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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悲傷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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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過思齊書市,便需要乘船渡水,才能到達位於千島湖另一座小島上的漱心堂,那裡是楊逸飛的居所,也是長歌門大小事務彙集之地,而漱心堂之後,便是任棟所住的懷仁齋。

書市的碼頭上已有好幾名船伕閒坐著,見來了人之後,其中一名中年船伕便立刻笑著起身,在看見任知節身後的兩位白衣青年之後,笑得更加燦爛,當即便彎腰行了個禮:“逸飛公子!”

“無須多禮。”楊逸飛淡淡道,便當先踏上了船,任知節與周宋隨即上了船,青海驄則被前去了書市另一邊的御射場,臨分別之際,任知節摸了摸青海驄的鬃毛,道:“小海,你在御射場一定要吃好喝好,能拐只健壯神勇的公馬那就再好不過了。來年你生下小馬駒,我定會天天喂它吃最好的皇竹草,經常給它刷洗,讓它毛光鋥亮。”

青海驄發出一聲嘶叫,蹭了蹭任知節的臉。

而周宋則在一邊點點頭:“原來是匹母馬,怪不得如此親近你。”

任知節:“……”

楊逸飛看了看任知節與青海驄,若有所悟。

任知節爾康手:“……不!逸飛師兄,你別聽他瞎講,這不是你想象的那樣!”

三人乘船前往漱心堂,一路上湖水粼粼,船頭破浪之時發出悠悠水聲,陽光照在身上有些微微暖意,任知節站在甲板上往前望去,遠遠便能望見對面小島上青色屋簷飛起的一角,周宋從船艙裡出來,伸了個懶腰,道:“可惜你來得不是時候。”

任知節扭頭看他,問:“怎麼說?”

周宋笑笑,道“如果你是春天來,島上從東瀛移植而來的櫻花開了滿園,那色澤嫩得喜人,就像將天空都映成那顏色呢。你若是夏天來,滿湖的荷花盛開,坐著船還得伸手將那些長高的荷葉撥開,湖上都是來採蓮子的師姐師妹們。你若是秋天來,傍山村的秋桂也開了,隔了老遠都能聞見香氣,還有可心的師姐師妹做了桂花糕送來,入口即化,甜香縈繞齒間久久不散。”

任知節被他說得咽了咽口水,而這時端坐船艙之中的楊逸飛卻忽然道:“哦?為何我從未收到過可心的師姐師妹做的桂花糕?”

無論在哪人緣都異常不錯的周宋和任知節師兄妹倆:“……”

看著楊逸飛微微皺起的眉頭,任知節想了想吞吞吐吐道:“如果師兄、不嫌棄……那麼我可以做些點心給師兄送去……”

楊逸飛看了看她扁平堅硬猶如壯男胸肌的胸,然後緩緩搖頭,笑道:“罷了,我吃不來你們年輕人這些東西。”

“年輕人”周宋和任知節是兄妹倆看著面冠如玉俊秀軒朗的楊逸飛:“……”

待船駛至漱心堂的碼頭,三人行至岸上,楊逸飛還有積壓多日的公務需要處理,便決定先回漱心堂打理事務,讓周宋帶任知節前往懷仁齋,周宋一聽,聳著肩乾笑道:“可不可以不去?”

任知節白了他一眼:“可以。”她看到周宋如蒙大赦的樣子,又道,“那麼就讓我再多看你一會兒,畢竟再過一個時辰,你就得被我爺爺扒了皮去做鼓面,抽了筋去做琴絃了。”

周宋:“……”

於是周宋只得帶著任知節朝懷仁齋走去。

任知節還是第一次來到江南地界,她幼時居住在天策府,長大之後又去長安住了幾年,接著便是遊歷西域諸國,在吐蕃國都邏些城住了三年,所見所聞,皆是國都的磅礴大氣以及西域邊塞的蒼涼風景,如今甫一到江南地界,竟有些好奇。

長歌門中建築皆以江南特有的青瓦白牆為主,屋子不高,一片連著一片,踏過彎彎曲曲的石橋,便能看見柳樹掩映著的各個小小院落,白綠相間衣飾的長歌門弟子進進出出,還有些粉嫩雕琢的小女孩捧著瑤琴小跑而過,隱隱還有悠揚古琴聲飄來。綠裙飄飄,仙音渺渺,雖還是冬季,卻從中瞧出了幾分夏日的歡欣。

任知節的天策府將士打扮在其間分外扎眼,有不少未見過她的長歌門弟子皆好奇地打量她,有一個男弟子與她擦肩而過之後還不住扭頭看,竟一頭撞到了圍牆門口的柳樹上,發出“砰”一聲。

周宋扭頭看了一眼,然後對任知節說:“那是張婉玉師姐的徒弟林文成,你若想多瞭解瞭解長歌門,問他便是了。”

任知節扭頭瞟了林文成一眼,然後點點頭,然後又問周宋:“你為何不願意跟我去見我爺爺?你真這麼怕他?”

周宋目光有些閃爍,任知節再問他卻也不回答,待走到懷仁齋門口時,才說:“我不是怕任老,我是怕你。”

“怕我?”任知節有些驚訝,她還要再問,周宋卻已經一溜煙跑得沒影兒了,長歌門內院落重重,她也並不熟悉門中道路,所以也沒追上去,想著反正早晚也要見到周宋,到時候再問他不遲,便聳了聳肩,踏進了懷仁齋。

懷仁齋乃是長歌門中德高望重的老一輩居住的院落,入了院子當先便是一排排精緻居所,院內一棵巨大的銀杏,樹葉已經掉得差不多了,樹下布了一張石桌與石凳,兩個老人正坐在那兒下棋,兩個小童正手執掃帚,將掉落在地的銀杏葉掃至一處。

任知節一走進院子,便引起了院中老人以及小童的注意,其中一名老人執了一枚黑子,落定之後,便扭頭看向任知節,笑呵呵地說:“這身天策府打扮,是任老的寶貝孫女吧?”

