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艮門開啟以後, 浩浩蕩蕩的升山人群進入了黃海。據方衡艾粗略估計, 至少有一兩千人。隊伍之龐大，讓她和小咪都不由有幾分吃驚。
“因為這是慶國升山的第一年呢，人多些是很正常的, 而且第一年跑過來升山的，一般都是慶國的官員。”季昭在旁邊笑著解釋道, “別看隊伍龐大，這裡面至少六分之五是隨從, 剩下真正的升山者, 有兩三百人就不錯了。”
方衡艾點了點頭，繼續跟著人群步行。他們現在正順著小河邊的道路，走在一片森林裡面, 這片森林很大, 幾乎望不到盡頭。黃海裡面有路，都是從前的升山者以及來黃海捕獵的朱氏們砍伐和踩踏出來的道路, 只要不要跑開太遠, 並不用擔心迷路的問題。
季昭一邊走一邊拾起了地下的木柴，說是要在晚上生火用。黃海裡不可以隨意地生火，妖魔很聰明，它們知道有火的地方會有人，因此也會挑選有火的地方進行襲擊。不過, 據季昭說，三天之內運氣好的話妖魔不會來襲，因為離城郭很近。妖魔會順著城郭附近血的氣味, 跑到那邊去，反而不會注意到這邊的人群。
到了晚上，篝火紛紛被點燃，許多人圍在篝火前交談，非常熱鬧。而方衡艾這邊，則低調許多，篝火只是小小一堆，在小咪吃完東西後，便被季昭熄滅了去。晚上睡覺時，季昭讓她們睡在騎獸身旁，一旦有風吹草動，騎獸會非常敏感地躁動起來，警覺點的人便可以立刻醒來。
被僱傭的季昭確實很盡責，告訴了她們許多在黃海內的生存方式。方衡艾真正擔心的還是小咪，讓小咪聽從季昭的話後，她說道：“守夜這種事，讓我來做吧，小咪你和季昭就睡在騎獸旁邊，有事的話我會叫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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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走來，小咪已經習慣了方衡艾的實力，自然沒有異議。季昭訝異地看了她一眼，懷疑地道：“年輕姑娘怎麼能堅持晚上不睡，只怕你守夜守到一半，就會睡著吧。”
方衡艾微微一笑：“若你不信，可以陪著我一起守。”她並沒有打算睡覺，在這種危機四伏的地方，也不可能安穩入睡。她的打算是在晚上打坐，進入淺層的打坐狀態，淺層打坐狀態時獲得的修為少，但是好處在於對外界極其敏感，稍有動靜便能察覺，也能隨時收功，不會影響到自身。
季昭最終還是認可了方衡艾的警覺性，沒有再堅持守夜，而且前三天本來也不需要太過緊張，反而不利於接下來的行程。等到三天過去，黃海的旅程，才真正拉開序幕。
三天的安全時間過去，隊伍還是沒能走出黃海的外圍森林。進入夜晚，因為是下半旬，月亮下半夜才會升起，沒有月光的晚上，森林顯得愈發陰森起來，儘管有大堆大堆篝火在地上燃燒著，卻沒有讓森林顯得明亮，反而映襯得更加陰森起來。
“他們不熄掉火？”小咪在睡前提出了一個疑問，方衡艾同樣投去了一個疑惑的眼神。
季昭笑了笑，不甚在意地道：“都是這樣的，總會有些人不肯熄火。”
“難道沒有人告訴他們，妖魔會衝著火光來嗎？”小咪道。
“當然會有的，隊伍裡可不止我一個剛氏。但是總有些人會聽不進勸告，你們明白的。”
“那……萬一妖魔來襲呢？”
“升山怎麼可能不出現犧牲？小姑娘，你不會真的以為升山只是個遊戲吧。每每直到出現了犧牲，他們才會明白自己有多愚蠢。在此之前，他們都聽不進去的。”
“不可能吧！”小咪從地上爬了起來，“為什麼會聽不進勸告呢，一定是沒有說清楚吧？不行，我得去告訴他們！”說罷她不待季昭阻止，就一溜煙跑掉了。
