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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生如夏花之絢爛,死如秋葉之靜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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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秀凝和葉晨猜的不錯,齊公子自然不是那麼好湖弄的,他深知廖文韜和陳萍身上已經掛上了地下黨的標籤,看著眼前內線傳來的情報,齊公子進一步證實了自己的判斷:

“根據我們內線發回的情報,紅黨需要大量的藥品。而這個陳萍呢?她能搞到藥,可運不出去。想要送出藥品,就必須有東北行轅和督察室的批條。可咱們當中誰負責批條?”

撇撇嘴,齊公子恨恨地看一屁股,然後咬牙切齒的說道:

“我那個倒黴的好妹夫!”

“可‘店小二’他敢明目張膽地觸犯家規麼?”趙致難以置信。

齊公子哂笑了兩聲,然後對著妻子說道:

“沒什麼不敢的,你也太看不起店小二了,就他那膽子,為了錢什麼不敢做?只要是有利可圖,他都能把南京總統府砸吧砸吧,直接倒買倒賣出去了!”

葉晨這奸商形象,算是在齊公子心中落地生根了,估計再過一萬年,也是改不掉,只見齊公子輕聲呢喃道:

“許忠義正逢多事之秋,他身背紅黨嫌疑,弄不好就會萬劫不復。可紅黨偏偏在這個時候找他,說明什麼?說明這件事很急,為什麼急呢?”

看看牆上國紅雙方的態勢圖,齊公子嘆口氣,不由自主地搖搖頭,眼眶微紅,如同困獸一般說道:

“我估計紅黨在近期內,很可能要發動進攻,所以他們才會著急藥品儲備。需要這麼多的藥,我猜想進攻規模一定是小不了。黨國危矣!不殺身成仁,不犧牲自我,已不足以挽救倒懸之苦了...…”

廖文韜緊急聯絡到陳萍,並將自己的疏忽向她作了詳細彙報。事後他承認,因為他畫蛇添足的一句話,很有可能會給他們帶來滅頂之災,讓陳萍及早做好一切準備。

“你放心吧,”陳萍看了眼自責的廖文韜,笑著說道:

“我已經做好了去獻身的準備。”

跟齊公子鬥法,這是在刀尖上跳舞,沒有過人的膽量和犧牲精神,是無法從容應對的。因此,陳萍在接到任務時,就已經備好了遺言,她不求自己能夠僥倖脫險,只求透過一番努力後,用自己的這條命,來為我軍數萬將士換取這批藥品。

“我該死,”廖文韜自責道,“當初一個自作聰明的舉動,很可能把老許他們和咱們暴露出來,所以齊公子根據這一個線索,很有可能把偵破你身上。”

“許忠義那邊怎樣?有沒有問題?”陳萍用湯匙攪拌了一下咖啡,輕啜了一口,笑著轉移了話題:

“這一百多噸的藥品,能否運送出去,希望全在他身上了。”

廖文韜沉吟了一下然後對著陳萍說道:

“估計再見面的時候,他就能給我提供出詳細方案了。我擔心的是,如果齊公子盯上了這批藥,那老許就危險了,他也很可能會因此付出沉重代價。”

“凡事都要做好最壞的打算,尤其是面對督查室五大狐狸精,不能抱有任何的僥幸心理。看來你我之間,就必須要有一個人犧牲了,”陳萍的動作一滯,隨即乾脆地說道:

“纏住齊公子,和他周旋,讓他沒心思把注意力,完全集中到老許身上。現在咱們抽生死籤,決定是你犧牲,還是我犧牲吧!”

“忠義,這批藥品數量龐大,不可能不引起特務注意,你真有把握能避開那些眼線麼?”顧雨菲也是憂心忡忡,一百多噸的藥,幾十輛卡車的裝載目標轉移到物資,如此在國統區內招搖過市,黨國的特務機構,又豈能不關注它,就算葉晨能買通保密局上下,可黨通局呢?黨通局會放過打壓對手的好機會麼?

