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爺跟南老爺子不喜歡熱鬧，又不想要打擾年輕人的消遣，所以乾脆聚到一起吃茶下棋，閒聊些從前的事兒,難免就提到了杜老太太傅庭筠。
“錦琛的那個二姨，怎麼瞧著那麼眼熟啊？”
朵爺手指一頓，隨口說道：“說出來也不怕你笑話，就是我最開始的那個助理，傅庭筠。”
南老爺子回憶了好一會兒，才忽然想起來了。
朵爺大學畢業後回魔都繼承家業，因為在商界地位太過耀眼，也曾上過幾次報紙。
南老爺子雖然不常與他通訊，在報紙上卻是見過不少次。
記的有次朵爺跟著領導出國訪問，一張大照片登在了報紙的頭版頭條，當時朵爺身後站著的，就是這位傅庭筠。
這麼多年過去了，氣質雖然是一落千丈，但那張臉卻是沒怎麼變化。
“哦，原來是她啊。”
南老爺子的臉色一下便不大好了，輕咳了一聲道：“當年能力和姿色倒是都很出眾，就是人品不怎麼樣，記的你跟我說過，她竟然大著肚子來找你，逼著你認下那個孩子，直接攪黃了你跟慧雯的婚事。沒想到她竟然是錦琛的二姨。”
“哦？我這樣跟你說過嗎？”
朵爺記性雖不如從前，但年輕時候的事兒卻是半點也不敢忘。
傅庭筠在他身邊的時候，時局已經很不好，他跟南老爺子為了不連累彼此，幾乎沒有了什麼往來，更何況是這樣的私事，他根本不可能主動去跟南老爺子說。
難不成這個老家夥，是在試探他？
朵爺想著，下意識看向南老爺子。
南老爺子卻只是輕輕勾了下唇角，趁機擺了個黑子下去，直接殺掉了朵爺的半壁江山。
“呵呵呵，孟元，你要是再不認真些，怕是就要輸了。”
“你這——你別得意的太早，就你這爛棋簍子還想贏我？”
朵爺假裝聽不懂南老爺子的話，繼續認真下起棋來。
這時，朵家管家忽然端了一盤錄像帶走了進來。
“老爺，外面開始放電影了，何總的助理說把這個複製盤拿過來，也叫您二老消遣消遣。”
朵爺這會兒還在專心研究棋局，擺了擺手道：“先放著吧，別打擾我下棋。”
“哎？”南老爺子倒是興致高，“還是看一下吧，是我家懷玉參演的新電影，我這個做老爸的，怎麼樣也要支援一下的。”
“哦？”朵爺似乎也來了興致，立時將手放在棋盤上，笑呵呵道：“那就另當別論了。”
話音剛落，棋盤上原本的定局就被他的手臂給弄的亂七八糟，幾乎是無法復原了。
南老爺子只瞪了他一眼，便笑呵呵地說道：“你呀，這麼多年了還是老樣子。不過看在我家懷玉的份兒上，就不跟你計較了。”
說完便饒有興致地看向螢幕。
朵家的管家把裝置調好後，開啟了投影儀。
程朱麗一直坐在南老爺子的身邊，電影一放映就笑盈盈挎著南老爺子的胳膊說道：“南大哥，聽說這部電影是男人戲，也不知道咱家懷玉什麼時候能出來呢。”
南老爺子欣慰一笑，拍著她的手背說道：“放心吧，說是演的女主，應該很快就出來了吧。”
朵爺剛剛毀了棋局，保住了面子，這會兒心情也不錯，就開始跟著老友一道在電影裡找南懷玉的影子。
可沒一會兒，他竟把故事情節給看進去了。
到成年弟弟出現在哥哥身邊的時候，他是震驚的。
尤其看到南懷玉一身旗袍裝扮挎著哥哥出來的時候，他的手都緊了一些。
程朱麗跟南老爺子還什麼都沒發現，只在一邊閒聊。
“南大哥，懷玉這個扮相真好看啊，好像就是那個年代的人似的。”
南老爺子很是欣慰，下意識又掃了一下那個男演員。
笑呵呵看向朵爺。
“孟元，你瞧著那個男演員，看起來竟然跟你年輕的時候還有點像呢。”
“咳咳。”
朵爺這會兒已經非常不自在了，下意識就拿起茶杯來喝了口茶，隨即又將茶碗遞到了管家的手裡。
“茶涼了，再沏一壺過來。”
可是管家還沒來得及接過那壺茶，朵爺忽然手一鬆，直接叫茶壺摔到了地上碎成了渣。
螢幕上剛好放到了兄弟兩個爭吵打鬥，最終弟弟失手將哥哥殺死的畫面。
但是已經沒有人在意了，大夥兒的目光這會兒都在朵爺的身上。
管家迅速地上前來收拾了茶壺碎渣。
“抱歉老爺，我這就去換個茶壺來。”
南老爺子也有些擔憂地看了過來。
“是不是哪裡不舒服啊，孟元。我瞧著你這會兒臉色非常不好。”
程朱麗做過好些年的護工，一眼便瞧出朵爺的狀態不對勁兒，忙的站起來說道：“是呀朵爺，我看還是找大夫來給您瞧瞧吧。向你和南大哥這樣的年紀，是沒有小事的。”
