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漢忽然一臉稀奇道：“俺婆娘形貌可醜，還是個瞎子，平日沒能吃上什麼好東西，偏偏得怪病，這肚子鼓了十來年咧，跟豬似的，跟城裡那些夫人們一樣，別人不知道的，還以為俺婆娘平日裡吃得多好哩……”
“……”
合著城裡的夫人們在你眼裡就是豬啊……
陳亦吐著槽，村漢還在繼續說：“但這一死吧，這豬肚子竟然慢慢癟了，小大師您看看，是不是？原來可有這般大！”
他扳過自家婆娘的屍體，指著她肚子，雙手劃拉，比了個“有辣麼大！”的手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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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這是你老婆啊……
怎麼像是在看熱鬧吃瓜……
還豬肚子……
陳亦不知道是他薄情，還是真如他所說，他們這裡種田的村漢對感情、生死什麼的都這麼淡漠。
“俺尋思吧，不是死了就癟了，就是到了這鬼地方才慢慢癟的，”
村漢又一臉好奇尋思地掃量四周：“俺早就聽說，這蘭若寺裡可邪門得緊哩，聽村裡老人講，幾十年前，這裡老死人，就算是現在，來過這裡的人都會大病一場，以前俺不信，沒想到還真有點邪門哩。”
“要不是怕俺婆娘變成孤魂野鬼，趕著回家去，俺也不敢走這裡。”
我怎麼看不出你有怕的樣子？
陳亦嘴角微微一抽。
這村漢好像就是個話癆，荒郊野外，大晚上的逮著個大活人就得波不停，一點也不像剛死了老婆的人，嘴裡還在叨叨：“不過也不能都信，那些老人平時就喜歡吹牛，以前俺就聽他們說，這蘭若寺以前可好看哩，寺裡的佛像都是金鑄滴，現在看嘛，比俺們村裡的土地廟也沒好多少，”
“就這幾個土疙瘩，嘖嘖……”
村漢咂叭著嘴，指了指那三尊佛像，一臉得看不起和優越：“俺們那的土地神像，還是鐵鑄的哩！”
“……”
陳亦有點想提醒他，這三位大佬可不能隨便指，沒準會記你小本本，以後死了都逃不了……
不過聽著他的話，腦中突然得靈光一閃，人已經站了起來。
回身看著那三尊佛像。
是啊……
看這片廢墟，佔地規模可一點不小。
還有這建築，雖然只剩下殘垣，但僅用料就很講究。
要不然門口的幾塊大門板就不可能被人盜去。
這座大殿和那些僧舍能保留下來，恐怕還是託了樹妖老鴇的福。
當年的蘭若寺還真不可能太窮。
做為一寺正殿，這大雄寶殿中供奉的最重要的三尊佛像，竟然只是三坨泥胎？
好吧，這也不算奇怪。
所謂泥胎木偶，說的就是天下寺廟道觀中的神像。
天下間的寺廟道觀，大多數神像都是用泥巴、草絮和木頭塑造的。
也有些用石雕的。
然後再在外面畫上泥彩金漆。
有點家底的，還能貼上些金箔。
少數實在是豪橫的，直接整個像都用銅鑄。
可這幾尊，別說貼金箔，用銅鑄，連泥彩都有點敷衍。
“小大師，你這是咋哩？”
“嗷嗷嗷！”
陳亦突然站起，嚇了村漢一跳。
也把嗷嗷嗷從美夢驚醒，掉落地上，還沒從懵比中反應過來，就沾了一身灰，搞得它嗷嗷叫不停。
“哈哈哈哈。”
陳亦沒有理會這只矯情貓，看著三尊佛像，突然笑了幾聲。
才轉過身對村漢道：“施主，看來你我確是有緣，此番蒙你指點迷津，小僧感念，日後若遇異事，難以決斷，不如再來此地尋小僧，小僧必定相助，以報指點之情。”
說著，陳亦若有深意地掃了一眼躺在地上那具屍體。
“啊？”
村漢一臉莫名其妙，撓了撓頭，有點不知所措。
“這和尚怎麼回事哩？”
“說的話俺怎麼聽懂？”
“莫不是失心瘋？是了，都說來過這裡的人會大病一場……”
“不行，天一亮，俺就得趕緊走！”
村漢嘴裡嘀咕著，偷眼看陳亦，臉上已經帶上了幾分同情。
佛爺聽到了……
陳亦磨了磨牙，失去了和他說話的興致。
他不想和人說話，村漢也嫌棄他犯了瘋病，不情願再招惹他。
於是大殿中只剩下嗷嗷嗷矯情的抱怨聲。
過不了多久，叫個不停的潔癖貓被陳亦一個暴慄給鎮壓，大殿中總算安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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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無話，很快就過去了。
才有一絲矇矇亮光透過參天的古樹林，落到蘭若寺一片廢墟上，村漢對陳亦招呼了一聲，就背起婆娘屍體，匆匆離去。
陳亦又看了眼他背上的屍體，搖了搖頭，又閉上了眼睛。
直到再次入夜，才睜開眼，站起身來，看向三尊佛像，確切地說，是中間的釋迦像。
一般來說，世間佛像雕塑的形制就那麼幾種，大多表現在手勢的不同。
除卻幾種常見的手印，還有如眼前一般，手執法器。
右邊的藥師佛，一般手持法器有兩種。
第一種是藥師佛的天珠，代表藥師佛的佛眼。
第二種是藥器，又稱無價珠。
民間最常見的是持藥器，眼前這尊也是。
阿彌陀佛造型大多是左手持蓮花，右手做接引狀，表示要接引一切眾生往生西方極樂世界，成就佛果。
釋迦佛的造型就多了些。
有手持一個缽盂，有的手結印法，如禪定印、說法印之類。
眼前這尊，是一手指天，一手指地。
這典故很多人都知道。
佛祖從兜率天降生，落地便四方行七步，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口稱：天上天下唯我獨尊，今茲而往生分已盡。
原本這裡的“我”，並不只是佛祖本身，而是指的眾生本性，眾生生來就具有的“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的佛性。
“我”即眾生，眾生即“我”。
唯我獨尊，我即是佛，眾生即是佛……
陳亦手一揮，在蒼南縣收回的赤腳僧金身便已現出眼前。
原本盤坐的金身，出現在大殿時，竟然緩緩站立了起來。
“嗷嗚！”
這一幕讓嗷嗷嗷整個蹦了起來，四爪低伏，全身白毛都炸了起來。
它可記得清楚，當初就是這死光頭丟擲了一隻大印，才害它被雷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