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娥有個妹妹, 叫桃娘。
已經四天沒見到阿姊的桃娘邁小短腿提沉重的木桶進了，她被坎兒絆了絆，手中木桶的水頓時灑出大半。桃娘心驚肉跳地來回四顧, 見爹孃都不中，這才連忙進，將水桶的水倒入水缸，又拿巾子來擦掉了地上的水漬。
為了給的水缸裝滿, 四歲的桃娘前前後後跑了十幾趟。她累得小臉通紅渾身是汗, 連腿腳都微微打起顫來。
阿姊疼她, 平時打水這樣的重勞動阿姊絕不會讓她碰。然而前些子她的阿姊據說找到了個伺-候將軍老爺的好活計, 那之後她的阿姊不光白不中, 偶爾還會夜不歸宿。
四前阿姊又去上工, 這次阿姊卻沒有像平時那樣入夜就歸。
桃娘桃娘直問她爹孃阿姊去了哪, 為何她的阿姊還不回？阿姊不是說自己只有白天去服-侍將軍老爺？為何入了夜阿姊還不回來？
結果她爹只是罵罵咧咧, 而她娘情麻木, 讓她小孩子不要多管閒事。
桃娘沒有放棄追問阿姊的下落, 她想去找與阿姊起上工的鄰居問問, 卻被她娘把拉了回來。說只要她能將中的大水缸灌滿, 便告訴她阿姊去了哪。
四天人加水的水缸早已不剩下滴水。要灌滿這樣個水缸對桃娘來說並不容易。好她總歸是做到了。
想到馬上就以問到阿姊下落，累得癱軟成小灘泥的桃娘又有精了起來。聽到口傳來人聲, 她立馬跳下炕跑了出去。遂聽見不認識的女子說：“今後上再娥娘, 你二人沒有娥娘這麼個女兒，就是見到與娥娘極其相似的人也不以與之相認。你二人明白了？”
“明白明白！小的怎麼能不明白呢！？”
桃娘的爹弓腰駝背, 蒼蠅般搓的手上是張桃娘從未看過的諂媚臉。桃娘的爹身後，桃娘的娘兩隻眼睛都黏驢子馱的布料上。
“以後我們再也不會提起娥娘的事！我們就沒有過娥娘這個人！嘿嘿！”
爹你說什麼？
“是啊，我沒有生過什麼娥娘，桃娘也沒有過姐姐。以後桃娘才會是姐姐。”
娘你說什麼？
桃娘傻愣愣地站口, 她沉默了會兒。跟跑向了那個身灰衣，戴高冠的陌生女人。
“不對！桃娘是有阿姊的！！桃娘要阿姊！！”
沒想到桃娘這麼不識相，桃娘的娘倒吸口冷氣。她衝上前來抓過桃娘便給了桃娘耳光，打得桃娘小臉腫起半邊來。
被親孃抓住的桃娘瘋狂掙扎。她瘋了般哀嚎慘叫：“阿姊你哪！阿姊你回來呀！！”
沒想到平看起來乖巧的桃娘會突然人前鬧騰，生怕被桃娘壞了事兒的桃娘爹連忙朝灰衣的女冠子賠不是：“是我和賤內管不嚴！還請大人見諒！大人不記小人過！”
沒有理會明顯沒讀過什麼書，連道歉都道得不怎麼樣的桃娘爹，女冠子看起來不大高興。
“你還有個女兒？”
桃娘爹眼怔，接就搔笑道：“這不我這賤內的肚皮不爭氣嘛！我直都想要個帶把兒的孩子，結果我這婆娘生就給我生了好幾個不帶把兒的！”
女冠子的心情似乎更差了。她沒問桃娘爹既然有那麼多女兒，為何此刻中只有桃娘，只淡淡說了句：“尺布。”
“啊？”
桃娘爹眨眨眼，桃娘的娘捂桃娘的嘴巴也瞧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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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小女兒我也帶走，作為交換我以再多給你們尺布。如何？”
桃娘的娘眼中放光，她剛要口答應下來桃娘的爹便眼珠子轉道：“這怎麼能行？桃娘和娥娘都是我的骨肉啊！我怎麼捨得讓自己所有的骨肉都離開這個！沒了娥娘又沒了桃娘，今後我這賤內要是生了兒子，誰來幫她養兒子啊！”
女冠子情冷淡，轉身要走：“要不要隨你們。”
桃娘爹還愣，桃娘的娘已經抓桃娘跑了過來：“娥娘是匹布！桃娘怎麼只值尺布！？”
那女冠子理也不理桃娘她娘，桃娘她爹立刻追上前去，像是生怕布料自己長腳跑了那樣抓過桃娘就把桃娘塞給了女冠子。
“這位道姑！這位仙姑！您！尺就尺！桃娘歸您了！”
女冠子終於停下了腳步。
……
桃娘就這樣被她爹孃以尺布賣掉了。
心如死灰的桃娘對自己今後會被如何對待沒有絲毫的想法，亦半點兒的恐懼。她不哭不鬧地被灰袍的女冠子帶離了，卻不想那對她爹孃萬分冷淡的女冠子將她抱到了驢上，還用帕子仔仔細細地給她擦乾了眼淚鼻涕。
