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黃天。
張恆實非兇惡之人。
可他發現道不盡那人心惡，攔不住那...江水萬古流。
惡的不是他。
而是人心與現實。
只不過，他往往隨惡而行，亦被認為大惡。
這是張恆的無奈。
可天地良心，他真不是兇惡之徒。
“張先生，我已經把所有的武器都發下去了。”
“三人一杆槍，沒槍的就用大刀，弓箭，長矛，只要森林小鎮還有一個人活著，我就決不允許有蟲子威脅到您的安全。”
老鎮長意氣風發，活脫脫戲臺上的老將軍：“您就等著瞧好吧。”
張恆有些無言。
雖然他是跟著姜樂的夢境入夢，進入的是別人的夢中世界。
可這並不意味著他就是個普通人了。
雖然他什麼也沒做，待在房間內一動不動。
可整個聚集地都在他的觀察下，包括這些人做了什麼，甚至是說了什麼。
眼前這個老鎮長，絕對是個狠人。
他向張恆請求，事成後幫助他成為準公民。
而他向7321聚集地內的居民們，則是給出了另一個說法。
在這個說法中，他向聚集地的居民們表示，只要保護好張恆，事後張恆就會給他們建學校，建醫院，建工廠。
以後，大家就不用撿垃圾吃了。
每個孩子都有學上，每個病人都有藥吃。
大家會在工廠內上班，每天只要工作14個小時，還管兩頓飯，賺大發了。
下面的人。
歡呼著，雀躍著。
目光中充斥著光芒，那光芒名為希望。
甚至有很多人在議論，兩頓飯都吃什麼，有沒有不限量供應的合成營養膏吃。
眾口同聲：‘一定有。’
說不定還有水果味的。
“真不知道，這些人得知他們不會得到學校，醫院，還有工廠，得到的，只是老鎮長成為準公民的訊息時，該是何等崩潰。”
張恆坐在椅子上。
目光中，是一個十來歲，抱著杆比自己還高的火藥槍的小男孩。
他瘦的皮包骨頭，而且雙手有六根手指，輻射病深深的困擾著他，讓他年紀不大便皮膚潰爛，看上去像喪屍多過像人。
可他很開心。
守在一名不能動的老人面前，滿臉笑容的講述著老鎮長給予他們的承諾。
絲毫不知道。
老鎮長根本沒有想過他們，7321聚集地，已經被賣給魔鬼。
是的。
張恆自地獄而來，帶著欺騙與謊言。
他的到來，註定不是讓人間太平，而是讓這裡血流成河。
“張先生，現階段蟲族的主要部隊多用於攻擊基地市。”
“三天內，野外應該不會有多少蟲族出現，現在的它們還沒有這麼多兵力。”
“但是時間一長，三天後，被佔領的那些基地市，就該被母蟲啟動，化為生產輕甲蟲族的巢穴了。”
“到時，蟲族將兵力充足，從佔領主要地區，向著佔領整個星球轉變。”
“在這一過程中，我們是遲早要暴露的。”
“這些野人們，能為我們爭取多少時間也很難說。”
“希望能支撐個七八天吧，七八天，足夠聯邦艦隊趕到了。”
今天。
才是被蟲族攻佔拉普星的第一天。
但是看得出，屠雄對所謂的地表抵抗計劃並不看好。
這也是難免的。
蟲族的暴兵能力極其驚人，最多一週，拉普星就會被轉化為蟲族的宜居星球。
到時候。
哪怕你躲在地底下，也會被飢餓的蟲族戰士找出來吃掉。
因為它們總是很餓。
“七八天...”
相比屠雄的樂觀。
張恆卻微微搖頭：“拉普星武備鬆弛，又無善戰之將，你說三天各大基地市才會淪陷，我卻說他們只能堅持到今晚，歷時，各大基地市淪陷，蟲族必將向外繼續擴張，哪怕明天蟲族不來，後天也是必至，以這裡的情況，能不能堅持到大後天不淪陷都很難說，我們並沒有那麼多的時間。”
呃...
屠雄有些語塞。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現在他們才是坐吃等死的那一個，要不要這麼沒信心。
“算了，你不是想訓練那些野人嗎，就按你的想法去做吧。”
張恆知道屠雄還想努力努力。
對此他並不反對。
再壞又能壞到哪裡去，頂天了拉普星失守，7321聚集地陷落，蟲族遮天蔽日而來，逼得他不得不出手唄。
他又不是真的手無縛雞之力，是個豬王。
要不是顧忌暴露實力，會導致更多問題，他哪裡會跟這些人玩過家家的遊戲。
“您放心，我和我的小隊，一定會保證您的安全。”
屠雄並沒有失去信心，一臉堅毅的離開了。
張恆沒有說話，手指輕輕敲打著椅子扶手。
夜晚...
