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爾伽美什有一個疑問。
她看著身披綠斗篷的男人突兀的出現在牆角, 斗篷內西裝革履打理的一絲不苟, 從白頭發到黑皮鞋都散發著冷意，連周身的幽藍色火焰看上去都是冰涼的的, 彷彿拒人千裡之外，讓等閒不敢於輕易接近。但這一身綠也綠的很有特色，乍一看上去還以為烏魯克的王宮裡多了一叢盆景。
總而言之, 從外表來看, 巖窟王閣下拿的可能是鬼畜冰山總裁人設, 特立獨行又不好相與，猙獰一笑擺在戰場上能把對手嚇哭。
——但是每次收集情報和來王宮通知都是由這位負責。
如果不是藤丸立香缺乏用人才能的話，就是在她看來, 伯爵先生並沒有看上去的那麼不好接觸。
而且他談及自己的御主, 口口聲聲說著諸如‘厭惡’‘醜陋’‘悲哀’‘無聊’等消極詞語再報以嘲諷的冷笑, 但身體卻很誠實, 勤勤懇懇的幫助立香排除危險拉攏盟友探查局勢, 堪稱英靈裡的業界良心。
這讓吉爾伽美什不由得陷入了沉思，回想起自己之前的幾次遭遇, 抽空憂心忡忡的問恩奇都：“你說如果我們以後真的去迦勒底養老，會不會周圍都是一群不會好好說話的傲嬌同事？”
被她談論的愛德蒙似乎若有所覺, 在前方帶路的時候冷著臉回頭看了她一眼。
王發出一聲悠長的嘆息。
恩奇都忍著笑小聲說道：“可能是吧……我覺得大部分位高權重的人類或者神明都有這種，唔, 性格特徵。還挺可愛的。”
吉爾伽美什：“是嗎？本王就沒有。”
恩奇都：“……”他剛想說王就是其中一例來著。
人偶向來不會在這種問題上和吉爾伽美什爭論，他乾脆一本正經的點點頭：“是這樣，吉爾最棒了。”
“嘖。”吉爾伽美什說, “你就算是誇獎我，本王也不會看在你的面子上對沙瑪什放鬆警惕的。”
“你不用改變你自己的態度，吉爾。”恩奇都柔和的說道，“我是握在你手中的兵器，只要你做下決定，我就會為你斬殺敵人。”
更何況，早在他離開太陽神的神妓，尚還懵懂的時候跟隨吉爾伽美什來到烏魯克，就隱約明白自己會有和故人刀劍相向的一天。
他早已做好了準備，並不因此而感到畏懼。
“……”吉爾伽美什抬起手捏他的耳朵軟骨，她的膚色比恩奇都稍微深一點，放在白玉一般的身體上對比明顯，讓被她捏住的那一點漸漸變成淺紅色的區域也顯得分外撩人，就像是春天初綻的桃花苞，“就算你這麼說，對我而言你的意願也很重要。我很高興你實力強大，但我不希望你僅僅是神造兵器。在那之前，你更應該是本王的友人。”
恩奇都微微偏頭把自己的耳朵解救出來，抿著嘴笑了笑：“我知道的。”
正因為如此，他才願意為她而戰。
不是因為兵器生來應當見血，而是恩奇都這個個體願意傾盡全力達成王的心願。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前面帶路的巖窟王腳步稍頓，然後默不作聲的加快了步伐，身後的斗篷哪怕是在無風的夏日正午都飄揚在身後獵獵飛舞，無端的顯現出幾分怒氣衝衝來。
沒辦法，無數英靈的衛星在天上飄，落地的寥寥無幾，迦勒底還是單身狗佔多數。
遠處臨時改建的衛生所裡，正在為患者消毒、一直被叫著‘梅塞苔絲’之名的南丁格爾莫名其妙的打了個噴嚏，若有所思道：“啊……忘了給我自己消毒。”
立香絕望的拉住她的手：“不南丁你是個英靈並不會輕易生病，現在缺乏戰力不要想不開自裁啊啊啊——”
南丁格爾放下自己的手術刀，斜看她一眼，淡定的面孔上竟然多了兩分笑意：“御主，既然你不會感染蘇美爾熱，不如過來幫我的忙。這批患者已經快要痊癒了。”
她話音剛落，從這個臨時由空出來的糧倉改建而成的衛生所大門張開一條縫，一個年輕的而又清俊，顯得有幾分儒雅的青年探出頭，目光落在南丁格爾身上，驚喜道：“請問您剛剛說的話是真的嗎？他們什麼時候才能好？”
“大概完全恢復不留後遺症還要一個星期，也就是七天。”南丁格爾的笑容轉瞬即逝，又是冷冷淡淡的表情，“你要做什麼？”
“呃，”男人欲言又止，止又欲言，最後在鋼鐵護士長面無表情的注視下低聲下氣的問道，“非常感謝您對於士兵們的照料，但是烏魯克現在正是戰時，如果可以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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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以。”南丁格爾斬釘截鐵的說道。
年輕人尷尬的試圖繼續說服她：“但是現在情況真的很危急，我叫安布，是王任命的城防指揮官。現在魔獸的大軍已經接近到只要登上城樓就能看見陰影的距離了，可是有戰鬥力的人手遠遠不夠，青壯力就算不上戰場，家裡也要有人負責收割糧食，所以您看……”
