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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50-草壁瀧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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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啾——!”

大概是被誰在背後唸叨名字了。

走到隕坑嵌在邊緣那方冰晶旁, 抬手拂去上面的塵土與碎石,正仔細端詳其中的暗墮督導隊一員突然打了個響亮的噴嚏。他身邊, 已經看完並拿到之前所發生一切監控記錄,從時之政府的式神(狐之助們)那裡回來的同僚嫌棄的向外躲了躲, 像他身上有什麼傳染病毒似的。

“……”

因同僚這反應感到稍許尷尬和無語,這位暗墮督導隊員頓了下手。半晌不知道該說點什麼,便又低下頭去看透明冰晶裡栩栩如生的墮魔付喪神——

大概是因為被冰封時,掙扎太過,冰中白髮鬼右手舉起所持的本體呈前刺狀,身體則落在下勢力。被黑濃血色浸泡的半張臉,面翠猙獰, f然如鋸的獠齒斜彎出唇腔, 可怖可憎的視感足以成為不少人的夢魘。再加上那巨人觀化的身體,氣腫膨脹的肌肉,汙綠色泛黑的皮膚,腐敗曲張的靜脈, 破肉擠出的森寒白骨。

像是被落了太多核輻, 深度核中毒的肉體不堪入目,即便這世界上有過那樣多死去的人,也有各式各樣的屍體,可是要找出一個比白髮鬼更糟糕的,稍微有點難度。人們看著它就會想要嘔吐,太難想象到這種東西是仍然存活著的。

即便見證過太多死亡,收割過太多條暗墮付喪神生命的督導隊員也沒見過比它更毛骨悚然的淒涼了。隔著皚皚剔透如鏡面的冰晶, 督導隊員卻不自覺去數白髮鬼靜斂在眼瞼的睫毛。真是邪門了——即便這只鬼這樣醜陋,曾經的俊美風雅完全殆盡。可是雙目緊閉的它,臉上卻有種解脫釋然的安謐。這份不合時宜的寧靜與它被冰封前的掙扎動作截然不同,甚至因矛盾的深刻而突兀出一種詭異。

午後深秋,紅樹花迎的斜光自上而下的抖落在裹著白髮鬼的澄澈冰面上,如英靈殿一束永明的光。地上陰影無常。假使生命有其色澤,或許踏碎這白光之際,死亡與世界的距離便消弭,漫世飄飛了。

“看什麼呢?幹活了!”

同僚走過來,搡了把他的手臂,從腰間抽出振良快刀。冰晶中沉睡的白髮鬼在他眼裡與死物無異,人類不會因為器物的損壞而生出憐憫,他們所能給予的只有丟棄。刀動颯杳如流星,他要將這方閃爍寒光的冰晶斬碎,將裡面的鬼抓出來——即便結果是零碎屍塊也無妨。暗墮的付喪神都是要死的,遑論這個已經墮魔。

只是無論他的刀鋒如何鋒利,他的劍術如何了得,磅礴的靈力混雜深厚的劍氣也無法使得冰晶有哪怕一絲的破碎,裂紋更是不存在的。拔刀的督導隊員並不知曉負狀態的死氣之火所凝結的寒冰堅硬,只得以高能的死氣之火才足以將其融化。彭格列家祖傳的奧義倘若能這樣簡單的被破解,未免也太被小看了。

他一刀不成,便兩刀,甚至引來其餘隊員紛紛助陣。一群人齊上陣,使出百種花樣也不得撼動那方冰晶分毫,連十二個邊最易破壞的稜角都沒磕下來。到了最後,除了去救助龍級審神者的那員,和從一開始就高冷地站在另一位當事人(g田綱吉)附近的神級的銀髮男子外,所有督導隊員都去跟那冰晶一決高下了。

身為隊長的銀髮英俊男子只是輕輕瞥過一眼那邊,他的注意力全在被刀劍付喪神安撫的褐發少年身上。他的目光停在少年左手指間的華麗戒指上,留在哼唧唧在少年脖頸處拱腦袋似乎想讓主人抬起臉來的會飛的小獅子上,盯在獅子火焰般的鬃毛和獅尾一簇火焰般的蓬鬆毛團。

他靜靜看著,並不作聲。

但在沉默中,他伸出右手手指,隱秘的探到左腕的那掛裝飾銀質鏈物上。深褐膚色與低奢的銀面相襯。似把玩,無任何深意的一番擺弄,繼而又放下手,落回腰間的佩刀上。齊整挺直的黑色軍裝沒有一道褶,誠如他冷肅嚴謹的性格。

那些暗墮督導隊員們現在做什麼已經無暇顧及。在他們眼裡輕如塵埃的白髮鬼,對於此時半跪在褐發人類少年面前,含淚哽咽勸慰自己主公的淺草髮色短刀而言,是他一半靈魂的份量。另一半則是伏地慟哭,無力承受死亡的年少審神者。