“張先生，您還沒睡吧？”
一晃到了晚上。
張恆剛剛吃完晚飯，門外就響起了敲門聲。
“是黃鎮長吧？”
張恆放下手上的紅酒，開口道：“進來吧。”
“張先生。”
老鎮長一臉討好的進門，身後還跟著一名懵懵懂懂，年齡不大的少女。
“有事？”
張恆躺在沙發上。
由於過於肥胖，四人坐的沙發他一個人就差不多佔滿了。
“聽說先生喜靜，沒跟夫人睡在一起。”
“我就琢磨著，給您派個守夜的人，一是讓屠隊長晚上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二也省得先生這邊沒人照應。”
老鎮長一邊說，一邊推了推身邊的少女。
少女好似被吩咐了什麼。
看著張恆的體型先是一陣恐懼，隨後便臉紅到了耳根。
“這...”
張恆走南闖北，什麼沒見過。
看看二人的神色，心裡就明白了七七八八，一時間有些哭笑不得。
因為老鎮長好似忘了，他可是豬王，六百多斤。
站起來走一會都費勁。
老鎮長還有這番心思，實在是太看得起他了。
“先生...”好似察覺到了張恨所想，老鎮長靦腆的笑著：“這個，那個，嘿嘿，這丫頭從小就好動...”
鬼的好動。
張恆拿眼睛瞟了一下。
還別說，長得確實非常俊俏。
一般的聚集地居民，因為輻射和汙染，大多有身體畸形和脫髮，潰爛之類的皮膚病。
小丫頭卻一點都沒有，就像一顆可口的小櫻桃。
嗯。
那個酸，那個澀。
是青春的味道。
“山外青山樓外樓，西湖歌舞幾時休？”
張恆一臉服氣：“眼下蟲族來襲，你我命懸一線，在這種危急關頭下，你居然還在誘我犯罪，你是魔鬼嗎？”
“先生，您說我照顧不周我認。”
“說這是犯罪我可不答應，我們是什麼人啊，野人，不受聯邦法律保護的野人。”
“既然我們都不在聯邦律法之上，這犯罪一說又從何談起呢？”
老鎮長一本正經：“像我們這樣的野人部落，各有各的習俗，聯邦再霸道，也得講個入鄉隨俗吧，這可是我們的孝心啊。”
“孝心，好一個孝心！”
天心可鑑。
張恆來此方世界，是為了接引姜樂回去，不是來當變態的。
他是誰。
六品補天校尉，入了品級的天庭公職人員。
群眾裡有壞人啊。
“叔叔...”見張恆遲遲沒有表態，少女支吾道：“阿爹沒有逼我。”
“阿爹？”
“嘿嘿...”
老鎮長不好意思的笑著：“張先生，這真是我閨女，這樣的好事我怎麼捨得留給別人。”
行吧。
他之前只覺得老鎮長是個狠人。
現在看，這是個狼人，比狠人還多一點。
只是話說回來。
以張恆三級公民的身份，別說野人了，就是一二級的公民，都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上位。
肥一點又能怎麼樣。
肥胖的身體，掩蓋不住他內心中的才華。
要不是才華橫溢，他能這麼胖嗎。
“孩子雖小，卻是個孝順的。”
“可惜，你們看錯我了。”
張恆微微搖頭：“從明天開始，你就陪著張巖和張雨他們玩吧，他們都是坐不住的小猴子，正好，你沒事可以帶著他們四處逛逛，看你們這聚集地還是蠻大的。”
老鎮長有些心不甘。
他十三個老婆，四十幾個子女。
一個女兒有什麼捨不得的。
這要是攀上了張恆的高枝，他那準公民的事不就十拿九穩了。
哪像現在，還要惦記著事成之後張恆不兌現怎麼辦，愁的直掉頭發。
“快謝謝張先生。”
事已至此。
老鎮長也只能陪著笑認下，畢竟在張恆這裡，他並沒有討價還價的資格。
“謝謝叔叔。”
少女怯生生的看著他。
修仙，修仙。
紅塵如此多嬌，又有幾人不折腰。
張恆有些嘆息。
他決定今晚不睡了，他要靜坐詠黃庭。
一夜無話。
天矇矇亮。
7321聚集地外依然平靜，和往日裡沒什麼不同。
但是這種平靜，只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假象。
自昨夜凌晨，歸屬於聯邦一方的各地基地市，便已經全面宣告淪陷。
這意味著。
曾經在拉普星高高在上的公民們，如今已經死了七七八八。
反倒是野外的這些聚集地，和那些不被看做是公民的野人們，尚有一絲難得的平靜。
當然。
整個星球的淪陷只是時間問題。
武裝全面的基地市尚且不能獨存，這些缺少武裝，散落各地的聚集地又怎麼能在傾巢之下存有完卵，毀滅已是必然。
“一天便讓拉普星的抵抗徹底淪陷。”
“很顯然，這並不是蟲族部隊的小股滲透，而是有預謀的攻擊和佔領。”
“除了拉普星外，其餘數十顆邊境殖民星球，恐怕也大多如此了吧？”
時間太短了。
從遭受進攻擊到整個星球的基地市全部淪陷，前後加起來也不到24小時。
這不是隨機事件。
哪怕是屠雄，也認為各大基地市的抵抗，起碼也能維持個三五天。
現實卻是一觸即碎。
固然有武備鬆弛的原因所在，但是深處，何嘗不是無心被有心所算。
“老爹...”