季昭沒料到她說走就走，伸手想抓已經晚了，不由責怪地看了方衡艾一眼。方衡艾有能力阻止小咪，不過她並未動手，任由小咪跑了過去。
“不管怎麼說，就算他們不聽，盡一下自己的努力也是好的。萬一有人聽從了，那就更好了。”方衡艾朝季昭笑了笑，明明白白表示了她對小咪的支援。
“你們啊，到時候就會明白的。”季昭搖搖頭，無奈地說道。
果然，沒過多久，小咪便跑了回來，滿臉沮喪，還帶著幾分惱火，“真和季昭說的一樣，他們根本沒人肯聽我的話，還說我一個小孩子什麼都不懂！”
說小咪是什麼都不懂的小孩子，還真是觸了她的逆鱗。看見小咪的臉色，方衡艾差點笑出聲來，笑到一半，想起晚上可能遭遇的事情，又不由化成了擔憂。
季昭的想法顯然也和她一樣，兩人對視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的憂心之意。
“看來我今晚得好好守夜才是。”季昭道，然後安慰正在生悶氣的小咪，“青禾，你先睡吧，有事我們叫你。”
方衡艾沒有反對季昭守夜的決定，她知道季昭肯定很擔心出事，不自己看著的話會不安心。
黃海是個四季如春的地方，向來很溫暖。風拂在臉上，帶著溫暖的溼意，可刮過林間之時，總會撥動樹葉，發出颯颯的聲響，平白添了幾分詭異恐怖的感覺。他們所在的這塊沒有生火，在暗處也愈發看得清楚明亮之處的光景。篝火邊的人們基本都睡了，只剩下幾個盡責的守衛，仍舊在守夜。
“你知道嗎？為什麼這麼多人要一起走。”季昭在方衡艾耳邊輕聲說道，“人越多，妖魔越容易問道人的氣味，也越容易前來攻擊聚集在一起的人們。可就是這樣，才越需要走在一起，因為旁邊有其他人的話，自己才會安全。”
方衡艾聽懂了他的意思，不由露出了苦笑，“你是想說，有妖魔來的話，我們只需要跑在別人前面就行了嗎？”
“差不多。”
這真是個古老的故事，兩個人一起被熊追的話，只需要跑在另外一個人前面就可以了。在別人被攻擊的時候，自己才可能逃走，這真的是種殘酷無比的保障安全的方法。對這些面對妖魔無能為力的人們來說，把危險平攤到每個人身上，才是減少自己遭遇危險的可能的最好辦法。
“這是保護王的安全所付出的代價。一個新王的誕生，不可能不伴隨有犧牲，雖然很殘酷，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一件事情不可能做到盡善盡美，那樣太過理想化了，你明白嗎？”季昭道。
“……我明白。”
王這個身份太過重要，承擔了千千萬萬子民的幸福，所以為了保住王，犧牲是不可避免的。在接受別人的犧牲時，王同樣在犧牲自己，肩負著重大責任的王，需要做到許多常人難以做到的事情，比如幾百年日復一日地勤政治國。這種犧牲，其實是相互的。
“但是，”方衡艾微微地笑了笑，“你說的，僅僅是人民的犧牲而已。”
“王，也有保護子民的責任。如果連自己的子民都保護不了，談什麼成為王？”
子民為王犧牲的同時，王也在為民犧牲；子民努力保護王的時候，王也有責任守護自己的子民。
“如果真的有妖魔來襲，只會扔下僕從逃跑的人，我覺得，他們沒有為王的器量。”
聽到方衡艾的話，季昭微微怔了下，旋即苦笑道：“還真是複雜呢。像我這種朱民，沒有國家也沒有王，倒是少了不少煩惱。”
朱民是浮民的一種，浮民沒有國家、沒有戶籍、沒有土地，生活十分艱苦。朱民在浮民裡已經算過的比較好的人，他們四處流浪，靠賣藝為生，朱氏和剛氏更是在朱民裡比較受到尊敬。
“浮民們，應該過得很辛苦吧……”方衡艾正說著，忽然眼神微凜，“等等！有什麼東西，出現了！”