任知節點點頭,笑著朝兩位老人問好,那執黑子的老人指向一邊,道:“任老住那兒,現在正頭疼呢。”

聽到任棟正在頭疼,任知節連忙朝那處房屋奔去,兩位老人繼續在棋盤上廝殺,她甚至聽到了其中一名老人氣急敗壞地說:“這一局我讓了你三子你才贏的,所以算我的!你不服咱們就抬琴來比,比棋比不過,琴我可是比你厲害得多。”

任知節只覺得心中汗顏,果然是老當益壯。

她推開任棟的屋門,木門發出“吱呀——”一聲,驚動了掛在門邊的八哥,她還未看清楚屋內陳設,便當先聽到那黑漆漆的鳥朝她扇著羽翅,尖利地喊道:“知節知節!成親成親!”

任知節:“……啥?”

任知節有些傻眼,她正跟那八哥大眼瞪小眼呢,便聽見屋內任棟叫她:“是知節回來了嗎?知節?”

任知節連忙將八哥丟到一邊,往屋內走去。

這屋子採光很好,陽光透過窗紗照了進來,屋內亮堂一片,任棟並沒有如她所想的躺在床上,而是坐在矮幾後,他身後是一個多寶閣,上面幾層倒是擺了幾個做工精細的瓶子,而下面幾層則是塞滿了卷軸以及竹簡,他身前的矮几上也堆滿了卷軸,矮幾前一個銅製香爐正緩緩飄著青煙,任知節仔細嗅了嗅,其中確實有安神香的成分,此時任棟正一手扶額,似乎是在苦惱著什麼。

他聽見腳步聲,便抬起頭,看到任知節後,忙不迭從矮幾之後站了起身,朝她奔過來,還差點讓堆在地上的竹簡給絆倒,任知節連忙上前扶住他,而他也捧著任知節,雙眼含淚,道:“知節大了,越來越像你爹孃了。”

任知節並沒有見過這一世的爹媽,不過憑描述她知道她爹是個長歌門出身的病弱美男,她娘是個天策府出身的勇悍女將,對於“越來越像爹孃”這樣的描述,她只能理解成,她的臉越來越像娘,胸越來越像爹。

——不對,作為病弱美男的爹任秋名,估計是沒有扁平堅硬猶如壯男的胸肌的。所以她的胸估計還是隨了娘。

任知節不禁淚流滿面。

幾年不見,任棟確實蒼老了不少,他沒有戴烏冠,鬚髮皆白,臉上皺紋也平添幾道,任知節有些心酸,她將任棟扶到矮幾後的胡凳上坐下,道:“爺爺你年紀也大了,就別為瑣事操勞了,以後知節年年都來看您?”

任棟嘆了口氣,揉了揉任知節的頭髮,然後被她的頭冠扎了一手,他默默收回手,說道:“怎會不操勞,一日不將你的事辦了,爺爺我就安不下心。”

啥?我的事?

任知節眨了眨眼睛,而這時任棟轉過身,一邊翻開擺在矮幾上的卷軸,一邊說:“近日來我頭疼得很……”

他話音還未落,任知節便想伸手替他按摩按摩頭部,而他卻擺了擺手,將那幾個卷軸塞到了任知節懷裡:“爺爺在頭疼該為你選哪一個夫婿。”

抱著一堆卷軸幾乎直不起身的任知節已然懵逼:“……”

任棟從她懷中取出一個卷軸,徐徐展開,一張俊秀的男子肖像展現在任知節眼前,任知節還在懵逼中,任棟便貼心地為她講解:“這是門中詩佛王維的門徒肖錦山,年方二十二,相貌英俊,滿腹詩書,乃是長歌門年青一代的佼佼者,日後必定要於朝堂之上獻計獻策,成為一代名臣。”

任知節:“……”

任棟又從她懷中取出一個卷軸:“這是大名鼎鼎的趙耶利後人,名為趙宮商,於操琴一道極有天賦,已得大聖遺音傳承,甚為優秀。不過就是門中喜歡他的小姑娘有點多了……不過我相信只要他與知節成親,那些小姑娘絕對都不敢再上門來了!”

任知節:“……”

任棟再取出一個卷軸,正要進行貼心講解時,任知節被打擊過的腦子終於恢復了正常運轉,她將懷中那幾個卷軸丟回矮几上,握住了任棟的手,眼帶熱淚地說:“爺爺,你最近頭疼是假的?”

“哪有假?”任棟吹胡子瞪眼,外強中乾,“最近爺爺就在頭疼為你選哪一個長歌門俊才為婿啊。”

任知節:“……”

她低頭嚶嚶哭泣,姿勢頗像她那個遠在長安西市的紅顏知己姚黃:“那你讓周宋師兄告訴我您病危,讓我趕快來看你,這也是假的咯?”

任棟含糊其辭:“這個嘛……這個嘛……”

任知節:“……”

門口掛著的那只八哥還在唯恐天下不亂地撲騰:“知節成親!知節成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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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知節一手掩面,嚶嚶哭泣而走:“你騙我!爺爺你居然騙我!爺爺,知節被你騙得好苦啊,心都一陣兒一陣兒地抽疼。”

任棟看著遮面而去的孫女爾康手:“知節!”

任知節此時已經走到門邊,聞言轉過頭,眼中猶帶淚光。

任棟捧起那些卷軸:“至少先把這些青年才俊的畫像看完再走嘛。”

任知節:“……”

任知節悲傷扭頭,嚶嚶哭泣著拉開房門,傷心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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