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暗示如此明顯, 我一下子就聽明白了。
我想說：“好的, 爹，我都聽你的。”
我還想說：“我年紀不小了，其他人都談戀愛了, 就剩我了。我這就去找斷浪談戀愛，這段時間什麼都不管了。”
我很想這樣說。
這樣一來, 我們就還是一對親親愛愛的父女，父慈女孝。
毫無芥蒂。
但那只是表面上。
因為我的心底已經生出芥蒂來了。
“爹, 我不明白, 你能給我講一講嗎？”我仰頭看著他，帶著虔誠和渴望。
我決定問出來。
也許是我誤會了呢？若因為我的誤會，就讓我們父女生出芥蒂, 那就太不划算了。
我爹也看著我, 慈愛的目光下，蟄伏著濃濃的野心和權欲。
足足過了半盞茶的時間, 他嘆了口氣, 說道：“幽若，你這麼聰明，你不該問的。”
話落，他拍了拍手：“出來吧。”
從內室走出來一個人，個頭高高的, 容貌英俊，但是眉眼之間滿是邪氣。
他走到我爹面前，單膝跪下, 叫道：“義父。”
“絕心？”我看著跪在我爹面前的男人，腦子裡有點懵。
下一刻，又不覺驚訝了，好像早就猜到了這一幕。
我爹說道：“這是我下的一盤棋。”
他伸展雙臂，揚起頭，滿臉傲然：“一盤大棋！”
從始至終，這都是他的計劃。
絕無神進駐中原，看起來野心勃勃，強勢之極，實際上只不過是我爹的一顆棋子。
他利用絕無神的野心，摧毀中原高手的信念，毀掉武林至尊的權威。然後再把絕無神幹掉，在天下人的呼聲之中，坐上武林至尊之位。
沒有人會不服他，因為他手握龍脈，具有馴服天地萬物的靈氣的龍脈。
聽完他的解釋，我才明白過來，為什麼我沒有取回龍脈，他會那麼失望。
“絕心是我安插在無神絕宮的內應，他會把我想要絕無神做的事，透過各種手段影響絕無神。然後，等絕無神一死，他就是無神絕宮的主人。”我爹又說道，“絕心很好，人聰明，又有本事，我就認他做了義子，還將把三分歸元氣傳給他。”
絕心立刻磕頭：“多謝義父！”
“你都不教給哥哥！”我瞪大眼睛，怒視著他，大聲道：“哥哥只會一個屁也不是的斷劍訣！你居然教給一個外人，而不是哥哥！”
三分歸元氣是他的絕學，他從來沒教給過任何人。沒教給秦霜、聶風、步驚雲，沒教給我，也沒教給龍騰。
可他現在說，他要教給絕心！
“幽若，不得無禮！”我爹看著我道，目光帶了一點警告，“心兒對我非常忠誠，又認我為義父，我便教給他又如何？”
我握著拳頭，不說話了。
“心兒，你先下去。”我爹說道，“你出來得夠久了，該回去了，別讓絕無神起疑。”
絕心站起身道：“是，義父！”他說著，偏頭看了我一眼，說不出的挑釁，“心兒這就退下，請義父保重身體，將來才能穩坐至尊之位，享受萬民臣服！”
“哈哈哈，好，有心兒的心機和智謀，這一天不會遠了。”我爹對他笑得慈愛，“下去吧。”
絕心這才走了。
我站在屋子中間，看著地面，一句話也不說。
我很生氣！
“幽若，你該不會當真了吧？”我爹走過來，拍了拍我的肩膀，“他不過是爹的一顆棋子，怎麼比得過你和龍兒，是爹的血脈呢？”
我還是不說話。
扭了扭身子，不讓他碰。
“唉！”我爹嘆了口氣，“你壞了爹的大事，爹都沒有兇你，你還要跟爹生氣，叫爹哄你嗎？”
我仰頭看著他道：“如果你不瞞著我，早點跟我說，我怎麼會壞你的事？”
我怎麼知道他要做武林至尊？
他一直給我的感覺就是，他要統一武林，成為霸主。
“幽若，爹不希望你的手上沾滿血腥。”我爹沉聲說道，“這件事，勢必會造成許多殺戮，你是個女孩子，爹只希望你快快樂樂的，不希望你染指這些事。”
我不能接受這個解釋，就說道：“我殺的人還少嗎？當時獨孤一方死後，他的諸多盟友都起來反抗，是我和聶風他們去擺平的。那幾個月，我殺了多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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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因為如此，爹才不想讓你插手。”我爹用他飽含威嚴的目光看著我，“龍兒也不希望你的手上沾滿太多血液。”
我心頭一頓。