“我是護士。護士這個職業就是指按照法律法規和護理行業規範，從事與醫療有關的全項臨床操作或單項專項護理活動。”英靈轉過身，低下頭繼續完成自己的清潔和消毒工作，“你有你的目標，我有我的責任。我的責任就是讓我的患者平安健康的走出這間衛生所。如果他們因為未除盡的蘇美爾熱傳染了其他人導致兵敗，你要怎麼做？”
安布被問住了，沉默了好一會才偃旗息鼓，低聲鞠躬道歉：“是在下考慮不周。但是還是很感謝您。”
他轉身離開了。
躺在床上被英靈照料的傢伙是個純正的莊稼漢，以前也跟著士兵們去過一次戰場，因為當時魔獸也兵臨城下不得不派出更多有能力殺敵的人類。他側著頭越過南丁格爾忙碌的身影，看安布離開，咳了咳啞著嗓子、不太好意思的問道：“天使小姐，請問我現在的狀況還會感染別人嗎？”
這個稱呼還是有一次梅林一時興起，跟他們嘮閒嗑的時候把‘白衣天使’這個說話科普了一遍，於是領會了其中美好寓意的烏魯克人們口口相傳，都願意這樣稱呼為他們操勞良多的護士小姐。
南丁格爾動作一頓，紅色的眼眸暗沉沉的，這個保留了部分神智的berserker說道：“不會。”
和她之前的說法完全相反。
“但是你的力量沒有恢復，上戰場很可能會死。”
“哈哈哈哈，”男人大笑，笑到一半又咳嗽兩聲，斷斷續續的說道，“活著本來就是有可能會死掉的，區別只是早死晚死和因為什麼去死。您有見過我的小女兒嗎？沒有？哈哈哈等我身體好了就把她抱過來帶給您認識一下，她才三歲半，現在應該和她媽媽住在家裡，幫她媽媽幹活。她說她以後想要去神殿當個祭祀，因為神殿和王宮很近，說不定可以經常看見吉爾伽美什王。”
立香坐在旁邊的椅子上問道：“她很喜歡王嗎？”
“誰不喜歡呢？”躺在床上的男人反問道，“大人可能還有一些自己的小心思，但是小孩子們是最純粹的，他們覺得王是個好王，又強大又美麗又和善，有的時候還很可愛……咳。”他掩飾性的乾咳一聲，半是開玩笑半是認真的說道，“總之你不要在小孩子裡面問這種問題，他們會不給你發‘烏魯克王後援團正式成員’的小紅花的。”
“……”
最後男人說道：“讓我去找安布大人報名吧，天使小姐。謝謝你的好意，但是我覺得我應該擋在我的孩子們和女人前面。”
那天中午，這個不大的衛生所清空了一半人，剩下的都是身體素質不好、站都站不起來的，和那些離痊癒還早出了門可能把病菌傳染給其他人的人。
陡然間清閒下來的護士小姐站在尚有餘溫的病床邊出了片刻的神，轉而對立香說道：“御主，你和福爾摩斯先生在這裡休息，我去前線看看。”
說是前線，其實除了用城牆阻擋獸潮以外，沒有什麼更好的辦法。
南丁格爾登上城樓的時候，意外的發現花之魔術師正站在牆壁的缺口處，拄著魔杖極目遠眺。
她問道：“你在看什麼？”
“嘛……我的學生，之一。”梅林笑了笑，也看不出到底是高興還是不高興，“吉爾伽美什，恩奇都和巖窟王去找魔獸頭子談判去了。”
“就他們三個人？”南丁格爾不贊同的皺起眉，“太危險了。”
“聽說那位首領是王的舊識。”魔術師聳了聳肩，“而且現在的局面看似危機，實際上卻不如我們之前遇到的第七特異點。因為這次並沒有聖盃出現，也沒有其他地方的英靈亂入，就算魔獸大軍看似浩浩蕩蕩，實際上裡面還參雜了不少被裹挾進來的普通的野獸。”
南丁格爾說道：“但烏魯克的王現在是人類之軀，看上去也不打算召喚英靈，烏魯克的戰鬥力實際上是弱於第七特異點的。此外，就算敵人的質量參差不齊，但他們背後站著的不出意外是蘇美爾的神明，如果他們察覺到勢頭不對打算拼到魚死網破的話……”
“你說的有道理。”梅林臉上依舊帶著笑意，“所以不到終局，勝負還未可知。”
“你看不見嗎？”
“看不見。”魔術師坦然說道，“我的千里眼技能也不是時時刻刻都能使用的。而且現在比起烏魯克的戰局，更令我感到奇怪的是，為什麼迦勒底會參與到這場神與人的爭端之中呢？”
南丁格爾一怔。
“我們向來都是追著聖盃跑的。”半夢魔淡淡說道，不知是在問身邊的berserker還是只是在自言自語，“為什麼這一次看上去根本沒有聖盃出現，我們卻降落到一個嶄新的特異點，甚至在建立好魔術據點之後都無法順利聯絡到迦勒底呢？到底是什麼力量促成了這樣的現狀？”
“而且，想必你也發現了，這個烏魯克的發展方向和歷史記載的完全不同。”
“吉爾伽美什王的前任輔佐官是我……的分|身，她甚至還去到過現代，並且平安歸來，在瞭解到未來之後，恩奇都勢必不會走向相同的結局，也就是說，我們所知道的那個蘇美爾神話已經不復存在了。那麼世界抑制力為什麼到現在為止都沒有出手干預過哪怕一次呢？”
“它就不怕造成什麼不可挽回的後果嗎？就算是在神代，神明也不可能為所欲為吧。”
“所以我的推斷是，”梅林最後總結陳詞，“這個世界裡，有某種堪比聖盃，甚至高於聖盃的存在。它在干擾了世界線之後，還有能力承擔起後果，直至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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