癩子頭這輩子的人生字典裡,別說沒有勞動這回事了,就連爹孃這兩個字都沒有,唯一有的只有一個歪七扭八的“我”字。
不勞動就活不下去嗎?癩子頭覺得這可未必。
從前他爹孃還在的時候,靠著家裡一輛破舊的木板車載著麵食在清早天還矇矇亮的時候推到城裡到處的大街小巷,吆喝著換錢。
雖然錢是不多的,但是也夠癩子頭三餐不餓。癩子頭倒也心安理得的啃老,從二十來歲的無業遊民啃成了四十來歲的廢人。
可是他爹孃就算有這份心,也沒有這個能力讓癩子頭一輩子啃老不是?
從癩子頭的爹孃沒能從床上想著往日一樣嘆息著爬起來的時候,癩子頭就失去了這份穩定的生活來源。
這實在是讓他很痛苦啊,足足把他老爹老孃的屍體揍了好幾拳才勉勉強強撒了氣。
要不是從老頭子平日裡藏錢的地方找到了他的棺材本,癩子頭還沒那麼容易放過這兩人。
老頭子的棺材本也不多,沒幾天就被癩子頭坐吃山空。
棺材本沒了,兩個老人的屍身乾脆被癩子頭用他們床上的席子和布墊隨便一包,扛到城外隨便找了個草垛扔了免得發臭。
要靠什麼來生活,癩子頭真的是思考良久。
做長工是不可能做長工的,賣力氣活著有什麼意思。
癩子頭這樣想的時候完全沒有顧及那兩個被他棄屍荒野的老人就是靠著一天天賣力氣的活計才養了他四十年。
懶惰是進步的第一動力,不願意賣苦力的念頭讓癩子頭的小機靈一下子就冒到了不該有的地方。
騙人的事他幹過,可是騙人的事情做不長,身邊環境裡癩子頭的名聲爛大街之後就徹底失去了騙人的可能。
搶劫他是不敢的,但是偷東西對他來說卻不難。
本就生的瘦弱,在加上平日裡就喜歡小偷小摸的,順手從別人身上順走一兩件東西的情況也發生過不少次。
剛開始還是順豐順水,癩子頭能夠輕易接近的大多也是寫窮苦人家,有些是抱著憐憫,有些人是怕事選擇息事寧人,總之,癩子頭一直沒有被抓著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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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有一點讓他不是很滿意——來錢太慢了。
到後來,他甚至都不願意偷那些便宜貨色,覺得那是浪費時間。
於是他開始假借導遊的身份專門對那些外地來的看上去有點小錢的富人家下手。
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溼鞋?被抓到了一次,就讓癩子頭付出了他過去所有的收穫都彌補不了的代價。
他的左手被砍了。
這又讓癩子頭害怕起偷竊來,靠著以前留下來的一點積蓄活著,一邊思考著接下來的活法。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他想要的活計自己找上門來了。
………………
“你們要做的事情很簡單,找人。”
混跡在人群中,癩子頭墊著腳尖看向人群的最中心,那是一個看起來就很冷血的傢伙。
只見他來回的踱步,緩緩的解釋道他的要求。
“我需要你們找的人只有一個要求,死了也沒有關係的那種,最好都沒有人關心他們的死活。”
冷血男人的語氣中沒有半點生氣,甚至連殘忍的感覺都聽不出來。
這種語氣癩子頭聽過,這是不把自己之外的人命當做命的語氣。
“每一個你們帶到這裡來的人,一個人按照五兩銀算。”
“五兩!”
癩子頭口中的垂涎掛在嘴角晃盪起來。
如果只是維持一日三餐而不用什麼其餘花費的話,五兩銀子足夠一個三口之家安安穩穩的過上一個月的溫飽日子。
給癩子頭的話可是三個月的花銷,而這只需要一個人!
