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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紅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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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蓮。

一個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他眼裡倒映著遠處的火光,記憶如同潮水般從腦海深處湧出。

不知是多少年前的一個夜晚,穆琳和他說起了故鄉的紅蓮。

那是一種只生長於沙漠之國的奇花,分佈於沙漠之國南方的東海岸,色澤鮮紅如火,花莖細長,卻能支撐得住足有巴掌大的花朵。

當時女人拿出一個小盒子,裡面放著一朵乾枯的紅蓮,有八片花瓣,色澤暗淡得如同摻水過多的顏料。

格溫還記得穆琳當時的眼神,她用懷戀的語氣向自己描述紅蓮於仲夏夜盛放的情景:“每年仲夏夜的晚上,人們都會聚集到東海岸的城市或者港口,他們會在那裡舉行慶典,觀賞紅蓮。這些花在炎熱的白天會收攏花瓣,只有當夜晚氣溫降低後才會開放,到那時,整個海岸線附近都是盛開的紅蓮,所以人們又將那個地方稱作紅蓮海。”

因為這,格溫對遙遠的沙漠王國嚮往了好久,他幻想了很多次穆琳所描述的那種場景。

【皎潔的月光下,鮮紅色的花朵搖曳在漆黑的海面上。當風吹過時,遠遠望去,如同在水面上跳動著大團大團簇擁在一起的火焰。】

不過這都是很久之前的往事了。

他也再沒有見過穆琳拿出那朵枯萎的紅蓮。

直到此刻。

直到此時。

格溫趴在冰冷的雪地上,火焰的形狀在他眼中扭曲,一股莫名的力量從腦海深處浮現,牽引著他眉心裡的那團火焰交織、纏繞,直到變化成一多花。

一朵燃燒的八瓣紅蓮。

只存在於記憶和想象中的紅蓮。

當紅蓮成型的瞬間,格溫的意識突然清醒,這感覺就像是剛從溫暖的壁爐旁離開後立即被當頭澆了一盆冰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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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形的氣在夜空中湧動,它們聚集在格溫身旁,被他源源不斷地“吞”入體內,沿著一些神秘複雜的路線開始流轉執行,同時也使得格溫意識中的紅蓮越發凝實。

正在吸食鮮血的小霧妖發出刺耳的尖叫,它們驚惶地從格溫身上跳開。

格溫掙扎著從雪地上爬起,一層近乎於透明的火焰從傷口處升騰而起,漸漸地覆蓋住他的肩胛、雙臂、雙腿、乃至眉心與面龐,桀驁的野性浮現在少年眼中。

他左眼上的黑布被火焰灼燒成灰燼,眼皮微微掙開,露出些許刺目的金色光華,身上的紅焰肆虐狂舞,似乎要凝結出什麼怪異的形狀。

三頭怪物警惕地圍繞著格溫,作為霧妖精的眷族,它們能清楚地察覺到一些變化。有某種古怪又陌生的東西在少年身體裡“醒”了過來,它雖然還很微弱,卻極度危險,足以令這個已經瀕死的少年又煥發出生機。

但它們沒有選擇立即離開。

眼前的人類身上散發著極其怪異的味道,他的血是誘人的美味,同時也是致命的毒藥,其中混雜了複雜的口味,辛辣、甜美、芳香、苦澀如此怪異,卻又讓這些以血為生的怪物欲罷不能。

四周的霧氣中又冒出幾頭小霧妖,它們都是被鮮血的味道吸引而來,當看到那個籠罩在火焰中的少年後,這些怪物口中的涎水立即加快了分泌,它們發出低沉的嘶吼,一齊向格溫圍攏上去。

眼皮下的金光不甘地閃爍幾下,像是無法衝破某種無形的束縛,最終緩緩消散。

格溫的左眼還是沒有睜開。

過量失血,體力告罄,他已經很疲倦了。

“得在體力徹底耗盡前離開這裡。”

格溫看著數量上再次佔據優勢的小霧妖們,腦海裡快速思索著。

一頭小霧妖終於按奈不住對鮮血的渴望,從側面撲了過來!

不假思索地,格溫擺出一個古怪的架勢,右臂護在面前,手肘向外,左手暗藏於腰側,左腳猛地蹬在地上,向撲來的小霧妖迎了上去。

他速度很快,渾身的火焰迎風飛舞,這一刻格溫看上去如同化作了一團逆風飛馳的火焰。小霧妖身體還在空中時,他就衝了過來,手肘正撞上小霧妖的咽喉,發出水滴落入熱油似的一聲爆響!