葉晨一時間也是沉默不語,他在細細地思索著行動計劃和各個關節。想把藥品從倉庫中弄出,他只要下一道手令就可以了,關鍵是該如何透過哨卡?哨卡那些丘八們,眼睛裡只有東北行轅,根本就不買保密局的帳。

事實上,保密局的能力也並非像某些人所想象得那麼手眼通天。軍隊上層的高階軍官,一般都處在他的監督之下,可對於龐大的軍隊下層,他就是有力無心了。為什麼?因為軍隊下層普遍都討厭他,非但討厭,而且還處處掣肘。

如果某個連隊發現了一名保密局特務,那麼這個人從今往後,也就再也呆不下去,眾人會聯起手來鄙視他,孤立他,讓他自覺生不如死。由此可見,要想讓軍隊能夠乖乖配合,那就得走上層路線。當兵的都聽上司的命令,這是亙古不變的硬道理。

葉晨掏出了一根煙,剛放到嘴裡,還沒等掏火機去點燃,顧雨菲已經從自己的挎兜裡掏出了一個Zippo打火機,幫葉晨把煙點燃,作為葉晨工作上的伴侶,顧雨菲深知葉晨每天要在工作上付出多大的艱辛,所以她從不會在這些細枝末節的小事上管著葉晨。葉晨深吸了一口煙,組織好語言對顧雨菲說道:

“新一軍就不要想了,無論李鴻還是潘裕昆,這倆人都是死腦筋,一心只想著為黨國盡忠,不會吃咱們這一套的。新六軍嘛,也不要想了,廖耀湘這個人不好對付,一旦讓他看出端倪,咱們這批藥也就隨之打水漂了,所以我決定,還是多考慮一下雜牌部隊吧!”

國黨在東北地區的雜牌部隊,最著名的就是滇軍六十軍。一年前,六十軍一八四師爆發了海城起義,把不可一世的常凱申,給氣得不行不行了。重組後的一八四師,照樣也是不得煙抽,他們駐守在梅河口,國民黨對他們的態度跟防賊也沒什麼區別,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誰叫他們有前科呢?

一八四師總感覺自己是後孃養的。人家嫡系打一仗,不管損失多少,都能及時得到補充,可一八四師呢?想弄點彈藥,都得四處求爺爺告奶奶。即使這樣,軍需物資還被經常拖欠,給不給你,那就要看上峰的心情了。

有人做出過比喻,說一八四師就是通房大丫頭產下的野種,同樣是給壓歲錢,當家的主人可以為嫡子嫡孫掏出大把銀元,可到了一八四師這裡,一塊糖就給打發了。國軍發展至今,嫡系永遠要比那些雜牌軍吃香,這是母庸置疑的,更別提一八四師這種底子潮的了。一八四師便是在這極其扭曲地歧視下,苦苦支撐著自己的小日子。

“一八四師師長陳開文,現在正為補給大傷腦筋,如果我把藥品運到他那裡,你說,他會不會欣然接受?就這麼著了,給我軍送去一八四師的佈防情報,讓他們全殲這支守軍!”葉晨把主意打在這支雜牌部隊身上,顧雨菲知道,這個命運多舛的一八四師,看來又要凶多吉少了。“店小二”送出的胡蘿蔔,很少是不抹毒藥的,吃著舒坦,死得乾脆。

如果不出意外,這個重新組建的師,估計十有八九是要報銷了。顧雨菲想了想,認為這個辦法可行。我軍是既能得到藥品,又可以消滅敵人的有生力量,這叫一舉兩得。最主要的是,它不會為丈夫帶來任何麻煩。

顧雨菲思考了片刻,還是有些不無擔心的問道:

“可東北行轅,能答應你把藥品給陳開文麼?根據國黨的習慣,好東西是先要照顧嫡系的。”

“把物資分散一下,也不要全部交給陳開文,這樣意圖就會有些明顯了。這件事情我想過了,長房長孫的利益咱也得考慮到,懷德的新一軍三十師,七十一軍的八十八師,咱們都得一碗水端平了,能不能拿到藥品,就看我軍這拳頭的硬度了!”葉晨說完一咧嘴,得意地笑了笑。

顧雨菲被葉晨的天馬行空的算計給驚的說不出話來,過了好半晌才回過味兒,無可奈何地笑著搖了搖頭,看來她嫁的這個丈夫,那可不是一般地陰險,稍微動動嘴巴,就能幹掉敵人好幾個師。

