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暗影坐在屋脊上。手裡提著一隻酒罈, 時不時仰頭灌一口。
頭頂上無數星點閃動, 映出他白皙俊美的面容。一雙狹長眸子,不知是漫不經心,還是了無意趣, 渾身透出一股憊懶的氣息。
“楊大哥。”一道纖細身影躍上屋脊,在那道暗影旁邊坐下。
楊過偏頭看她一眼, 點點頭。繼而提起酒罈,仰頭又灌了一口。
酒水辛辣, 但絲毫不解悶。他需要更為灼烈的酒, 最好將他的肺腑都燒痛的那一種。
他現在心中冰涼一片,猶如那年躲在破廟裡的雪夜,骨頭縫裡都進了風。
“謝謝你答應救我表妹。”耳邊響起女子柔婉的聲音。
楊過點點頭。
他答應救陸無雙, 是因為相識一場, 他當陸無雙是朋友。朋友有難,他不能坐視不理。
倒並非是因為陸無雙是她的表妹, 他才肯救。
但這些話他懶得說。
提起酒罈, 仰頭又灌了一口。
楊過現在滿腦子裡都是黃蓉看似溫柔但卻不達眼底的笑容。
他終於知道他錯了,他不該一時忘形,對這位智計百出的郭伯母道出一切。
她畢竟是小傻妞的母親。
如果他和陸無雙什麼也沒有,他倒是能坦然一些。可惜,他那時放浪形骸, 同陸無雙調笑了幾句。若說他一點其他的心思都沒有,那是謊言。
他楊過雖然不是什麼英雄豪傑,卻也不屑於否認曾經的不光彩。
“也不知表妹現在怎麼樣了?”程英抱起膝蓋, 仰頭看著星空,秀美的臉上佈滿擔憂。
她說了好幾句,楊過卻是一聲也沒吭。這讓她心裡有些說不出的感覺,彷彿明白,又彷彿什麼也不知曉。
“她不會有事的。”楊過的聲音沒有什麼起伏,彷彿只是在陳述一件事情。
說完,他仰頭又灌了一口酒。
冰涼的酒液滑入食管,澆入胃中,激起一點熱意。
然而那點熱意並不足夠溫暖他的四肢百骸。
小傻妞說,她有小龍女、傻姑、耶律齊、耶律燕陪伴,她不會想他的。
她解釋說,如果她不想他,他就不必掛心,可以一心救人了。
她會想他,但是為了不讓他掛心,故意說她不想他,和她根本就不想他,是兩碼事。
他清楚地明白其中的差別。
眼前又劃過黃蓉看似溫柔實則冰冷的笑,以及小傻妞看似天真實則冷酷的嬌憨。
他從來沒像現在這一刻明白小傻妞是這個世界上最無情的人。
她沒有心。
年少的陪伴與歡笑,他是她最中意的玩伴。
長大後的親近與曖昧,他是她最特別的玩伴。
他絕不是她不可或缺的那一個人。
隨著酒液的澆灌,身體裡的血液開始奔湧起來,在怒嚎,在譏嘲,在抱怨,在吶喊。
為什麼他一顆火熱的心,卻給了一個根本沒有心的人?
更可悲的是,他生命中最多的溫暖與光亮,卻是一個沒有心的人所給予的。
“楊大哥?楊大哥?”耳邊響起呼喚聲。
楊過回過神,側臉看向身邊:“程姑娘?”
“楊大哥,你少喝些酒。”程英的眼中滿含關切,“酒喝多了傷身。”
喝多傷身?
他還怕這點傷嗎?
自嘲一笑,楊過仰起頭,將罈子裡剩下的酒,全都倒入口中。
因為喝的太急,部分酒液灑在他的臉上,打溼他的衣襟。
“楊大哥,你不能再喝了。”旁邊伸過來一隻如玉的手,搶奪他的酒罈。
楊過揮臂一擋,便將她格擋在外,仰著頭喝著冰冷卻辛辣的酒。
到後來,他喝不及,索性讓酒水澆了一頭一臉。
看著再也流不出一滴酒的罈子,楊過低笑一聲,站起身來,將酒罈狠狠摔下屋頂。
“啪!”酒罈碎了。
“楊大哥?你怎麼了?”程英站起來,試圖扶住搖搖欲墜的他。
楊過不用她扶,又坐了回去:“明天,我不跟你去絕情谷。”
“什麼?”程英一怔,“楊大哥,為什麼……”
楊過不看她,聲音冷冷地道:“你有兩個選擇。第一個,英雄大會過後,我帶著芙妹與你一同前往。第二個,你找別人幫忙。”
話落,空氣中陡然陷入寂靜。
程英一時沒有說話。
過了良久,她才站起身道:“我明白了。不管怎樣,還是要謝謝你。”
說完,她便轉身走了。
楊過沒看她,一動不動地坐在屋脊上,感受著風吹過來,被酒水打溼的衣裳,冰涼地貼在身上,愈發寒涼。
一切猶如那個雪夜。
他又要做出選擇。
那個雪夜過後,他走向了遠方,與小傻妞分別四年。
天快泛白之際,楊過站起身,躍下屋脊。
回到屋裡,洗漱更衣,狠狠搓了把臉,而後出門,走向小傻妞的院子裡。
四年前,她還小,情竅未開。他離開她,還能追回來。
如今,她長大了,情竅一天天開啟。他再離開她,恐怕再也沒有機會站在她身邊。
他想起了潛伏在一旁的耶律齊。那是一隻優雅的獵豹,擅長等待,一旦找到合適的時機,就會撲上去。
楊過不會給他那個機會。
郭家欠他的,小傻妞就是郭家對他的補償,誰也不能奪走!
