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漣心拉著玄藏出了禪房，問他道：“你知道爾朱懼嗎？”
“你打聽他幹嘛？”玄藏忽然皺眉反問。
“那丫頭，接的任務是刺殺爾朱懼，賞金一萬兩，我想幫她一把。”
玄藏搖頭道：“我勸你死了這條心吧。爾朱懼可沒那麼容易殺，你以為你劍術很厲害了是嗎？你知不知道一把劍砍多少人會捲刃？你知不知道爾朱懼在西魏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什麼？”
“他就是那裡的土皇帝，在他的封地裡，他就是天，沒有人可以反抗。他的府邸，被七百名西魏的精銳鐵甲兵守護著，他出行時，身邊總帶著十八名金槍武士，沒有人可以接近他，見到他不跪拜不磕頭的人，會被當場格殺，當作刺客處理。”
玉漣心的拳頭攥得更緊了，單是聽著，就已經讓人很憤怒。
“既然如此，我更得殺了他。這樣的狗東西，不配活在這個世上。”
玄藏一把將她拽到自己面前，認真地說：“我勸你這件事不要管，你一個東齊人，幹嘛要為一個西魏國的人赴湯蹈火？你自己不是有大事要做嗎？何必要在這裡浪費時間？”
玉漣心一把推開玄藏道：“我就是這脾氣！”
風吹起，人已走遠。
玄藏倚著門看了許久，才回了禪房。
舞影弱弱地問他道：“漣心姐姐她……做什麼去了？我聽著你們好像吵架了啊。”
玄藏翻白眼道：“她去買吃的去了。我說讓她買點酒肉回來，她不幹，她非得要吃大餅卷饅頭。”
“哈哈哈，大餅卷饅頭，好好笑。”
“是吧，很好笑。”玄藏也陪著舞影一起笑著。
玄藏背對著舞影，沒有讓她看見自己的臉。若是轉過去，就會看到，此時的玄藏，只有笑聲，沒有笑顏。
感情是個很奇妙的東西，有些人，朝夕相處幾十年，仍是面和心不和，有些人，只是驚鴻一面，便已定下終生，此生是你，來生還是你，生生世世都是你。
玄藏只覺得自己似是動了心。
“我果然是修行不夠啊。怎麼會有這種感覺？”
其實玄藏揹負的一點不比玉漣心少，他亦有血海深仇，無法放下。
他除了誦經打坐之外，就是想盡一切辦法讓自己開心。
時不時破個小戒，不算事，只有殺戒和色戒，是他不想破的。
玄藏說道：“小妹妹，你在禪房裡好好休息，我去把這裡收拾一下。”
寺廟已經殘破荒蕪，草木漸深，蕭瑟的風中，只看見一道孤獨的身影，默默地清掃著灰塵與落葉。
黃昏，玄藏坐在大雄寶殿裡，看著那已經斑駁的佛祖塑像，不知是在問它，還是問自己：“我好像，對一個女孩動了心。從見到她的第一眼起，就想一直看著她，她太美了，我拿不出什麼詞去形容她的美，我不想看著她墮入地獄，不想看著她為仇恨所累，不想看著她受傷。我好糾結，我到底該怎麼辦才好？佛祖，我還應該繼續走在這條路上嗎？我……真的不想與她而言僅僅是個命中過客。”
夜幕降臨，空蕩蕩的街道上，只有一道嬌俏的倩影，緩緩而行。
此地，便是爾朱懼的封地，襄國。
說是襄國，其實只是一座城池連帶著周邊的幾個村子，這一塊地都屬於爾朱懼，收上來的稅，也是都歸他所有，一分都交不到朝廷。
對於此事，西魏的朝廷也沒有辦法，誰叫爾朱懼的父親是西魏國的權臣，連皇帝都要看他的臉色行事。
那個刺殺爾朱懼的任務，八成是皇室成員下達給五毒教的。西魏皇室有的是錢多無權的王爺。
其實僱主送來的銀子是一萬五千兩，五千兩，五毒教教主給收了，剩下一萬，作為給殺手的賞金。她非常明白，要想讓自己手底下這些人好好辦事，就不能吝嗇，出手夠大方，給的報酬多到讓人無法拒絕，她們自會效忠。
這法子雖然撈錢慢，但比銷骨山那種用毒藥控制的手段高明得太多了。
一萬兩銀子，那就是一百萬錢。在西魏的國都最繁華的地段買下一座三進的宅子，也才四十萬錢。
試問這樣的酬勞，誰會不心動。也難怪舞影會為此不要命。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不是誰都是空谷幽蘭，不染人間煙火。
她只是一個俗人，一個底層人。
玉漣心看向襄國公府，心中暗道：“舞影妹妹，你我本是萍水相逢，但我實在不忍心看著你這麼可愛的女孩子過得這麼可憐，今日，我便成全你的意願。”
襄國公府，戒備森嚴。