朵孟元一直盯著螢幕上的畫面，這會兒已經演到弟弟站在哥哥的墳墓前面哭訴的鏡頭。
他忽然覺得心梗的難受，下意識便抓住了胸口的地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急的南老爺子連忙吩咐管家去把醫生請了過來。
結果朵爺沒多大事兒，他倒先急出了毛病，血壓一高就有些頭暈。
被程朱麗急急地扶回去歇著了。
大夫給朵爺瞧了一會兒，摘下聽診器，面容平靜地對管家笑道：“沒什麼大礙，注意休息就可以了。”
說完，也走了。
管家於是低頭看著緊閉雙眼的朵爺，道了聲老爺。
朵孟元這才睜開眼睛，用低的怕人的聲音說道：“去查查那部電影是怎麼回事？編劇是誰？導演是誰。”
話音剛落，朵可愛就急急地從外面衝了進來。
“爺爺！爺爺你沒事吧爺爺。”
說話間，人已經撲倒了朵爺的身上，雙手扶著朵爺的臉看了好一會兒。
“爺爺，我聽他們說您心臟又不舒服啦？”
朵爺笑呵呵將她的手從臉上拿開，輕咳了幾聲說道：“原本是沒什麼大事兒的，但你要再不從我的輸液管上起來，怕就真要出事兒了。”
朵可愛於是欻的一下站直了身子，回頭埋怨何錦琛道：“都怪你，好好的非得叫爺爺一起跑這一趟！要是真出了什麼事兒，我還不得自責一輩子？”
“哎？”朵爺伸手拉住了朵可愛的手，勸道：“這事也怪不得錦琛，要不是他，我跟佑龍的關係說不定還僵著呢，你就別怪他了。我歇歇就沒事兒了。”
正說著，外面忽然放棄了煙花，一堆年輕人歡呼著，跳躍著，很是高興來的。
朵爺於是又向外趕朵可愛道：“你們年輕人就不要在這裡守著我這個老頭子了，出去玩去吧，跟錦琛好好玩，最好是早一點給我生了大胖曾孫。這樣一來，我就是見了曾孫以後第二天死，也都值得了。”
“爺爺，”朵可愛哭的稀里嘩啦，“您到底在說什麼啊。你不能死，我不許你死，你要在我身邊做千年老妖怪才行。”
爺孫倆於是又抱在一起大笑一汽。
何錦琛在他們身後靠著門站著，門框的陰影擋住了他大半張臉，並看不出他的神情。
但朵可愛有多喜歡她爺爺，他卻看的清清楚楚。
“可愛，要不今晚我們就留下來照顧爺爺吧。”
“嗯，”朵可愛想也不想就點了頭，但是很快又搖了搖頭，看向何錦琛說道：“不過我一個人留下就好了，你身體不是也不舒服嗎，得早早回去休息。再說爺爺這裡地方也小，咱們兩個都在這兒的話，地方又擠，不怎麼方便的。”
朵可愛說著就要把何錦琛往外推，但何錦琛卻反過來將她推了出去。
“既然是這樣的話，那我就更不能回去了。”
“什麼？”朵可愛有點沒懂。
何錦琛於是故作生氣地說道：“管家是男的，爺爺也是男的，你一個女孩子家住在這裡，才是不方便吧。”
說完就把人推了出去。
“快回去歇著吧，明早不是還要訓練嗎？”
說完又湊到朵可愛的耳邊小聲說道：“睡好了才有精神給我喂藥啊。”
朵可愛的臉都給他臊紅了，立時輕推了他一把道：“在這兒胡說什麼呢？過分。”
說完還有些扭捏地說道：“那就辛苦你了，我明天一早就過來換你。”
“還用等到明早？大夫說我沒什麼事兒的，待會兒就好了。”
朵爺也跟著勸朵可愛。
朵可愛只得三步一回頭地回去歇著了。
何錦琛偏頭用餘光瞧了一眼躺在床上的朵爺，大夫剛剛給他的輸液管裡有安眠的成分，他這會兒已經快要睜不開眼皮，眼見著就要睡下了。
何錦琛於是緩緩開口道：“管家，麻煩你再去取一床被子過來吧，最好再加一個床墊，睡不了硬地板。”
管家瞧著朵爺這會兒沒什麼大礙，道了聲好，便出門去幫何錦琛拿被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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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錦琛轉過身去，緩緩走到朵爺的病床邊上。
用那深淵般的眼睛目不轉睛地凝視著他。
他的眼睛很黑很黑，彷彿是能夠吞沒一切的黑洞。
他不苟言笑，甚至冷漠到叫人發顫。
忽然，他伸出手去觸碰了掛在上面的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