倘若東總能知道“店小二”的打算,肯定也會哭笑不得的,這場仗還用再考慮戰略意圖麼?不用了吧?人家“店小二”都替你想好了,按部就班照做就是了。

齊公子得知“店小二”把藥品送出後,怔怔地趴在床上,半天都沒言語。這還能言語麼?人家“店小二”贈送國軍軍用物資,做得是那麼光明正大,不但不犯法,而且還得嘉獎。

也就是說,國軍這邊倒著黴,人家那邊戴勳章,國軍戰場上的不幸,給他換來了榮華富貴,這特麼還叫有天理麼?最可氣的是,你明知道他想幹什麼,偏偏卻又阻止不了。這是赤果果的陽謀,你怎麼阻止?你要敢說個“不”字,國軍上下非得跟你拼命不可。

“這個‘店小二’,這個天殺的‘店小二’!”狠狠一捶床板,齊公子不由自主地翻起了白眼珠子,他想就此死去,可趙致卻偏偏不讓。

“阿齊,你怎麼啦?不要嚇我啊!”趙致拖著哭腔問道。

“我想死……”

“不要啊!你要有個三長兩短,那我可怎麼辦?”

“‘店小二’這王八蛋……”擠了擠眼淚,齊公子痛不欲生地喊道:

“太他媽陰險了!”

最令齊公子感到不平衡的是,明知他陰險,可又拿他沒轍。這場仗的關鍵,就決定在國軍的戰鬥力上了,國軍是光有物資補給就能打得過人家紅黨的部隊的麼?想派增援部隊?可以,那就拆東牆補西牆吧,等你把部隊調遣完畢,人家早就開始打掃戰場了。

“東北不是亡在將帥無能,而是亡在那個‘店小二’手裡啊!”齊公子這眼珠子,是徹底翻上去了。別人要想收拾不聽話的國軍部隊,那得費上九牛二虎之力,可“店小二”只要動動嘴,跟那頭說上一句:“替我教訓他!”這目的就算達到了。所以說東北戰局發展至今,已經不是南京總部可以掌控的了,究竟操縱在誰手中,這不已經是一目瞭然了嗎?

聽完葉晨的陳述後,廖文韜先是低頭想了想,然後卡巴了兩下眯縫眼,看看他,再想想,再看看他,翻來覆去,這個動作重複得沒完沒了了,葉晨有些不耐煩的問道:

“你怎麼啦?長針眼了?”

“沒啥!我就是不敢想象而已。”抹抹臉上的冷汗,定了定神,再擦擦冷汗,再定定神,廖文韜就感覺自己是在做夢一般,歎服的說道:

“我算是明白上面為什麼這麼重視你了,你個老許啊,真能頂上幾個師了!打今兒個起,這句話我是深信不疑了。對我們來說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可到了你這,輕輕鬆鬆就給解決了。老許啊,我真是很崇拜你,真的,你給所有幹情報的都上了一課,原來地下工作還能這麼做?”

“別誇我了,呵呵…….”聽好話誰不高興啊,尤其是葉晨,最想聽到的就是來自同志的讚揚。為了這個毫不起眼的讚揚,他可以為之去赴湯蹈火,不過他還是沒忘記自己該做的事情,對著廖文韜吩咐道:

“你趕緊通知陳萍,讓她馬上轉移!”

“嗯?你這是什麼意思?”廖文韜故作不解的眨了眨眼。

葉晨是真的急了,沒好氣的對廖文韜呵斥道:

“別跟我打馬虎眼了,連我都能看出陳萍是自己人,更何況是齊公子呢?她再不走,就沒機會走了。”

廖文韜臉上閃過了一絲痛苦的表情,然後說道:

“是因為我當初在浴室發現的那個竊聽器才暴露的,對嗎?”

