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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叫他出來,活見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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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門觀深處的道殿內。

剛剛回到這裡的大唐國師李青山覺得十分疲憊。

他盯著深色桐木地板上的倒影發著呆。

隨即,露出一臉的苦笑。

世人只知昊天南門觀裡有自己這個國師,卻極少有人知道師兄顏瑟。

如今,師兄和光明大神官同歸於盡。

他的心裡滿是感傷。

他打算閉關一些時日,好好撫慰自己的心裡的哀痛。

顏瑟大師的故去或許在民間無法激起一朵浪花,因為本來就沒有多少人知道他的大名。

但在南門觀裡的道人則不同,他們的臉上滿是悲傷和憤怒的神情。

有道姑顫著聲音問道:“那人為什麼能在長安城裡藏這麼久?”

……

軍部院外還飄著細雪,天空陰晦彷彿昊天在發怒,屋內的氣氛壓抑低沉地猶如陰晦的天,將軍們的臉上毫不遮掩寫著憤怒和羞愧的情緒。

“那人為什麼能在長安城裡藏這麼久?”

沉聲發問的人是大唐鎮國大將軍許世,在收到陛下密令後,他以世人難以想像的速度回到了長安城,然而午時進城門後緊接著便聽到了那個令人震驚的訊息。

他和顏瑟大師交情不淺,所以聽到顏瑟大師和衛光明同歸於盡,他很憤怒,憤怒過後便是無盡的沉痛。

許世大將軍的臉陰沉的彷彿要滴下水來,看著眾人寒聲說道:“就在今天清晨,我大唐帝國的柱石倒下了一根,我不管敵人是什麼光明大神官,我只知道陛下給了你們幾十天的時間,你們卻沒能把他找出來然後殺死。”

屋內的將軍們低著頭,有些人想要反駁這應該是天樞處的失職,然而面對著鎮國大將軍沉怒的臉。

加上內心深處身為帝國軍人強烈的榮譽感,讓他們沒有開口。

“不要試圖推卸責任,除非你們忘記了自己的身份……你們是軍人!你們腳下的土地是帝國的都城長安,所以你們有義務保證這裡的安全!而不是讓一個年紀足以做你們爺爺的人去冒險上陣!”

許世望向懷化大將軍,厲聲說道:“當時為什麼不主動出擊?”

懷化大將軍站起身來,低頭羞愧說道:“陛下嚴令要保證長安居民安全,如果動用重甲玄騎太過驚人,而且對方實力太強,戰陣衝鋒不見得留得下來他。”

“而且,他所在的那個小院,住著一個神秘不可知的強者。”

“那個神秘不可知的強者曾經讓朱雀陷入沉睡。”

許世微微眯眼,忽然暴怒斥道:“神秘不可知的強者!”

“狗屁的神秘不可知的強者!”

“在大唐的帝都,除了夫子,還有誰能稱得上是神秘不可知!”

“我看是你們的膽子被嚇破了,所以只能像老鼠一樣躲著,像看客一樣冷眼看著!”

“我大唐軍人何時如此怯懦過!”

“當年疆場之上倒在兵矢之下的知命境修行者少了嗎!”

說完這句話,他劇烈地咳嗽起來,咳的異常痛苦,直至佝身難起。

他花白的頭髮被震的輕輕飄舞,眉角皺紋顯得極深。

堂下諸將知道這是大將軍的肺病開始發作,不由又是羞愧又是著急,急聲招了醫官進來診治。

許世艱難的直起身軀,神情凜然的看著諸將,緩緩說道:“今晨之事我不怪你們,畢竟是南門和書院先接的手,但我很想知道,衛光明他憑什麼能在長安城裡隱藏這麼多天,為什麼帝國沒有任何人能找到他,這當中究竟發生了什麼。”

“仔細查下去,若是軍方懈怠畏怯的問題,盡數斬之,若是天樞處或南門觀的問題,報於我。”

“我請旨斬之,替顏瑟大師陪葬!”

許世痛苦的咳嗽聲和憤怒的厲喝聲交織在一起,久久難歇。

有人開口問道:“若是因為那位神秘不可知的強者藏匿了衛光明呢?”

許世目光微寒,道:“那我倒要看看,是什麼樣的神秘不可知的強者!”

