕輕頷首。
很是矜貴。
我方才敲門進來之前,他大概是在檢查傷口,此時衣衫並沒有穿戴得十分整齊,隱約能看到結實的腰腹。
比賈蓉那白斬雞有料多了。
我忍不住咽了下口水,努力收回視線,轉身走了。
他說半日,便是半日。待到半日後,我再來時,已經不見他的人了。
便連一絲痕跡都沒有,他收拾得很齊全。
賈蓉著了風寒,喂他喝了薑湯,也沒有好多少。我們便將船靠了岸,請了個大夫給他治病。
“公子身嬌體貴,還需仔細保養。”大夫開了藥方,對我們說道。
言外之意,賈蓉並不是多重的病,只是身體太嬌弱了。
“另,少行房事。”走之前,大夫猶豫再三,還是多囑咐了一句。
我臉上便有些訕訕:“多謝大夫。”
叫人多給了他二兩銀子,送走了他。
喂賈蓉吃完藥,他便睡去了,我坐在床邊,打量著他。
他生得十分俊秀,肌膚如瓷,眉目如畫,是個極好看的少年。
我本該憐惜他幾分的。
大約他太混賬了,我不自覺就無情了些。
我偏頭一瞧,望進了銅鏡中。女子雙目含情,花容月貌,像個妖精。
我本來以為,前世自然老去,後面幾十年都沒有享樂,才飢渴至此。
但此時想來,頗有些蹊蹺。
我纏著賈蓉,已不知多少次了。哪怕他被賈珍打斷了腿,我也沒饒過他。
上了船,更是索取無度。後來賈蓉說膩了,時不時躲著我,我估摸著他不是膩了,而是怕了。
我不禁打了個寒戰。
我的飢渴,居然嚇退了一個血氣方剛的小夥子!
賈蓉的風寒,過了半個月才好。
這時,大船已經行至江南,停船靠岸了。
賈家在揚州也是有宅院的,我們安置過後,便派人送了帖子,拜見林如海。
當天,我們便見到了林如海。
“拜見林大人。”賈蓉收拾得一本正經,向林如海拜下,“我與秦氏來江南遊玩,知大人在此處,特來拜見。”
因著風寒多日,我已少纏著他,故此他此時精神不錯。
林如海見了,便滿意地點點頭。
他是個生得斯斯文文的中年人,模樣十分出色,但一臉倦容,整個人沒什麼生氣,倒顯得暮氣沉沉的。
他對賈蓉點了點頭,說道:“都是親戚,不說外道話,坐吧。”
我們便坐了。
我又拿出一封信來,交給他:“林姑娘知我們要來,特捎信一封給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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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這一趟,多是為了黛玉。因此有一回去榮府,便悄悄叫了黛玉,問她可有東西要捎帶?黛玉便高高興興地寫了封信,叫我捎帶。
說到這個,我便心酸,黛玉真是體貼,怕麻煩別人,只撿了輕便不佔地方的東西,叫我捎帶。
我倒想跟她說,不必客套。但她為人自有分寸,因此只笑著推說一封信便夠了。
聽到黛玉,林如海的面上才有了幾分人氣,他微微一笑,接了過去:“多謝。”
寒暄幾句,他終是沒忍住思念之情,問我:“黛玉可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