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導夏侯嫣的時間越多, 葉孤城越知道夏侯嫣這一身武功到底也多不靠譜。
內力沒有一點是自己練的，說是練手上功夫的, 但是拳、掌、爪最基礎的招式全部沒有練過，直接上來就是當世少見的精妙招式。葉孤城不是沒見過好高騖遠根基不穩的, 但是到夏侯嫣這種地步的，他只見過這一個。
這個時候，他也已經知道了夏侯嫣的門派。
一個叫做逍遙派的門派，他一開始還覺得奇怪，有那麼多高深武功，夏侯嫣也說她那些師父師叔都是當世絕無僅有的高手，為什麼會名聲不顯？後來夏侯嫣說自己怎麼當上掌門, 那些師傅師叔們的死亡原因, 葉孤城就懂了。
這種門派會有名才怪，挑選徒弟居然還要看長相，糾結情感都能糾結一輩子，難怪最後門下就剩下小貓兩三只, 還有夏侯嫣這種怪胎都能當上掌門。
葉孤城唯一比較欣慰的是, 夏侯嫣不算笨，一個錯誤她不會犯第二次。
所以從第一個月的不耐煩，到第二個月的習慣，再到現在……
葉孤城發現，自己的武功居然有些進步。
教學相長嗎？
葉孤城覺得或許空出一點時間來教這個姑娘，並不是自己想象中那麼麻煩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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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嫣對自己的進步很感慨，果然有個老師指導, 能少走很多彎路。
她學武基本上是放養的。
教過她時間最長的是巫行雲，然而那是個性格古怪的，教人的方法也古怪。教她的時間全部加起來還不到三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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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她一個勁的想要彌補自己根基不牢的問題，也是有點無處下手。
雖然能向葉孤城請教的時間很短，這個男人說話也一向簡練，但是直指問題中心，對她很有幫助。
看來不是像外表看上去那麼冷漠的人呢。
因為不知道劇情，夏侯嫣就乾脆待在了白雲城，只練武功，什麼都不做。
她進入這個時間的時間是秋天，幾個月過去了，現在這個世界迎來了春節。
葉孤城的府邸和他的人一樣，雖然不是白色的，但是簡潔規整。
如今掛上了燈籠平添了幾分熱鬧。
白雲城是海島，氣候溫和，這冬天也並不冷。夏侯嫣第一次過這樣的春節，感覺有些新鮮。
不過更多的還是寂寞吧。
她那個世界春節也快到了，但是父親大哥二哥三弟四弟，他們再也不能陪她過春節了。回到家中，又是怎樣的冷清，又有多少事情會等著她呢。
不知不覺，夏侯嫣睡著了，到底哪個是夢境她有些分不清楚了。
等夏侯嫣醒來，睜眼看到的是一個熟悉的背影，那人正準備離去，夏侯嫣叫了一聲：“葉城主。”
葉孤城轉過頭來，神色依然淡淡。
“明日還要過來？”
夏侯嫣看著他，因為意識才剛剛喚醒，所以過了一會兒才想到，葉孤城說得是明天還要不要到他那裡請教。
“明日就是除夕了，不打擾葉城主了。”
“姑娘有心病，夜風又吹多了，所以才會風邪入體。我開幾副藥，只是治標不治本。”夏侯嫣的床邊還坐著一個大夫，他起身寫了一張藥材清淡給了府裡的侍女。