……

西陵,桃山最接近天穹的最上層有四座壯觀的道殿,在沒有祭天大禮的時候。此間嚴禁閒雜人等靠近,便是神官也極少見,顯得空曠寂清而漠然。

靠近崖畔通體黑肅的殿宇裡,響起一陣痛苦的咳嗽聲,裁決大神官樊籠被光明大神官破除,受傷至今。

此時聽著光明大神官離世的訊息,心神激盪之下便咳了出來。

天諭神殿裡沒有任何聲音,只有沉默。

相對最簡樸的那座白色殿宇內更是完全的寂靜,因為本應在殿內的光明大神官,已經有近十五年不曾坐在神座之上,而且他將永遠不會再次回來。

最高處那座潔白無垢的神殿內,響起一聲幽然的嘆息,然而如此輕幽一嘆,聲音卻響徹桃山,彷彿像雷鳴一般聲勢驚人,然後驟然靜默。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那道威嚴如神的聲音再次響起。

“光明的傳人豈能流落塵世,當接回道門。”

……

“這叫酒嗎?這也配叫酒嗎?”

固山郡的一個偏僻小縣城裡,臨街一處不起眼的酒鋪中。

一道極憤怒的聲音響起。

聲嘶力竭、控訴不良酒家的是一位滿臉通紅的高大老人,他身上穿著一件紫色的羔羊皮袍,外面套著件黑色罩衣,材質看上去應該極為名貴,但不知是久經風霜塵土還是別的緣故,穿在老人身上總讓覺著有些陳舊。

酒鋪老闆是一個身材極壯實的中年男人,他盯著面前這個老人,往地上狠狠吐了品唾沫,不屑說道:“這便是咱固山郡最出名的九江雙蒸,咋嘀?有意見?”

老人惱火地把手中的酒袋提起來,唾沫星子亂飛噴道:“你當老夫沒有喝過好酒?”

“九江雙蒸能像你家酒水這般淡出個鳥來?”

酒鋪老闆把眼睛一瞪,一巴掌便推了過去,罵道:“看著你有些年紀才給你臉!你可別不要啊!我家的雙蒸就這麼淡!你能咋嘀!”

老人氣的渾身顫抖,捲起袖子便準備上前動手,大聲喝道:“雞湯燉成白醋味道本夫子也就忍了!”

“但酒這種事情怎麼能怠慢!是可忍,孰不可忍也!”

片刻後。

老人被人從酒鋪裡打將出來,本來梳的一絲不苟的頭髮變得亂糟糟的,身上那件黑色罩衣被撕開了幾道大口子,模樣顯得極為狼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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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站在街上,衝著酒鋪裡破口大罵道:“鄉人飲者,本夫子都要等著老人出來我才敢出來,你們這些腌臢貨色居然連敬老尊賢的道理都不懂!”

結果,從酒鋪裡面立馬又衝出來幾個扛著棍棒的夥計。

老人大叫一聲,抱頭便躥,跑的竟似比年輕人還要快,即便跑的惶急,但他手中還是死死攥著酒袋,似乎覺得再糟賤的酒水總比沒有好。

這一跑便跑出了縣城,來到一座破落的道觀裡。

一頭老黃牛正在百無聊賴吃著草,大概是覺得草沒有魚或羊肉好吃的緣故,它的精神極為委頓,時不時惱火地踢動前蹄。

看著老人狼狽跑回道觀,老黃牛抬起頭來哞了一聲,似乎是在嘲笑他。

老人氣喘吁吁開啟酒袋灌了兩口,待喘息漸停後,忍不住搖頭嘆息人心不古,然後他走到破觀石階下,拾起一根木柴伸進漸熄的火堆灰中刨了兩下。

兩塊土豆從灰裡被扒了出來,骨碌骨碌滾著。

老人看著被燒焦的土豆,有些生氣朝著一旁的老黃牛說道:“土豆被燒焦了,你這個老黃牛也要受些牽連。”

……

長安城,臨四十八巷的小院裡。

葉千秋朝著正在小院裡刨地的卓爾說道:“小黑啊,你有多久沒有種過地了。”

卓爾回道:“師父,我很小就出來闖蕩了,壓根兒沒種過地啊。”

葉千秋笑道:“那你好好挖,把土都給松一遍,等把土松好了,就能灑種子了。”

卓爾道:“師父,這大冬天的,種點什麼好呢。”

“種啥不都得被凍死嘍。”

葉千秋笑道:“誰說要現在種了?”