頭顱向前彎曲成詭異的角度,喉骨粉碎,這怪物甚至還來不及哀嚎,就徹底喪失了發聲的能力。

格溫猛地跳起,雙手交握在頭頂,兇狠地錘在小霧妖後腦上,自己則借勢前翻,從空中越過小霧妖,滾落在雪地上。

做完這一切後,他沒有再做停留,起身就向營地跑去,身上的火焰也隨之消失。

剩下的小霧妖們當然不會放過美味,手腳並用地向格溫追了過去,幾個呼吸間就拉近了和他的距離。

一道箭矢從遠處飛來。

緊追在格溫身後的一頭小霧妖躲閃不及,被箭矢洞穿肩膀和右腿釘在地上,發出痛苦的慘叫聲。

“有人在幫我?”

這是格溫的第一個念頭。

緊接著他就將目光投向箭矢飛來的方向,有些疑惑,“是誰射的箭,雲夢?”

他看到了不遠處的射箭者,眼中露出震驚的神色。

狂獵修女婕莉婭站在不遠處的幾顆松樹下,她手持那柄巨大的長弓,神情冷漠,每次拉動弓弦,都會有一根箭矢飛射而出,洞穿小霧妖柔軟的軀體。

令格溫震驚的並不是少女神乎其神的箭術,而是她此刻的樣貌。

一層白色的絨毛環繞在婕莉婭脖頸上,像是一條圍巾。她眼裡蒙著乳白色的光暈,灰白相間的細長斑紋纏繞在手臂上,小腹上也覆蓋有白色絨毛。再向下看,只見婕莉婭的雙腿變成了四條修長的鹿蹄,身後搖曳有一條細長的尾巴。

人與獸,兩種不同的特徵混合在一起,卻又顯現出一種異樣的和諧之美,彷彿這才是她最自然的模樣。

半人鹿。

原來這才是她真正的樣子。

小霧妖在身後接連死去,體力也全部消耗殆盡,格溫終於支撐不住,倒在地上昏了過去。

“嘣!”

張弓射殺掉最後一頭撲向格溫的小霧妖,婕莉婭將長弓背在身後,邁著四條輕快的鹿蹄來到他身邊,在雪地上留下一行淺淺的腳印。

看著眼前昏迷的少年,她攏起一捧帶有格溫鮮血的積雪,將面龐埋進去深吸口氣,發出一聲滿足的嘆息,隨即彎下兩條前腿,俯身捧住格溫的面頰,露出少年修長的脖頸。

格溫的膚色偏白,帶著幾分少年人的紅暈,脖頸的肌膚下透著幾根青色的血管,正隨著他的呼吸緩緩起伏。

婕莉婭端詳了好久,指甲在格溫的脖頸上摩挲,似乎是在尋找一個合適的位置。

她拔出了腰間的匕首。

“婕莉婭大人。”

身後冷不丁響起一道聲音,狂獵修女手腕一抖,猛地從地上彈了起來,回頭正看到那個在盔甲外套著斗篷的少女。

“感謝您從這些怪物手裡救了我的堂弟。”

雲夢右手裡拎著一把漆黑的長劍,劍刃上正滴著血。她臉上雖然帶著微笑,眼裡卻沒有一點笑意。

“我母親很擔心他,能請您把我的堂弟還給我嗎?”

她向前走了一步,特意在“還”這個單詞上加了重音。銀白色的月光下,雲夢的影子拉得很長,在雪地上扭曲成古怪的形狀。

“你是怎麼到這兒的?”

婕莉婭手指緩緩搭在長弓邊緣,“那頭霧行者呢?”

“死了。”

用漫不經心的語氣說出答案後,雲夢又向前走了一步。

“我殺的。”

婕莉婭有些詫異,重新審視起眼前的少女來。

“能殺死一頭霧行者,像你這種實力的超凡者應該會被收編進神殿的代行者隊伍,而不是作為一名流浪騎士自由行動。”

她將目光落在那柄怪異漆黑的長劍上,“如果你是來自無冬港的流浪騎士,那你有靈魂聖殿釋出的身份憑證麼?”

“還是說”

寒光一閃而逝!

“乒!”

婕莉婭用匕首擋住刺向咽喉的長劍,猛地掄起長弓向雲夢臉上抽了過去,卻被她閃身躲開。

“果然是外來者。”

婕莉婭語氣中升起一股凜然殺意,她以極快的速度從腰上掛著的箭袋裡抽出箭矢,張弓搭箭,隨著緊繃的弓弦一聲炸響,三支箭矢呈三角形狀射向雲夢的咽喉、胸口,以及小腹。

在如此近的距離下,常人很難躲開這三支迅疾的箭矢。

但雲夢顯然並非常人!

她的瞳孔在一瞬間收縮成針眼大小,長劍斜擋,向前俯身撲倒。

兩支箭矢撞在長劍上彈開,原本射向咽喉的箭矢擦著面頰劃過,在雲夢臉上留下一道淺淺的血痕。

在撲倒在雪地上時,雲夢左手撐地,右腿蹬起大片雪花,整個人彈向婕莉婭身下,長劍極為陰損地刺向狂獵修女的小腹之下!