他同小龍景光、小豆長光兩位無論說什麼,都不能讓流淚的年少審神者分出丁點注意力。年少審神者伴生的那只會飛會冒火的小獅子也不行。刀劍付喪神們對所有糟糕之事皆因神性而懷有種哀而不傷的合宜——這是他們在漫長歷史中所誕生出的[天性],又是高天原上八百萬神明所特有的[神性]。

如若不如此,他們大概早就活在這世界的資格與勇氣了。

是以,粟田口家的毛利藤四郎並不能夠完全明白——大典太光世的死亡對於年少審神者來說,意味著什麼。他是付喪神,雖有一顆剛剛由年少審神者種下,發芽長出的人心。可他不懂的事情太多了,無法推己及主公大人的一切。

小龍景光與小豆長光更是如此。

他們都不明白,年少審神者由大典太光世的死亡,正被一種堪稱惡劣冷酷的方式逼迫成長,還要強制付出額外的代價。代價遠甚切膚削骨的銼磨,比年少審神者過去十五年來,所經歷的任何艱難痛苦都要來的絕望。

然於g田綱吉,這跟他無力阻止尤尼的犧牲是完全不一樣的。

尤尼是為了阻止十年後白蘭·傑索的野心而選擇了死亡的未來,這是她自身的意志,即令是她所愛的伽馬都無法撼動的。g田綱吉痛苦尤尼的死亡,憤恨將世界擾亂迫使尤尼不得不做出這種選擇的白蘭·傑索。

可是大典太光世呢?他的意志是什麼呢?

是以付喪神的身份維持自身尊嚴的活下去。

即便年少審神者在這之前,一直懵懵懂懂的努力適應這個陌生世界的一切,他認為刀劍付喪神們是神明,認為他們應該是高高在上不可企及的,是站在神壇上接受供奉,無法溝通,甚至有些可怕的——但這些全部都是藉口。是g田綱吉低頭不肯正視這些刀劍付喪神們,只想趕緊逃避這個世界所給自己找到的藉口。

他其實一直都是知道的。

但他不斷地催眠自己是不知情的,告訴自己是不可信的,他與刀劍付喪神彼此只是利用關係。他甚至不敢用[合作]這種字眼,因為所站立場與位置的不對等。

g田綱吉習慣性的看低自己,他不覺得很厲害,這讓他對於周遭一切的行動全是被動。他說他做不了審神者,鍛刀不行,將付喪神顯世不行,連斬殺人形的時間溯洄軍都不行。

這個世界沒有reborn狠狠踢他一腳,以平靜語氣說恐怖之話威脅他行動,更不會粗暴的給他來一發死氣之彈。所以他一直逃避,一直抱怨著不行。一次又一次的說要為了回家努力,可是到最後他什麼都沒有做好,只是、只是一切看起來在朝好的方向發展而已——這種假象也讓他沾沾自喜,甚至隱秘得意起來了。

如果不是今天所發生的一切狠狠戳在他心口,撕開他矇住自己眼睛所編造的理由。讓他知道有些事情,如果他不去做,他總是逃避的話,遲早會引發禍端。可現下他知道了,又該拿什麼來補救呢?

他的禍端是什麼呢?是大典太光世的死亡。

——別開玩笑了!

那明明是大典太光世選擇了他才被牽連的禍事。

殺人並不有趣,因為生命太夠沉重,g田綱吉瘦弱的肩膀也扛不起。可現在他的腦袋昏沉,理智如麻。g田綱吉認為是他謀害了三池家天下五劍的生,讓他喘不過氣來的罪惡感招搖如藤將他束縛在愧疚懊悔的痛苦深淵。他拿大典太光世的死亡不斷懲罰自己,不肯放過自己——彷彿這樣他能好過一些。

然而這樣只能讓事情變得更糟。

沒有reborn在他身邊,他連自己搞糟了所有事情的自知之明都因過度惶惶而不具備了。明明他能做好很多事情,明明他可以想到最佳的解決方法的。只要振作起來,只要不選擇直面一切,多些勇敢勇氣,g田綱吉就可以做得很好。

我真希望有什麼比‘對不起’要更合適的話。

即使有,我估計也得要比那更好。

曾經說過的話該怎麼樣才能讓他回想起。

g田綱吉把自己困在牢獄中,似乎再也站不起來了。他本沒有這般無用的,也沒有這麼脆弱——所有一切陌生讓他成了這個樣子……在這裡,如果他自己不肯站起來的話,他就無法前進。更別提脫胎換骨,脫繭成蝶了。