葉晨沉默了片刻,然後面色凝重的說道:

“是我和於秀凝一起發現的,督察室這些人,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你還好,有黨通局的身份給你打掩護,讓齊公子不至於去為了你犯這個忌諱,因為一些捕風捉影的線索去找你麻煩。

可陳萍就不一樣了,她爸雖然是陳仙洲,可說到底也不過就是個前督查室副主任,現在已經狗屁不是了,沒人會把她這所謂的二代身份看在眼裡,再不撤退,就真的來不及了。

尤其是齊公子,這次在我手上吃了這麼大一個悶虧,他勢必要找回這個場子,看到我黨的同志倒黴,他會彈冠相慶的!別跟我說所謂的證據,軍統抓人,什麼時候在乎過這個了?尤其是齊公子這種狠角色,那是寧可錯殺,絕不放過的典型!”

廖文韜慘笑了幾聲,隨後把臉一抹,又恢復了那副警痞的形象。不過他接下來的一句話,卻令葉晨感到萬分震驚:

“不用再通知陳萍了,她已決定犧牲自己,來打消軍統對你和顧雨菲的懷疑,她要給這次運送藥品的行動再上一道保險!”

“什麼?”葉晨好懸沒驚叫出聲,他一直抓緊時間去完成任務,就是為了抽出寶貴的時間,把陳萍從死神的手裡給搶回來,沒想到最後還是晚了一步。

“嗨!這用得著大驚小怪麼?原本是我們抽籤,決定誰替你們去死,可她輸了,摸了個‘一尖兒倆圈兒’,被我那‘倆王一個二’給滅了,所以就是她死,我來替她收屍。”廖文韜說得很輕鬆,可這輕鬆的話題在葉晨聽來,又是如此地震撼,兩個人的性命,決定在一副撲克牌上,看似荒唐,實際上,這正是地下工作的殘酷寫照。

“不過呢!齊公子要想弄死她,也不是件容易事。她會按照預先設定的死法,來引導齊公子將她一步步送上絕路,早死不行,晚死也不行,錯一步,就會滿盤皆輸。”話說到這裡時,廖文韜低下頭,眼角滲出了串串淚花……

葉晨聽到陳萍要自我犧牲的訊息後,當場就崩潰了,哪怕他穿梭於各個諸天世界,見多識廣,可是人心都是肉長的,他受不了,也無法忍受,一個好端端的花季少女,即將從人間消失,然而這一切的一切,全是為了保住他和顧雨菲,這簡直殘忍到了極致。

“不這麼做是不行的,”廖文韜強忍住悲痛,對葉晨勸慰道:

“國黨沒有那麼好湖弄,陳萍要是跑了,他們就會將所有注意力,再次轉移到你們身上,這是我們萬萬不能答應的,我和陳萍犧牲與否,這無關大局,可你們不行,你們的存在,將是對敵人最致命的威脅!”

葉晨連車都沒坐,自己一個人渾渾噩噩,如同行屍走肉一般,漫步在街頭,最後怎麼到家的都不知道,到家後,直接腳一軟,一頭栽倒在了地上,給顧雨菲嚇了一跳,趕忙第一時間把他攙扶了起來,結果卻發現葉晨的臉上滿是淚痕。顧雨菲看出了丈夫的不對勁來,心裡充滿了擔憂,不過口中還是插科打諢的笑著打趣道:

“小二,你多大的人了,摔一跤還把你給摔哭了,你咋比我還弱不禁風呢?”

葉晨被顧雨菲攙扶著在沙發上坐下,眼神空洞的看著房間的天花板,口中喃喃道:

“陳萍為了掩護咱倆,決定犧牲自己,來吸引你表哥的注意力,箭已離弦,一切都不可逆了!”

葉晨說罷再一次的淚如雨下,顧雨菲總算是聽明白丈夫為什麼而難過了,可她也毫無辦法。地下工作的殘酷,絕非外人所能想象,當年張露萍小組全軍覆沒時,倖免於難的顧雨菲,也是葉晨此刻的心情,很悲傷,很無助,好似孤零零的一個人,徘迴在無邊的煉獄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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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就見葉晨雙眼無神,口中喃喃自語道:

“我們的工作,就像是在刀尖上跳舞。痛苦和鮮血,是敵人為我們伴奏的音符。所有倒下去的同志,都是在為後人鋪平道路,讓那罪惡的刀尖不再刺透戰友的肌膚,其實陳萍她不知道,這一次我甚至做好犧牲了死去的打算了,因為我實在是不想看到身邊的同志為我而前赴後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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