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個人的心境開始變化，他就不再是堅不可摧的。至少在葉瀾面前，譚月初體會到了一種潰不成軍的滋味。
他終於想到了這種熟悉感從何而來，是夢境。說出來令人匪夷所思，但他的確經常重複的做著一個夢，醒來之後卻不大記得，只模模糊糊的在印象中留下一個女子的身影。
葉瀾與夢境中的女子相像麼？其實並不。
儘管只是模糊的影子，譚月初也能分辨出來，兩人在身形上沒有一點相似。但儘管如此，這種突如其來的感覺卻不會騙人，如果非要說出個子醜寅卯來，大概能歸結到一個人的氣場上面。
“把手伸過來。”葉瀾與譚月初隔著一張小几坐下後，葉瀾就開始試探性的得寸進尺。
譚月初眼神閃了閃，最終順從的把手伸了過去。他的目光先是落到葉瀾搭在他手腕上的食指和中指上，圓潤的淡粉色的指甲，細白的指骨。隨後不由自主的移動到她挽起衣袖，露出的手腕上。
他低下眉，不自在的將視線轉開，這樣的打量，對於女子來說是不禮貌的。
但過了一會，他又側過頭，去看葉瀾的表情。她依舊是那副笑盈盈的樣子，很得體，也很有距離感，讓他很不喜歡。
“你不要這樣笑，我不喜歡。”心裡這麼想著，宗主大人就這麼耿直的說了出來。
葉瀾正在全副心神的診脈，這個時候最忌打擾。她皺了下眉，心裡有點窩火，心想著，這位宗主還有完沒完了，怎麼老說一些奇怪的話？你不喜歡？你不喜歡關爺屁事啊！
“你不要皺眉，我也不喜歡。”耿直的宗主從來不知道如何委婉的對待妹子，話說他的人生中根本沒有“妹子”兩個字的存在。
葉瀾終於火大了，她臉色臭了下來，用力掐了一把譚月初的脈門，陰森道：“不喜歡忍著！”
手腕處一陣劇痛，譚月初的臉色卻始終未變。這點痛，在他來講，已經不算痛了。
他看著葉瀾臭臭的臉色，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似乎有點陰謀得逞的味道。恩，這樣，比剛才那樣好多了。
門外探頭探腦窺視的書生驚悚的打了個顫，誒喲喂，宗主竟然笑了，竟然笑了！完了，這回肯定很生氣，才會露出這麼不正常的笑容！
這種帶著人性光輝的微笑怎麼可能出現在自家宗主身上？一定是怒火沖天吧？一定是恨不得把他碎屍萬段吧？所以才會露出這種迷之微笑！
露出“迷之微笑”的宗主聽話的正襟危坐，靜靜的等著葉瀾看診的結果出來。
葉瀾的眉頭越皺越深，她又將無名指也搭上去。三根指頭都清晰的感受到了跳動的很歡快的脈象，脈來流利，如盤走珠。
她額頭滲出一層冷汗，手下摸了又摸，面上卻沉吟不語。
正在她組織語言的當口，手下一空，譚月初已經淡定的收回了左手。他理了理銀線鑲邊的袖口，道：“你不必難以啟齒，我這脈是喜脈，對否？”
譚月初不願再找人看診，其中一個原因也是基於這脈象的奇異。他一個堂堂七尺男兒，竟被診出喜脈，這不是可笑至極嗎？
葉瀾點了點頭，認可了對方的話。這脈象如此明顯，換任何一個人來診脈，都會是同樣的結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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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診不出病因，你也不必介懷，我本也不抱希望。”
譚月初這話是想安慰一下葉瀾，畢竟敢來給他看診，想必是對自己有著相當的自信的。
但是葉瀾卻不接受他這份好意，她輕嗤了一聲，微微眯起眼，下巴揚起一個小小的弧度，面上竟露出一絲倨傲的神色來。
她聲音輕緩卻擲地有聲的道：“這世上或許有我看不好的病，卻沒有我診不出的病因。”
廢話，她可是隨身攜帶CT功能的真人掃描器，就算診脈診斷不出來，她還有這個超級無敵撒手鐧在呀！金手指在手，天下隨我走！
此時此刻，葉瀾真想仰天大笑三聲……哈哈哈……
當然，這種內心的狂放OS還是不要放出來的好。葉瀾做作的抬手掩唇咳了兩聲，以免自己的失態被人看了去。孰不知，一旁早有人將她的細微神情變化盡收眼底。
果然，她還是她。