“我有什麼心病啊。”夏侯嫣側過身子，對著牆，低聲說道。
她的聲音很小，又帶著些無奈。
不過她也明白，自家分家已露反叛之像，而殺死父兄之人還未明了，就是利箭懸於她頭頂，就算是練功，她也時常會分神去想其他事情。
夏侯嫣有一身內力，吹了風吃了兩服藥，第二天就起了。
府裡雖然掛著燈籠，侍從臉上的笑容也比往常多一些，但是還是不算熱鬧。夏侯嫣對著練功房的木樁劈打了幾個時辰，中飯沒吃，直接吃了晚飯。
府外有不少人點起了爆竹煙花，小孩的叫喊聲尤為響亮，但是葉府還是很安靜。
夏侯嫣想，葉孤城父母早亡，所以才會這麼寂寞的吧。
以後的夏侯家會不會也是這樣呢？只剩下自己一個的家。
出乎夏侯嫣的意料，葉府的一個侍女匆匆跑到夏侯嫣面前：“夏侯姑娘，一起過來守歲嗎？”
守歲？
這個世界也有這個習俗嗎？說起來，以前過年的時候，也是少數全家團聚的時候，守歲更是全家一起。
夏侯嫣又想起了從前，最後她還是答應了一起守歲。
因為這註定是個無眠的夜晚。
見到葉孤城也在，夏侯嫣有點奇怪。
“葉城主也是守歲？”
葉孤城依舊是一身白衣，與這一日很不符，但卻是最適合他的顏色。他簡單的“嗯”了一聲，眼睛看著廳中燃燒的火盆。
夏侯嫣一開始以為是和那些侍女們守歲。葉府的侍女雖然一個個看上去跟個人偶似的，但那只是在葉孤城面前，私下裡面，還有幾分少女的活潑。
可能是葉孤城在的原因，原本應該一家人閒話家常其樂融融的除夕守歲，變得很安靜，沒人說話。
夏侯嫣想了想，既然今天下午沒有請教，那麼現在吧。
反正葉孤城也沒事情。
夏侯嫣開始問問題，葉孤城保持著沒有表情的表情，語言簡單，但是的確在回答。
“葉城主一個人寂寞嗎？”夏侯嫣突然換了問題。
葉孤城的眼睛抬起，看了夏侯嫣一樣。
“我有劍。”
葉孤城有劍，所以不會寂寞。
“想葉城主這樣專心於一物的人，很讓人羨慕。”
夏侯嫣有點累了，她支著下巴，也看著前面那堆火。
“我一直想問一個問題，什麼是江湖。我的祖先曾經說過，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但是這個刀光劍影的世界充滿了血腥與殺戮，真正被人看重的不過是實力罷了。我原以為我不是的江湖中人，我們家雖在江湖赫赫有名，但也非江湖門派。沒想到如今卻不得不成為江湖中人。”
“我們家這一代人中，我學武的天賦是最高的，但是真正習武的卻是我哥哥我弟弟，十五歲之前我未從習武。小時候我倒是曾經想過要是習武當個女俠也不錯，可以自由自在的。”
葉孤城沒說話，夏侯嫣則是繼續說。
“我小時候就時常看著哥哥習武，很羨慕，不過母親從來不允許，她覺得一個女孩子舞刀弄槍的太不文雅了，要我學烹飪女紅琴棋書畫。”
“我原來也覺得母親說得對，後面卻開始不怎麼覺得了。”
“我家有個很大的池子，我以前每天都要上閨學，時間很少，唯一的消遣就是在池子裡面看蓮花。我們家的閨學很多人，但是沒人跟我玩，因為我的老師是單獨教我一個的，別人的課程和我不一樣。這樣的差別多了，就漸漸遠離了。有一天我又在看蓮花了，背後突然被人推了一下，掉進池子裡面了。水不是很冷，家裡的護衛很快就把我救起來了。我什麼事情都沒有，但是母親很生氣，要把那個女孩都趕出族。”
“那個女孩其實和我一樣不受歡迎，她母親是續絃，帶著她再嫁到我們族裡，雖然改了姓，也姓了夏侯，但還是不可能真的當成一家人。她人比較笨，也不認識我，其他人一唆使就把我推下去了。這個是我侍女後來告訴我的，不過不管是什麼原因，她推我下水了，我母親不高興，他們家日子就難過很多了，現在也不知道怎麼樣了。”