冷血男人繼續說著:“不過我們要的人不多,只要三百,三百數一滿我們就會離開。……”
冷血男還在說著什麼,但是癩子頭已經完全不管了,他只要知道一件事就足夠了。
一個人=五兩銀子。
世界上會缺糧食,會缺土地,會缺水,會缺任何東西,但是不會缺人。
準確點說,不會缺窮人。
窮人就像是呆在光芒照耀下光輝亮麗的城池背後陰影裡的蟲子。
你有時候很難看到他們,但是他們一直在城市的各個角落裡掙扎著。
本就是屬於這個群體的癩子頭無比清楚這件事。
“現在在招長工呢,那個人富得流油,我光是幫他介紹人都能拿到一兩銀子,你們幫他做工待遇絕對不會差的。”
癩子頭很清楚窮人無時不刻想要暴富卻又畏畏縮縮的心理,他們總是想要靠著勤勤懇懇的工作換來一世富貴。
這在癩子頭看來簡直就是沒有腦子。
有多少人是靠著勤勤懇懇的工作得到富貴的?賺大錢靠的不是勤懇,而是犧牲。
犧牲健康,犧牲善良,犧牲尊嚴,犧牲底線。
犧牲的越多來錢越快。
所以癩子頭拿出自己的積蓄換成的確確實實的碎銀子放在手裡說這是報酬的時候,十個人裡面五六個人都會動心。
不過一個下午,癩子頭就帶去整整二十個人。
“二十個人,一百兩銀子,你看看。”
冷血男坐在光陰的交界線,除去擺著二郎腿的腳尖,完全被陰影籠罩著。
癩子頭這輩子都沒有見過一百兩的銀票,就算冷血男讓他驗驗錢,他也不知道一百兩的銀子應該長什麼樣子。
“不用看了,我完全信任大人。”
癩子頭卑躬屈膝就要往外走。
冷血男身上那種處高臨深的氣度總是讓他有一種心驚膽顫的感覺。
他可不敢和這種不知底細看起來還很殘酷的人獨處一個房間。
“大人,清點完了,一共是299人。”
輕飄飄的一聲稟報卻像是一把尖刀直接插在癩子頭的心尖上,腳下的速度頓時快了三分。
“那個誰,拿著。”
癩子頭惶恐的抬起頭,一道呼嘯的風聲刮的他耳朵生疼。
還沒看清楚那是什麼,一股巨力直接轟擊在他的額頭上。
癩子頭的視野瞬間就被一種猩紅的顏色覆蓋,在這種視野中隱隱約約的冷血男人陰影中的樣貌被襯托的猶如惡鬼。
“這是你的五兩銀子,收好。”
這是癩子頭昏過去之前聽見的唯一一句話了。
………………
再一次醒過來的時候,癩子頭睜開眼就發現自己待在一個幽暗的山洞中,雙腿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
他循著那種痛苦向著自己的大腿摸去,可是觸手感受到的卻是和往日裡完全不一樣的陌生手感。
“什麼東西,黏湖湖的。”
癩子頭強行抬起自己昏昏沉沉的頭,引入眼簾的卻是兩條被打斷的,血肉模湖的雙腿。
還有一條捆綁在自己腰間的拇指粗細的麻繩。
也正是在他看清自己情況的一瞬間,那種疼痛感越發的強烈。
“啊!!!!”
癩子頭尖叫著晃動著自己的腦袋,一粒碎銀子從他的額頭上掉下來,落到他的衣服上,滾動著畫出一道斷斷續續的血色的路徑。
“五兩?五兩!五兩。”
癩子頭語氣越發的死寂,還透露出一種自嘲。
他從來也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會和自己坑害的人一個下場。
唯有死亡真正的降臨到自己的頭上的時候,那種絕對的公平帶來的恐懼才能切身體會到。
不知道見過多少次的恐懼的淚水從癩子頭的眼角流下,但是已經無濟於事。
“爹,娘,救我!我不想死!”
那個靠著偷奸耍滑不知道摧毀了多少的家庭,又靠著冷酷無情啃噬著自己父母血肉的惡人卻像孩子一樣哭泣著。
可是,最後的懺悔有用嗎?
一道尖端顯得尤其肥大的黑色長線從洞穴深處的陰影裡飛出,然後在癩子頭的脖頸間繞了一個圈,最後迴歸到洞穴深處的陰影中。
一連串的動作渾然天成,展現著頂級捕食者的恐怖。
哭喊聲戛然而止,只留下一具飛速發黑的屍體。
此刻,捆綁在他腰間的麻繩顫抖了幾下,然後迅速繃直,將他拖出這個洞穴。
“這是第幾個了?”
“我看看,今天的第82個。”
“讓後面的準備好剩下的十八號人。把這個人送到大人那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