“過年了,不就開春了嗎?”

“開春了種!”

卓爾急忙點頭,道:“好咧,師父。”

這時,在院子裡扎著馬步的虎頭看著拿著鋤頭鬆土刨地的卓爾說道:“哈哈,小黑哥好像一頭耕地的老黃牛。”

葉千秋站在一旁,來回踱步,朝著虎頭問道:“什麼叫老黃牛?”

虎頭道:“就是耕地的老黃牛啊?”

葉千秋搖了搖頭,道:“不是耕地的老黃牛,而是看這世間百態的老黃牛。”

虎頭一頭霧水的看著葉千秋,道:“師父,我不懂。”

葉千秋抬手,一本書飄到了葉千秋的手中。

葉千秋笑著走到虎頭跟前,把書放在虎頭的頭頂上。

“不懂,不懂就對了。”

“扎馬步,扎的也不專心,就你小子皮。”

“不準瞎晃,書要是掉地上,罰你抄一百遍《太玄經》。”

虎頭一聽,頓時傻眼,不敢再動彈。

……

在極遙遠的東南方,有座海島。

這片海島附近海洋的風暴十分可怕,從來沒有漁船或商船來過。

這座海島上以前從來沒有出現過人類的腳印。

此時,一名瘦小的青衣道人站在高高的礁石上。

恐怖的巨浪不停拍打著礁石的底部,聲若雷鳴,島巖震顫,他卻像是一無所覺。

青衣道人靜靜看著海洋深處,看著那裡被海底火山融漿蒸發而出的沖天熱霧。

忽然間,他彷彿感應到了什麼,回頭望向遙遠不可見的陸地。

很長時間後,青衣道人嘆息了一聲,搖了搖頭,然後悄然說道。

“何必如此呢。”

……

長安城裡,大雪下了好幾天。

要過年了。

葉千秋給孩子們放了假。

但孩子們還是習慣每天到葉千秋這裡來玩耍。

放假了,即便不讀書寫字,葉千秋也不會苛責孩子們。

最近,葉千秋讓小黑在院子裡刨了一塊地出來。

打算在年後開春時,種點東西。

孩子們天天過來湊熱鬧,幫小黑鬆土。

桑桑最近還是晚上過來寫字。

雖然放假了,但是桑桑依舊和沒放假一樣。

當然,她的腦海裡,可能沒有放假這個詞。

天色已經不早,但是長安城的街道上,依舊很是熱鬧。

百姓們的臉上都帶著喜悅的笑容。

並不知道長安城裡前些日子發生了些什麼。

又過兩日,終於到了新年的這天晚上。

長安城裡,好多道煙花齊齊射向空中,照亮了逐漸深沉的夜色。

這個年,桑桑是和葉千秋、小黑一起過的。

葉千秋和桑桑、小黑包餃子。

小黑包的最醜,畢竟他以前真沒包過餃子。

煮好了餃子以後,師徒三人在小院裡一邊吃著餃子,一邊看著美麗的煙花,桑桑的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煙花聲聲,天啟十四年就這樣結束了。

深夜裡,小黑和桑桑已經回屋睡去。

葉千秋看著那小院裡的杏樹,微微一嘆,道:“樹欲靜而風不止啊。”