繼而漸漸變得冰涼。
他不說這句話還好，我可以認為他是關心女兒。
偏偏他這樣說，讓我覺得，他為了讓我相信他，找盡了藉口龍騰可能說過這樣的話，但這並不是他如此做的理由。如果他是一個在意兒子說什麼話的人，當初就不會殺掉小舅子，並在兒子發現後，在兒子臉上刻了字，把兒子趕出家門。
他只是為了讓我相信，他是一個關心女兒的慈父。
這洽洽說明，真相並不是如此越沒有什麼的人，才會越強調什麼。
我的眼眶頓時模糊了。
我應該說：“謝謝爹，我知道了，都是我不懂事。”
可我說不出口。
我不要虛假的感情。
我也不想要虛假的爹。
“爹，你為什麼要瞞我？”我睜大眼睛，看著他說道，“我是你的女兒，我對你從無二心，你為什麼要瞞我？”
我要他給我一個真實的答案。
“幽若，你怎麼突然變笨了？”他說道。
眼中的慈愛，漸漸褪去，露出龐大的野心和狂熱的權欲：“不要再問了，幽若，爹難道會害你嗎？”
“你不相信我，是不是？”我大聲說道，“你不相信我為了你，可以做一切，是不是？”
他看著我，沒說話。
“你承認了！”我大叫道。
臉上一熱，淚水滾落眼眶。
“幽若……”他伸出手，似乎想為我擦眼淚，但我躲開了他，並且扭頭就跑。
我不想再看見他了！
我一氣之下，跑回了湖心小築。
我受到了嚴重的打擊。
我爹居然不相信我！
他不僅不信我，被拆穿後，還想繼續騙我！
我傷心極了。
不應該是這樣的。
從很小的時候，我就覺得，不應該是這樣的。
我應該有一個很疼我的爹，很寵我的娘，我應該像個小公主一樣，快快樂樂的生活，要什麼就有什麼。
可我一生下來就沒見過娘，見到爹的次數也屈指可數。我都沒有抱怨，反而給他找各種各樣的藉口，還勸自己不要怨恨。長大後，為了得到他的寵愛和信任，為他辦各種事。
可是現在
我懷疑我是被抱來的！
他其實不是我親爹！
我撲在床上，哭了個天昏地暗。
不久後，我爹來了。
“幽若，你還在生爹的氣嗎？”我爹走到床邊坐下，把我抱了起來，“爹向你道歉，你不要哭了，哭得爹心裡都疼了。”
我見他道歉，心裡更委屈了，哭著說道：“我不懂，你為什麼要瞞我？雖然我沒想過自己以後會繼承至尊之位，可是這種好事，我肯定不會拒絕的呀。至尊聽起來，比天下會的幫主要霸氣多了。你到底為什麼要瞞我呀？”
我爹是武林至尊！
聽起來比霸主要厲害多了！
等他一死，至尊之位就是我的，這種好事，誰會拒絕呀？
我如果知道他的計劃，肯定更加給他賣命的，所以他為什麼瞞著我？
“都是爹不好，爹錯了，爹不該瞞你。”他一下一下輕撫著我的頭髮，對我道歉。
我心裡舒服多了，只是哭得久了，一時半會兒停不下來，總是打嗝。
“那你哄我睡覺。”我抓著他的袖子說道，“你從來沒哄過我睡覺，人家的爹都會哄孩子睡覺的。”
他笑著說道：“好，好，爹哄你睡覺。”
我趴在床上，看著他。
他伸出手，輕輕拍我的背，嘴裡還哼起了不知名的曲子。
我心裡漸漸暖了起來，閉上了眼睛。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的意識沉浮在混沌之間，聽到一聲嘆息在耳邊響起：“幽若，你千萬不能變心。”
這句話在我的耳邊沉沉浮浮，反覆響起。
不知過了多久，我猛地坐了起來！
屋裡已經沒有人了，我爹已經走了。
我回想著那句“幽若，你千萬不能變心”，只覺得後背發涼。
他到底還是最愛權勢。
“哇”我又哭了起來。
這次哭得更傷心了。
“仙仙？你怎麼了？”一道身影飛快來到床前，聲音帶著焦急和擔憂，“誰欺負你了？你怎麼哭了？”
我拼命捶他，哭著說道：“他不愛我！他只是哄我！”
“誰？！”斷浪的聲音帶著冰冷的怒氣，“誰哄你？！誰？！”
我哭著說道：“我爹！”
他渾身迸出的怒氣，瞬間消散了大半。
他慢慢坐下來，試探著把我抱在懷裡。
他一下一下撫摸著我背後的頭髮：“幫主哄你？他怎麼哄你了？”
我哭著不說話。
這種難堪又傷心的事，我怎麼說得出口？
我爹並不愛我，他急匆匆趕來安慰我，只是為了哄我，讓我不要變心，一如既往地支援他。
我以為他是因為愛我、擔心我、怕失去我，才來哄我。
原來他只是怕我變心。
我滿腹的委屈，又說不出口，在斷浪的懷裡哭得停不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