“無恥!”

面對這兇狠毒辣的一擊,婕莉婭眼角抽搐,被迫四蹄發力,猛地向前高高躍起,身體在半空中迴轉,開弓再射三箭!

她這次的目標卻是昏迷在地上的格溫!

該死!

雲夢來不及多想,閃身撲上去用自己的身體擋住格溫。

箭矢洞穿了她的身體。

兩支正中右臂和後心,第三箭則刺穿了雲夢的後頸,從喉嚨裡透了出來。

“嗚咳咕”

她艱難地喘息著,嘴裡吐出大片鮮血,發出垂死掙扎的絕望呻吟,倒在了格溫身上。

婕莉婭踏著積雪來到少女溫熱的屍體旁,她側頭倒在格溫身上,傷口中漫出的鮮血染紅了少年的衣服和四周的積雪,在寒風中冒著朦朧的熱氣。

她死了。

看到這一幕後,婕莉婭更確信了這一點,她放下心中的警惕,俯身抓住屍體的左臂,想將她從格溫身上丟開。

但她很快就發現自己犯了一個錯誤。

一個致命的錯誤。

她剛握住雲夢的手臂,“屍體”就立即蠕動起來,扭曲成一團浮動的陰影從婕莉婭指縫間滲下,尖銳的破風聲在她腦後響起,一道涼意攀上側頸,刺入腦海。

遲疑了兩三秒後,姍姍來遲的劇痛才在大腦一側爆發,溫熱又粘稠的液體從婕莉婭脖子裡噴湧而出,足足濺到了四五米遠的雪地上。

一柄長劍砍在她側頸上,劍刃上倒映出雲夢的身影,她此刻正騎在半人鹿背上,哪裡有受傷的樣子?

“施法者??!!”

狂獵修女發出刺耳的尖叫聲,恐懼、羞恥、暴怒、屈辱的情緒混雜在一起。對半人鹿來說,只有絕對親密或者絕對臣服之人才能騎在他們的背上,此刻雲夢騎在婕莉婭背上的行為,就令她產生了一種被侵犯的感覺。

挾裹著強大的衝擊力,冰冷的白焰從婕莉婭體內轟然爆發,將雲夢從背上掀開。與此同時,婕莉婭眉心的印記裡傳出某種巨獸雷鳴般的怒吼,將四周半徑十多米的地面積雪都濺起到空中。

“下流卑賤的女人!你怎麼敢!”

她捂著脖子上的傷口,發現雲夢已經不見了蹤影,回頭再看時,才發現倒在地上的格溫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啊!”

冰冷的雪原上,一時迴盪起少女氣急敗壞的怒吼聲。

深夜時分。

沃頓郊外林區,密斯特大學,行政大樓第五層,一扇深灰色的房門被輕輕推開。

蒼青色的人形生物飄進簡陋寬大的書房,將手中的檔案袋放在桌上,隨後垂手立在一旁,變成了一根青色的木質手杖,自動搭在書桌邊緣。

書桌後坐著一位棕發青年,他戴著金邊圓框眼鏡,五官柔和,眉目修長,身上帶著一種溫和儒雅學者氣質。

他拿起桌上的檔案袋,棕黃色的封皮上寫著“阿卡納事件清算報告”的字眼。

“終於有結果了麼”

艾瑞博舒展眉頭,開啟檔案袋,取出其中的報告書。

“在教團幫助下,大部分魔女與雙蛇教派殘黨都已經清剿完畢,仍有幾名主要人員外逃,魔女貝伊娜、教團叛逃大主祭沃恩在邪教地點搜出大小奇物共七件,皆已封存運送至密會藏品室殘存的深淵魔能輻射已經清理完畢,民眾安置工作已交給王室軍隊和行政廳”

仔細閱讀一遍後,艾瑞博密斯特大學現任校長松了口氣,總的來說阿卡納事件的後續處理工作還可以,沒出什麼差錯,能夠有效減少民眾的恐慌和不安,將負面影響降到最低。

但很快他又想起了什麼事,將檔案中的第二張紙抽了出來,決定去找一個“老朋友”幫他看看這兩張夾帶的報告。

一張報告上有畫著格溫的肖像畫,另一張上面則是一名容貌與格溫有幾分相似的長髮青年。

兩人的肖像下都寫著各自的資訊和報告,其中有這麼幾條引起了校長的注意。

【古神容器,被深淵古神選中者,憤怒古神載體。】

【熔火先民後裔,巴洛炎魔血脈擁有者。】

【極度危險。】

艾瑞博移開檔案,露出青年的名字。

一個從未出現在群島史冊中的名字。

納吉恩格溫德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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