……

大年初一的傍晚。

臨四十八巷的巷口停下了一輛黑色的馬車。

雖然是馬車,卻沒有馬,車廂暗沉似是精鋼鑄鐵打造而成,上面刻著繁複的線條,那些線條間承了太多灰,所以顯得有些頹敗。

一塊溼抹布從車廂底部探上來,把廂板繁複線條裡的灰擦掉,頓時那些線條恢復了原有的生命力,變得美麗而生動起來。

桑桑把抹布放進水桶裡用力搓洗了一會兒,然後把被井水凍的發紅的手在圍裙上擦了擦,然後吃力地提著水桶進了鋪子。

再然後,她把鋪門關上,準備去師父的小院裡吃晚飯。

去年,她和寧缺是在隔壁吳嬸子家過的年。

今年不一樣了。

寧缺不在。

不過,她有了師父。

和師父、小黑一起過年的感覺很不錯。

有種其樂融融的感覺。

比和寧缺過年的時候,多了點什麼,但也少了點什麼。

……

桑桑剛剛走進小院。

有數十名長安府的衙役,手執鐵索戒尺,就來到臨四十八巷的巷口。

大年初一的巷子,灰牆上壓著厚雪,不像以往那些年歲裡熱鬧溫馨,而是變得壓抑肅然起來。

衙役們敲開所有臨街的鋪面,極有禮貌卻又不容置疑地請鋪子裡的人們離開,無論是去親戚家串門還是去西城逛街,總之不準留在巷子裡。

過了一會兒。

葉千秋的小院,有敲門聲響起。

小黑去開門。

然後看到了幾名長安府的衙役,面容冷峻甚至有些兇惡,手裡的鐵鏈在寒風中叮叮作響,應該不是被風吹動,而是被手搖動的。

領頭的那名中年官員穿著青色官服,雙眉微白,臉上大有滄桑之意,是長安府衙最厲害的捕頭大人。

捕頭看著小黑,微微一怔,問道:“我好像在哪兒見過你。”

小黑道:“以前我是跟朝小樹的。”

捕頭聞言,微微頷首,好像是想起了些什麼。

不過,他沒有在這個上面深究,而是朝著小黑說道:“這個院子的主人在不在?”

小黑挑眉道:“你是說我師父?”

“你師父是這個院子的主人?”

捕頭看向小黑,有些意外。

小黑道:“當然,這個小院是我師父買下來的。”

捕頭點點頭,道:“那沒錯了,就是他。”

“他在嗎?”

小黑道:“在倒是在,只不過,你們找我師父什麼事?”

捕頭道:“前些時日,是不是有個老人在這裡呆過一段時間?”

小黑看著他,沒有說話。

然後,捕頭取出了一張畫像,遞到小黑的面前。

小黑看了看,確認他們要找的果然是老衛頭,說道:“他已經死了。”

捕頭放下畫像,繼續說道:“我知道。”

“這個老人是朝廷通緝的犯人,你師父收留他這麼長時間,卻沒有向官府報告,有容兇之嫌,所以你師父得跟我們走一趟。”

“他人呢?”

“把他叫出來吧。”

小黑好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確定?”

捕頭很嚴肅的點了點頭。

小黑見狀,沉默片刻,然後說道:“那你們稍候。”

捕頭道:“別想耍花招,這條巷子前後都是我們的人,你師父跑不了。”

小黑點了點頭,關門,然後轉身回了屋。

葉千秋正在屋裡和桑桑準備晚飯。

看到小黑進來,葉千秋道:“是不是有人找我?”

小黑點了點頭,道:“是官府的人,一個捕頭帶隊。”

葉千秋笑了笑,道:“行了,別管他們,讓他們在外邊站著吧。”

“咱們再炒幾個菜,準備吃飯了。”

小黑有些擔心的說道:“師父,要是他們等不及,強闖進來怎麼辦?”

葉千秋笑道:“放心吧,他們進不來。”

“不是誰都能走進這間院子的。”

小黑聞言,終於放下心來。

他知道師父很強大,但當官府來人時,小黑還是有些擔心。

因為唐國的官府也很強大。

……

在院門外守候的長安府捕頭和幾個衙役等了大半天。

其中一個衙役忍不住朝著捕頭說道:“大人,咱們是不是進去看看。”

“這都大半天了,怎麼一點動靜都沒有。”

“人不是跑了吧?”

捕頭面無表情的說道:“再等等。”

……

天徹底黑了。

小院裡,葉千秋已經和小黑、桑桑吃上了熱氣騰騰的飯菜。

院門外。

捕頭終於按捺不住。

朝著身後的幾個衙役吩咐道:“踹門!”

幾個衙役聞言,活動一下被凍的有些僵硬的胳膊腿兒。

然後,蓄力,猛衝,朝著不高不大的院門衝了過去。

想象中的院門被撞開沒有出現。

幾個衙役卻是消失不見了。

捕頭的瞳孔瞬間變大。

這是活見鬼了?

他嘗試著往前走了兩步,抬起胳膊,朝著那近在咫尺的院門探去。

探了一半。

捕頭趕緊又把手縮了回來。

不經意間,他的後背已經是冷汗連連。

捕頭在門前猶豫了片刻,急忙轉身,朝著巷口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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