譚月初腦子裡忽然蹦出這麼一句話，隨後，他愣了一下。為什麼要說“還是”呢？她和他，真的在某個地方見過嗎？
“咳，宗主，麻煩你閉上眼，我要用一下的特殊的方法檢查一下你的身體。”
宗主的臉可疑的紅了一下，隨後乖順的閉上了眼。
有CT在手，葉瀾當然不用上去動手動腳。讓宗主閉上眼，只是為了不讓他發現她右眼的異樣。這年頭，封建迷信大行其道，被抓起來燒了怎麼辦？
在現代沒有被FFF團燒了，到如今卻被廣大質樸的古代人民燒了，那可太冤了。
右眼逐漸褪去漆黑的本色，染上一層淺淡的銀灰。哎喲，身材不錯——葉瀾甚至下意識的要吹一個口哨，幸好及時咽了回去……
葉瀾把注意力逐漸集中到譚月初的身體內部，皮膚、血脈、骨骼……然後，她看到了，一個前尖後圓，肉芽一樣的東西……
隨後她就發現，這個古怪的東西並不是只有一個，而是在他的身體各處都有分佈。葉瀾的視線逐漸往上，她要看看，除了身體軀幹，譚月初的頭部是不是也有這種奇怪的東西。
從下巴到嘴唇，到鼻子，到眉眼……雖然只有一個模糊的輪廓，但可以想象，這廝長得一副好相貌啊……
譚月初對於視線極為敏感，尤其是葉瀾的打量，讓他有一種被看透的感覺。當葉瀾把視線移到他面部的時候，他幾乎要忍不住睜開眼。
明明知道對方看不到，卻還是有這種強烈到實質的感覺。譚月初暗想，這應當是自己的錯覺。
葉瀾的視線繼續往上移動，她想要看看譚月初的大腦是否被這種奇怪的東西侵襲……
轟——
突如其來的，一股炸裂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這聲音並不是實質的，而是在精神受到巨大衝擊的情況下產生的錯覺。
葉瀾痛苦的哼了一聲，伴隨著一股溫熱的液體滲出眼眶，右眼傳來一陣劇烈的刺痛。
譚月初端坐的身體也是一震，他猛地睜開眼，眼底有一道淡淡的淺金色光芒滑過。方才發生了什麼，他也是懵的，只覺得有什麼東西要進入他的腦子裡，隨後就有一股莫名的力量自動的將其反彈了回去……
譚月初急忙看向葉瀾，把跪坐在地上的人扶起來。而此刻的葉瀾，卻還處於意識遊離狀態，這一切變故太快，她完全沒有準備，此刻腦海中只餘一片混亂的痛楚。
譚月初一眼就看到了葉瀾右眼奇異的顏色，以及從她右眼處滲出的，鮮紅的血液。
“葉瀾，葉瀾？你清醒一下！你怎麼了？”
“嘶——啊——，好疼……”葉瀾反應過來，急忙伸手去捂自己的眼睛。
譚月初抓住她的手腕，仔細的觀察著她眼睛的異狀：“別藏了，我看到了。”
葉瀾僵住了，甚至顧不得眼睛處傳來的疼痛，過了一會兒，她問：“你會把我抓去沉塘或者把我放在一堆柴火裡燒了麼？”
她的另一只手悄悄的縮排了袖口中，那裡有一些藥瓶，還有銀針。小臂處，還綁著一柄匕首，那柄生身母親的遺物。
譚月初看著可憐巴巴的葉瀾，有些哭笑不得：“你在想什麼啊？”
葉瀾扁扁嘴：“那你會找道士來收我嗎？”
“你是妖怪？”
“不，我是人。”
“那我找道士幹什麼？”
葉瀾放心了，松了口氣，又開始嗷嗷叫起來：“你究竟是什麼人啊？為什麼我看你一眼，就傷成這樣？”
其實葉瀾沒有想到的一點是，為什麼譚月初這麼說，她就信了呢？她並不是一個容易相信別人的人，卻在潛意識裡相信了對方。
有時候，那些極易被忽視的地方，也許恰巧就掩蓋了一些重要的事實。
譚月初腦子裡也有些混亂，似乎在那一瞬間，多了一些什麼東西。但現在他無暇去關注，他遞過去一條沾溼的手帕。
“擦一擦臉上的血跡，要不要找個大夫看一看？”
葉瀾扯過來胡亂的抹了抹臉，翻了個白眼：“我就是最好的大夫好麼？括弧，除了我師父。”
譚月初也是關心則亂，眼看葉瀾好像確實沒什麼大事，他心裡也松了一口氣。
隨後他無奈的搖了搖頭，從葉瀾手中重新拿過手帕，把她臉上抹的跟車禍現場似的血跡一點點擦乾淨。
葉瀾整個人都僵硬了，她眼神左瞄瞄又飛飛，尷尬道：“差不多就行了，謝謝哈。”
譚月初頓了一下，換了一條手帕，繼續抹葉瀾已經乾淨的臉頰：“不用謝。”
“還沒擦乾淨嗎？”
“沒。”
“好了吧？”
“等會兒。”
“……你這是要把我臉皮擦下來嗎？”
“不會，你皮膚柔韌。”
“……”你還不如直接說我臉皮厚呢！我算是看透你了，宗主！（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