“其實是不是江湖又怎樣呢？勾心鬥角之事何處都少不了，比如軟刀子暗箭傷人，倒不如真刀真槍的打一架，至少暢快。”
“……”
“你堂弟葉孤鴻，真是少見多怪，一根筋，我才認識他不到一個月，就想撬開他腦袋，看看裡面裝了什麼。我解釋了很多遍，他從來都不相信。”
夏侯嫣零零碎碎的說著，大廳裡面只有她一個人說話，她也不是真的要和誰談話。大概只是單純的想說點什麼。
說了很多話，口乾舌燥，夏侯嫣倒了一杯茶，喝的時候聽到了葉孤城的聲音。
“你的病好了嗎？”
“你家大夫不錯，藥到病除。”夏侯嫣笑道。
“心病。”
夏侯嫣呵呵兩聲，繼續喝茶，不說話。
葉孤城說道：“你應該是被孤鴻救起就有了心病，這幾個月不但沒好，還越加嚴重了。”
提起葉孤鴻，夏侯嫣就一身的不舒服，那誤會實在是太大了。
“學劍法的時候有人告訴我，忘記一切心中只有劍才能有最強的劍。過去遇到了了什麼，都一樣要忘記，不管你喜不喜歡習武，你現在能做的也只有學武，好好習武，什麼事情都不用想。孤鴻幾天前來信了，他很擔心你無法走出陰影。”
“我說了……那是誤會。”夏侯嫣咬牙切齒的說道。
葉孤城看了夏侯嫣一眼：“見你第一天，我就知道。”
“啊？”
“你眉心未散，任是處子，孤鴻的確是誤會了。”
“葉孤城！”夏侯嫣跳起來，直接把手裡的杯子給扔過去了。
這種事情能說出來嗎？
還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
雖然她的確是。
還有葉孤城，這種事情你怎麼這麼清楚，看你一本正經的，沒想到居然這樣。
夏侯嫣的動作很快，但是葉孤城的確是比她強很多，抬手接住那只被子，放到一旁的茶几上。
“我有劍，自然不寂寞。”葉孤城淡淡說道。對他來說，練劍的時候他就能忘記一切的煩惱。
“倒是你，比我寂寞的多，總是一副想哭的樣子。”想哭又強忍著，以前只是個尋常少女，揹負上滅門之仇，的確很不易。若不是心存幾分憐憫，同時也覺得夏侯嫣頗有天賦，葉孤城根本不會理會。
夏侯嫣不說話了，她低著頭，不知道怎麼就有一種想哭的衝動。
父親死後，她一直沒有哭，小蝶說她晚上經常哭，但是她從來不記得。
本來就不說話很安靜的僕從都退下去了，夏侯嫣一點一點開始發出哽咽的聲音。
葉孤城聽到了哭聲，瞳孔中映照著火光。
還是哭出來好些吧，重壓之下無法發洩，不僅是心境還會連累劍法。
“新年到了。”
“嗯。”夏侯嫣抹著眼淚，埋頭抽泣。
“後天早上起來得早些。”
“做什麼？”
“拜師。”
“啊？”
除夕夜讓夏侯嫣意識到，或許葉孤城真的是一個好人，雖然開始發現他有討厭的地方了。
葉孤城寂寞嗎？
不，他有劍。
現在的葉孤城還不是劍道大成，與西門吹雪決戰紫禁之巔的葉孤城。
人道與劍道，他還沒有完全分開，他看上去冷漠，但依然有情。
葉孤城沒有朋友，他有一個堂弟，雖然因為血脈，他還會關心自己的堂弟。但是他在白雲城，葉孤鴻在武當。
突然被堂弟送來的女子夏侯嫣，當然和可以無視的侍女不一樣。
至少武功不錯，聽聞學武才幾年，葉孤城覺得，這個看上去很脆弱像是個尋常大家閨秀的女子也許有一天能夠成為自己的對手，她有這樣的潛力。所以才會耐著性子回答她的問題，指導她的武功。不過他很快就後悔，麻煩越來越多，等到他想直接離開，遠離麻煩的時候，又發現這樣的麻煩有助於他的劍法。
麻煩還是喜歡不起來。
經常會覺得這個人想哭又哭不出來，最大的感覺或許就是果然還是個麻煩。
不過既然已經有師徒之實了，那再來個師徒之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