正想著。
張雨有些目光含淚的走來：“聚集地裡的野人太慘了，你看看他們吃的是什麼，居然是這種黑工廠生產的三無營養膏。”
說著。
張雨遞來一塊所謂的營養膏。
張恆拿起來看了看。
營養膏黏黏湖湖的，看上去像黑色的山楂糕。
聞一聞。
有刺鼻的藥劑味，別說吃了，聞著就很噁心。
“奧給利食品加工廠？”
看看上面的包裝。
張恆怎麼看怎麼覺得有些熟悉。
“老公，你是這家工廠的董事，有這家工廠的百分之23的股份，去年你還誇讚過這家工廠，說它能每年給你帶來六百萬信用點的分紅呢。”
前身的妻子在一旁小聲說著。
“是嗎？”
張恆想想確實有這麼回事，於是問道：“它是由什麼製成的？”
“廉價穀物，老鼠，還有蟑螂吧。”
妻子有些不確定：“他們總是更改配方，有段時間袋鼠星的袋鼠氾濫，不要錢，你獵殺的你就可以全部帶走，為此奧給利工廠還成立了捕獸隊，據說那一批次的營養膏至今讓野人們回味無窮。”
行吧。
無奸不商，有需求就有供應。
野人的生活處境很艱難，營養膏是不好吃，可這已經是他們能購買到的最優質，價效比最高的食物了。
“感謝奧給利公司。”
“他們總是追求低廉，低廉，再低廉的銷售價格，和薄利多銷的理念，每個野人聚集地都很愛它。”
張恆將營養膏放在桌子上，滿是遺憾的說道：“可惜，他們再也聽不到奧給利的口號了，這些該死的蟲子，它們奪走了希望。”
張雨小心翼翼的說道：“這可是用蟑螂和老鼠製成的。”
“蟑螂，老鼠？”
“這又如何，營養膏沒有營養嗎？”
張恆微微搖頭：“或許在你看來，這不是給人吃的東西，可問題是誰把野人當人看呢？你想過沒有，若是沒有奧給利食品加工廠，餓死的野人會更多，他們根本消費不起真正的營養膏。”
想了想。
張恆很認真的說道：“如果我是野人，我會非常感恩，因為我不會在快要餓死的時候去追求食物品質，在生與死面前，生存永遠是第一位。”
說完。
張恆還不忘叮囑道：“等一切都結束後，提醒我注資並重啟奧給利工廠，雖然它的名字像屎一樣爛，可它是真正的良心工廠，像一支蠟燭，照亮了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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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爹...”
張雨還想說些什麼。
張恆卻擺了擺手，張雨是公民出身，而且出身富貴。
她並不能理解這野人的生存環境，而這種廉價營養膏，卻充分考慮到了野人的需求。
野人沒有錢，因為輻射，糧食產量也極其低下。
就拿7321聚集地來說。
這些生活在這裡的野人，全靠在垃圾掩埋場翻找垃圾，再將一些有價值的垃圾賣給商人，以此來獲得一些微薄的信用點。
可口的，正式的，用來售賣給公民的營養膏，一塊就要10貢獻點。
而這些廉價的，黑工廠生產的營養膏，1貢獻點兩塊，足夠一個人一天所需。
這不是吃的好不好的問題。
而是生存與毀滅。
另外。
這丫頭拿著營養膏，為野人的生活而落淚時。
卻不知道，表面上對她恭敬有加的野人們，在私下裡稱呼她為小奶牛，言語極其汙穢。
也就是公民的身份震懾住了這些人。
若是讓他們知道拉普星的體系已經完全崩壞，而屠雄幾人也在隨後的保護行動中戰死的話。
張恆相信。
那時，才是張雨該哭的時候。
聚集地裡。
沒好人的。
有的只是適者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