因為此前遭到舞影的襲擊，導致門口的守衛人數又多了一倍，整個府邸燈火通明，斷絕任何人想要趁夜色混入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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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內，十幾隊鐵甲兵高舉火把來回巡視，而爾朱懼正在享樂的屋子外面，已經被一百名侍衛包圍，房頂上也蹲了五名神箭手，全方位保護爾朱懼的安全。
而他，只需要摟著美女，一邊歡笑，一邊欣賞著靡靡樂舞。
玉漣心看向門口的十二名鐵甲兵。
全身被鐵甲覆蓋，身甲有盆領保護脖頸，臉上戴著鐵面甲，武裝得只露眼睛，即便切玉劍的強度能斬斷鐵片，也要費上一番工夫。
夜色已深，那十二個鐵甲兵也是有些睏意，一個個無精打采，等著來人換崗。
全副武裝固然是難以攻破，但他們因為佩戴面具，天色昏暗，視野受限，並非無敵。
玉漣心就隱藏在襄國公府前面的路口處，等待著。
已至子時，除去府內的燈火之外，再無半點光明，黑暗之中，玉漣心似是飛起一般，眨眼之間衝向了府門。
“什麼……”
還沒等那守衛隊長發出那個“人”字時，玉漣心手中的承影劍以揮至，一劍橫斬，將他的首級連同鐵胃一併斬成兩段。
其餘十一人一面來攻玉漣心，一面要放信號彈報信，可這些動作又哪裡逃得出玉漣心的眼睛，四尺長的承影劍連噼帶砍，兩秒的時間內，遍地的斷肢殘骸，血從臺階上如溪水般淌下。
把所有人都殺了，就是一場完美的潛入。
玉漣心空揮了一下手中長劍，舉到自己面前，輕輕吹了口氣，劍身上的血液便消失不見，無有半滴留在上面。
“師父的承影劍，真乃神兵，連這鐵甲都能斬斷……可那日為什麼沒能刺穿那個土匪頭子的暗甲呢？”
玉漣心略感疑惑，其實是那土匪頭子的鎧甲不止一層，他在要害部位，塞了四塊純鋼打造的護心鏡，每個都有半寸厚，當日玉漣心並不知道他穿了甲，手上沒用多大力氣，這才吃了虧。
收劍入鞘，她雙腿一發力，躍上院牆，旁人看去，只見一道黑影，一閃而過，似是野貓。
進了府中，又是嗖嗖兩步，跳上鍾鼓樓，望向遠處，見有一間屋子燈火輝煌，料定那裡便是爾朱懼尋歡作樂的地方，於是加緊了腳步，踩著房頂一路飛奔。
進了裡面，有了燈火，便不像外面那麼黑暗，玉漣心的身形也無法完全隱匿，一個不巧，被兩隊巡邏的鐵甲兵發現了。
“什麼人！”
“你這傢伙，是五毒教的殺手嗎！”
玉漣心面無表情，默不作聲，左手拔出切玉劍一擲，擊穿了一人的喉嚨，而後自房頂一躍而下，手上承影自上而下噼落，將旁邊一人噼成兩半。
面對二十幾人的圍攻，玉漣心渾然不懼，手上的承影似是有魔力一般，一切阻攔它執行的物體都被它輕易斬成兩段，不知道是它太鋒利還是玉漣心力氣太大，頃刻之間，又是一地的碎屍。
但是，剛才的這幾下，還是驚動了其他人。
玉漣心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便拔出了切玉，迅速撤離，隱藏於黑暗之中，繼續向爾朱懼所在的廳室前進。
“在那邊，追上去！”
不知是誰大喊了一聲，驚動了其他幾路巡邏的人，一同朝玉漣心的方向追了去，眼看他們追得越來越緊，玉漣心拔出承影，折返回去，以一招星芒刺洞穿一名守衛，而後往前一推，砸倒一片，自己提劍上來，躲過刺來的長槍同時進前來，手裡承影劍左右橫掃，砍出一團又一團的血霧。
“這傢伙，太強了吧。”
有幾個開始慫了，有些怯陣，玉漣心則不管那麼多，衝上去就是兩劍，地上瞬間躺下六個人。
無人阻攔，無法阻攔。
她的劍，如風，如水，無法防禦。
夜幕下，死亡的氣息開始蔓延。
“哼，劍很快嘛。”
不知何時，面前的房簷上站著一名白衣劍客，懷抱著一把劍。
蒼白的手，鮮紅的劍。
紅與白，豈非是至喜至悲的顏色。
沒有人知道，那柄劍因何而紅，是它本來就是紅色，還是浸染了無數的血。
“你是襄國公府的爪牙？”
白衣劍客道：“算是吧。”
玉漣心舉劍，與那白衣劍客相對。
這時，又圍上來幾隊守衛。
白衣劍客道：“你們不是她的對手，不要在這兒送命，都退下，只有我才能制服她。”
說罷，白衣劍客從房簷上一躍而下，端詳著玉漣心說：“你是哪兒家的殺手？五毒教？還是辰羅團？亦或是吟花殿？難不成是緋鬼？”
玉漣心不答話，跨步向前，一劍揮出。
那白衣劍客向後退步躲開，衣襟卻是被劃開一條口子。
“這麼多年，能夠碰到我葉離枯的劍，你是第一個。”
玉漣心卻覺得有一股涼風灌進了自己的肩膀。
“中劍了？什麼時候？”
她看向左肩，只見一道狹長的傷口，正在滲血。
“小妹妹，劍法不錯，你，成功勾起了我的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