刀劍付喪神不懂的事情,g田綱吉身邊的兩位人類——另一位審神者,百里睦和暗墮督導隊的長官,銀髮神級男子很清楚。但他們一個不知道該怎麼講,一個並不覺得有講出來的義務,沒有人走過去拉扯這個獨自離家的少年一把。

暗墮督導隊那邊要做的事情都完畢(冰晶實在無法處理,他們便放棄了),調查口供一應俱全,人證物證也毫髮無損(用這種字眼難免太過無情了)。搞清楚來龍去脈的督導隊員們向性格冷淡的銀髮長官彙報——

“重傷的女性審神者是雨宮天家的,是禮人先生的孿生姊姊。雖無性命之憂……但恐怕今後不能再繼續習武了。已經聯絡了總部那邊,等等會有更專業的來接手。還有……那塊冰晶裡的鬼,我們劈不開那冰,是要直接拖走還是您再試試?”

報告的暗墮隊員在隊長面前保持語調的平穩,不摻雜任何個人情緒。即便傷了筋骨,全身粉碎性骨折,連能不能再站起來的女性審神者是曾共作戰的同僚的親姐姐也無動於衷。他謹記隊長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處世態度。

“直接拖走,交給總部研究。”

銀髮男子聲音和他的表情一樣冷。揮了揮手,準備收隊撤人。把話傳給同僚的這位督導隊員轉過身,連忙又問長官剩下的問題。

“草壁隊長!那這個少年也要帶走嗎?他還什麼都沒說呢!”

扯著嗓子高喊,惹得旁邊已經走過來的同僚給了他一肘子,壓低聲音以竊竊私語的方式提醒他——“你不要命了!不知道瀧太隊長他最煩吵鬧嗎!?”

“……那我怎麼做啊!”

“萬一事情沒做好,瀧太隊長他生氣了怎麼辦!”

被懟了一肘子的督導隊員也很無辜。非常委屈。督導隊雖然全員都挺傲的,但最傲的人絕對是他們的長官草壁瀧太——導致隊內有嚴重的個人崇拜現象。不過這些在別的審神者看來凶神惡煞的隊員們並不敢直呼長官的名字,都是當面恭恭敬敬的[草壁隊長],背後帶著迷弟的隱晦親暱和恭敬稱作[瀧太隊長]的。

但話又說回來,沒人能看著隊長那張貌美如花(不是)的臉直接喊名字的。以迷弟的身份來說,實在是太刺激了,沒那個福氣。

“傻逼,你問問他本丸的編號,事後能找到人就行了啊!瀧太隊長沒說抓人,就是放過了,而且那少年哭的那麼慘,你有沒有人性啊!”

“就你有行了吧科科。”

莫名其妙被罵沒人性,負責匯報工作,在隊內兼任秘書的隊員向同僚翻了個白眼。但還是按照對方的主意,那麼去做了。他拔腿朝被圍著的褐發少年而去。他已經看過影片了,挺可憐這個少年的,雖然他聲稱自己接手的就是一座暗墮本丸——這件事情還需要更多的調查才能拍案定論,因此他的本丸編號是必不可少的。

然對於簇擁著自家審神者的刀劍付喪神們來說,他的到來並不受歡迎。尤其是將之前他們說要把冰晶裡的一期一振拖走的話全聽在耳中的毛利藤四郎。

淺草髮色的粟田口短刀知道自己一個人不可能阻止這種事情,他的力量太微薄,他又太弱小了。他無法保護主公大人,也無法保護兄長,可是有些事情不是明知做不到就必須要放棄的!明明主公大人都沒有放棄兄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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俯身,靠著蠻力將自己伏地不起的主公從地上粗暴的整個掀起來,(小龍景光和小豆長光嚇了一跳)使得年少審神者露出一張悽慘溼漉漉的臉,明褐色的眼睛一眨不眨,淚水卻譁啦啦的直掉。毛利藤四郎心疼,但現在不是心疼的時候了,就算冒犯主公事後被懲罰斥責也沒關係!毛利拽著年少審神者,強迫他直起上身。

如果大典太光世的死亡便讓年少審神者這樣痛苦,那麼失去一期尼更是雪上加霜!等年少審神者清醒過來,又是一道無藥的創傷!他不能縱容這樣的事情發生,更何況他自己也不想要一期尼被帶走——毛利藤四郎抬手將腮邊的淚水狠狠擦去,淺紫色的眼瞳裡添上抹兇悍。

因此儘管自己的主公大人已經非常痛苦,他也要把他喊醒!嬌小的淺草髮色短刀攤出冰涼的雙手,捧住年少審神者的臉,逼迫著他直視自己的眼瞳。待到對方無處可逃時,這位模樣身高俱是小孩子形態的付喪神非常大聲的叫喊道。

“主公大人!一期尼要被暗墮督導隊帶走了!!!”

聲音震耳,驚走了好不容易才安靜下來的演練場裡重新飛回來的烏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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