“吱呀。”門開了。
郭芙穿著一身白底粉色印花的裙子,從裡面走了出來。
她神采奕奕,明亮的眼睛裡彷彿綴滿了星星,笑起來的時候晃得人睜不開眼。
“楊過!”她笑著喊他的名字,關上門走過來,“你是來向我辭別的嗎?”
楊過站在那裡,上下打量著她。
她的氣色是真好啊!這一刻,楊過只覺得要嘔出血來。
他在冷風中枯坐了一晚上,掙扎於這份感情,調整著行事的準則和方向。她倒是好,酣睡一夜到天明!
她就不能長點兒心嗎?
“楊過,你怎麼不說話呀?”她眨著那雙亮晶晶的眼睛,仰頭看著他道。
楊過忽然低低笑了:“想不想吃我?”
話落,他就看見她的臉頰上泛起紅暈。明亮的大眼睛撲閃了一下,似乎有些羞澀。
他心中的鬱氣陡然便散了。
他無比慶幸,無比自豪,自己長著一張別人都比不上的俊臉。
她想吃他。
只要他還長著這張臉,她就會對他動心、動欲。
而她並不是沒有心。
她只是明白得比別人晚。
更讓楊過驕傲的是,不管怎樣,她動心的第一個人是他。
只要他守在她身邊,他早晚會等到她成熟的那一天。
“喂,問你話呢?”楊過故意壓低聲音,伸手戳了戳她的肩頭,“要不要吃我?”
他知道,她最扛不住他壓低聲音說話。她總是說刺撓,然而他早就明白了刺撓的涵義。
“那你進屋來。”她抬起眼睛,卻不看他,只是抓住他的手,把他往屋裡帶。
他看著她微紅的臉龐,幾乎要笑出聲來。
這樣熱烈而大膽的女子,也只有她了。
他邁開長腿,隨她進了屋。關上門,他就把她抵在門板上,掐著她尖俏細膩的下巴,低頭吻她。
她又軟,又香,又甜。
他恨不能將她吃下肚去。
緊接著,他就感覺到她柔軟的手臂抱住了他的脖子,軟綿綿的身子貼住了他的,開始回應他的親吻。
她對他的飢渴,甚至超越了他對她的!
這讓他感覺新奇,甚至是喜悅。
也許,她的心還不明白。但是她的身體,早就明白了對他的情意。
他心裡這樣想著,便抱住了她纖細的腰肢,將她抱在懷裡面,極盡所能地親吻她。
她就像一罐蜜,他粘上便捨不得移開。
等到他深深沉醉,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時候,忽然嘴角一痛,猛然回神。
“你怎麼又咬我!”他捂著嘴角,只覺得火辣辣的痛,這種熟悉的感覺讓他明白,他又被她咬破了。
“你是小狗麼!”他痛得直吸氣,惱怒地瞪著她。
她低著頭,兩手揪著他胸前的衣裳,小心翼翼地道:“對不起啊,我不是有意的,我也不知道,我就是覺得不夠,我還想要更多……”
她沒說完,他的臉上就騰地燒起來。在意識反應過來之前,他就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別說了!”他從牙縫裡擠出來道。
胸膛裡砰砰跳動著,險些讓他頭暈耳鳴。激烈的情感,幾乎要將他淹沒。
但卻不僅僅是喜悅,還有許多他說不出的情感。
她怎麼能這樣直白?
天下間的傻子都是這樣的嗎?
她不懂情趣的時候,讓他恨得牙癢癢。但她大膽又直白的表露,又讓他情不自禁地羞澀。
“一大早就破了嘴角,你讓我怎麼見人!”饒是他滿心喜悅,到底還是有些羞惱,掐住了她的下巴,迫她抬頭看他。
她眨了眨眼睛,一臉不解:“怎麼不能見人啊?是我咬了你,又不是你的錯,就算別人指責也是指責我呀。”
胸腔中湧出熟悉的憋悶。
楊過深吸一口氣,放開了她的下巴:“以後不許再咬我了,知道不知道?”
“哦。”她眨了眨眼睛,“我會剋制的。”
他看著她嬌紅的臉龐,啼笑皆非。被冷風吹了一晚上,冷冰冰的骨頭縫,彷彿也滲進了暖意。
“我不去絕情谷了。”他為她整理著剛才貼著他而弄亂的衣裙,“你說得對,商討抗蒙大計,比什麼都重要。”
她不解地看著他:“可你答應了程姑娘呀。”
“所以我食言了。”他抿了抿唇,“你會不會瞧不起我?”
他明明不敢問的,可他忍不住,他就是想試探他在她心裡到底是什麼地位。
“也還好啦。”她這樣說道,“你是為家國大事而背信棄義的,我不會瞧不起你。”
他頓時感到臉上發熱。
只有他明白,他到底是因為什麼而背信棄義的。
但他再也沒有勇氣問出口。
她已經說得很清楚了,她不會瞧不起他,只限於他為家國大事而背信棄義。
如果叫她知道,他是因為私情……
“那陸姑娘怎麼辦?”她又問他。
楊過答道:“等此事一了,你與我一同去絕情谷,如何?”
怕她不同意,他又說道:“絕情谷裡有一種花,叫情花,非常美麗,但卻有劇毒。只要中了情花毒,此生不能動情,不然渾身疼痛難忍。若毒入肺腑,則藥石無靈。你想不想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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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有這樣邪惡的東西!”她滿臉驚詫,嬌豔的臉上露出憂色,“若是被人大肆利用,咱們的高手豈不是全都折在上頭?不行,我要去告訴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