季昭卻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只覺得林中的風聲有幾分尖銳。過了片刻，季昭的臉色終於也變了，於此同時，從林子上方忽然飛過兩個巨大的黑影，在空中盤旋了一圈，緊接著便迅速俯衝了下來！
藉著火光，季昭看清楚了飛下來的妖魔的外貌，大聲道：“是酸與！起來！大家都起來！”
那怪鳥頭尾像蛇，有四對翅膀，三隻腳掌，俯衝的速度極快，挑準了林中最大的那個火堆。人群早就騷亂了起來，無數人推搡著往外跑，季昭也喊起來了小咪，回頭想叫方衡艾走，卻發現她已經不見了人影。時間緊急，季昭顧不得許多，扯著還沒弄清楚情況的小咪，跟著人群往外跑去。
之前才說過，王有保護子民的責任，方衡艾想都沒想，便往妖魔的方向跑了過去。那個火堆離自己這邊太遠，想從騷亂的人群中過去，顯然不可能，方衡艾沒想許多，運起法術，騰空飛了過去。
風系法術已經練到高階，罡風驚天學到後，系統自動開啟下一階法術，方衡艾從中學到了浮空術，可以短暫地漂浮在空中。藉由浮空術的作用，加上仙風雲體的加速，方衡艾從人群頭上越過，迅速趕往了妖魔襲擊的地點。
下方的人群被飛過去的方衡艾嚇得尖叫，把她也當做了妖魔，只有醒過身來的小咪看見之後，高聲叫道：“橫艾姐姐！是橫艾姐姐！大家別慌！”
沒有人理會她的話，只有季昭忙亂之中投給了她一個訝異的眼神。來不及解釋許多，小咪一邊跟著季昭跑，一邊仰頭看天上的戰況。
方衡艾趕到時已經晚了，兩隻酸與各抓了兩個人走，萬幸的是它們飛在一起，沒有分頭飛走，那樣的話方衡艾還真的不知道該去追哪邊。用浮空術飛上空中，方衡艾追隨而去，無奈那兩隻鳥飛得極快，距離太遠，方衡艾只得默唸咒語，在兩隻鳥所在的那塊區域，佈下了風系一階法術中，最高級的罡風驚天。
狂暴的氣流在空中捲起，形成一個圓圈狀，將兩隻酸與包裹在內。兩隻鳥被氣流卷得暈頭轉向，根本飛不出去，拍著翅膀在空中到處亂轉。這只是罡風驚天的前奏，方衡艾現在要做的，是儘快衝到氣場中，把兩隻鳥腳下的人救走，然後那兩隻鳥在罡風驚天中是死是活，就不是她能管的了。
在浮空術和仙風雲體的雙重作用下，幾百米的距離也只是片刻而至，方衡艾直接衝進了自己的法術之中，伸手抓住酸與抓著人的腳掌，抽出赤霄劍，狠狠一劍將酸與的腳掌砍斷。狂暴的風將噴湧而出的血都吹得跑偏了方向，沒濺到她身上，被抓的人嚇得神志不清，嗷嗷慘叫著掉了下去，又被氣流托起，在空中打著轉。
順利救下其中一個人，方衡艾故技重施，再次砍斷了另一只酸與的腳掌，放了另一個人自由。伸手將飛在空中的兩人拉過，方衡艾放出風護住兩人，然後帶著兩人迅速衝出了法術範圍。
就在方衡艾離開之後，罡風驚天終於佈置完成，然後自己引爆了空中的整個氣場。隨著一聲轟然巨響，整個林子都被狂亂的風吹得抖了抖，然後天空之中才慢慢恢復了平靜。一階終極法術的威力當然不容小覷，兩隻被困在裡面的酸與，早就連渣都不剩，渾身血肉早就被碾作了粉末，然後隨風飄去，消失無蹤。
此時已經是下半夜，一輪眉月斜掛在空中，將一切照的清清楚楚。無數人看到了森林上方的搏鬥，無不目瞪口呆，幾乎不敢相信自己所見。
於是，方衡艾一手一個提著人回來的時候，就是在這樣萬眾矚目的狀況下。明明有接近兩千個人，人群之中卻安靜無比，只有淡淡的風聲飄過，顯得無比清晰。
降落在地上，方衡艾把兩個已經嚇暈了的人放在地上，稍微用法術治療了下，確定他們沒有受到重傷，只是被嚇暈了之後，方才松了口氣。
然後也在此刻，人群終於回過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