“莫怕。我會帶你去見你阿姊。”
桃娘猛然抬，目光正好對上女冠子的雙眼。
“你爹孃不要你，那是他們的損失。……以後把明光宮你的便是。”
長長噎，桃娘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她再次呼氣吸氣，她的眼淚也從眼眶汨汨溢位。
桃娘果然見到了阿姊娥娘。不過這時候的娥娘已經不叫“娥娘”了。
花娥穿桃娘從未見過的整潔衣服，派精悍地與旁人說話。甫見桃娘，還說話的花娥沒有反應過來。她看清被女冠子抱的小姑娘確是自己的妹妹，她甚至沒有與同伴說上聲，整個人便衝桃娘飛奔了過來。
“桃娘！！”
花娥的擁抱很用力，用力到甚至讓桃娘感到些許的疼痛。
感覺到阿姊身上的溫暖，桃娘又哭了。這次她哭了很久，哭到像是把淚水擰乾，哭到阿姊懷中睡。
其桃娘是知道的，阿姊被壞人欺負了。
她爹孃以為她睡了，晚上偷偷被窩說她阿姊髒了臭了，從此以後都毀了。她下半輩子不會有什麼正經子過，回到來也是給抹黑。倒不如趁她阿姊現還年輕貌美，讓她阿姊多去給賺些錢來。
桃娘再醒來的時候發覺阿姊正挑燈夜讀。她讀的那樣認真，口中喃喃自語，手指也木桌上寫寫畫畫。
這幕讓桃娘看呆了。
這是她第次看到她那總是臉生戀的阿姊如此專注且熱情。她能感覺到：阿姊變了。
“桃娘？你醒了？是阿姊吵到你了？”
桃娘搖搖，如往常般爬到阿姊懷中坐下。
“阿姊，你讀什麼？你讀得真好聽！桃娘也想讀！”
花娥怔，跟眼眶微溼。她笑：“好呀，桃娘也與阿姊起讀。”
花娥沒想到還能像這樣與妹妹坐起。
她跑去明光宮外撲通跪，求女冠子大人為自己做主的時候其已經存了死志——她爹孃是明知她長得不錯，還把她往軍營送的。她很清楚她爹孃就是希望她勾搭個將官，最好生米煮成熟飯，就這麼嫁了。便是對方不願娶，對方心中於她也是有愧的，這總能給她們行點兒方便。
爹孃的謀劃讓花娥既噁心又難受，偏偏她又法違抗爹孃的命令，否則她就是不孝。被那慕容伏羅拖進角落施暴的時候，花娥便想自己要報復。
她要報復身上這個畜生，更要報復她的爹孃。
她要鬧出醜聞來，她要讓她爹孃輩子都擺脫不了難聽的-！哪怕這鬧能對這畜生造成不了什麼傷害，反而還要賠上她的性命……
橫豎，她已經不想活了。
慕容伏羅被傳召之後，果然罵跪地上的花娥說是她這個賤婢主動勾-引的身為將軍的他。
花娥渾身冰冷，只能寬慰自己說：自己做鬼也不會放過這個畜生！自己死後必要化為冤魂向他索命！
然而——
“伏羅將軍，你的話牛不對馬嘴，前後矛盾。你說是這婢女先勾-引的你，那我問問你，這婢女怎麼勾-引你了？是給你寫信了，還是對你說情話了？……你說她你酒醉的時候扶住了你，所以是勾-引你？伏羅將軍怕不是忘了時同扶你的還有另外幾位將士。你的意思是那幾位將士也勾-引你？”
戴高冠的香子眼都不眨地說。她沒有讓狀告將軍的花娥去滾釘板，二沒有盤問花娥。倒是那慕容伏羅被她問得謊言層層被剝開，不斷自打臉。
從那時起花娥就感覺自己像是做夢。被安排進明光宮的隅之後，她也想過把妹妹從那個帶出來。
她自己都是為諸位大人所救，目前又是吃人的用人的穿人的而點能做的回報……她如何能去求人再把自己的妹妹也救出那火坑般的？
但是現，桃娘就她的懷中！她的妹妹就與她起！
這刻，花娥心中再害怕自己努力了卻做不了將軍的恐慌。
為了自己能活成個人，她下定決心學習。為了妹妹將來不會遇到她所遇到的事，她定要成為將軍。
她要做個能守護妹妹、守護女兒而不是侵害女兒的將軍！
她要向香子大人說的那樣：不要寄望於死了能變成冤魂再去找害死自己的人索命！要好好活，並活的時候就拳打欺辱自己的敗類！腳踢不把自己人的畜生！
如此這般，桃娘……不，小桃與其他女子才不會變成下個遭了畜生侵害的冤魂！
屋外的木蘭與葉棠並肩而立，兩人聽從屋內傳出的些許讀書聲、瞧被燈火照窗戶上的大小的身影，面上終於露出放心的色。
回明光宮主殿的路上木蘭心情很好。她側去看阿孃，只見望天邊月亮的阿孃也是微微含笑。
“阿……香子，這就是你說的‘時機’嗎？”
葉棠頷首：“明城中各處就會有不少人聽聞明光宮願意用布匹糧食買女童的事了。”
“那麼女童學堂——”
“嗯。終於以開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