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灼一生中許許多多的問題。
為什她沒父母, 為什她不能淘氣,為什別人要嘲笑她,為什她那不幸。
然而所的問題都沒答案, 她學會的只是不要去問。
一次自己上學, 一次離家走,一次到自己一無所知的地方, 一次白這個世界的未知和廣闊。
巨大的惶恐中,沒人在意她過得怎樣,是不是真的沒關係。
所的問題不斷積累,她以為大就可以弄懂的難題並沒被解開,但是她已不會再問為什了。
可是現在, 她還是很想問一句為什。
她記得小學剛畢業的時候,幫奶奶去賣兔毛。偷偷藏了一點錢,坐車去找方逸。
奶奶也許知道, 也許不知道, 反正沒攔著她。
在城市的角落裡,她看見那個男人抱著的兒子, 在街上跟人寒暄。臉上笑得很開懷, 眉毛眼睛都是彎彎的, 像一個再普通不過的父親。
給弟弟買玩具,親切地喊叔叔。
方灼將衣服面的連衫帽戴上去, 在面前走了遍,都沒認來。
她聽見方逸的事說:“兒子不好帶啊,我家也是一個兒子, 一淘氣我就想打。”
緊跟著又道:“不過只一個孩子還是輕鬆的,個就真的看不過來了。”
方逸笑著說:“是啊。一個就夠了。”
說這的時候,方灼就站在身。
她很難過。是她那個年紀能認知到的難過的頂點。可是就跟忘記了怎流眼淚一樣, 她十分平靜地轉身走了。
那是她一次在完全陌生的城市裡迷路。
天幕落下,方灼一個人在街上遊蕩。漫無目的地行走。深夜時分,人看見她,報了警,不警察過來,方灼害怕,自己先跑了。
她沿著霓虹璀璨的繁華街道徒步行走了十幾公裡,走到另外一座城鎮,然跟人詢問,搭乘汽車回到了家。
奶奶在廚房裡煮好粥,像是什都沒發現一樣。
方灼沒顧得上吃飯,跑回房間累得睡著了。邊哭邊做夢,連夢裡都在那條街上徘徊,分不清現實地難過。
每一次她對自己的壞運氣發質疑,她都是鬥敗的那一個。
她真的很倒黴。
“不是嗎?”方灼深深垂著頭說,“我問過方逸的。”
葉曜靈為什要離開?
剛搬過去的時候,方灼很小心的,挑著方逸心情好,又沒別人在的時候問的。
方逸聽見,臉色瞬間拉了下來,冷冰冰地叱了聲:“別問。”
看起來很討厭葉曜靈,當然也可能是心虛。
“我不知道她跟方逸的關係怎樣。”葉雲程說,“她比我大五歲,走的時候我才上初中。一天她突然跟我說,她喜歡的人了,以要跟離開。”
葉雲程回憶起來,分很久前的事,卻始終清晰地印在的腦海裡。
因為從來沒見過葉曜靈哭得那悲傷,那不能自已,抱著,不停地跟說“對不起”,然又說,她再也不會回來了。
們是一家人。
……或者只是的家人,對葉曜靈來說不是。
父母難聽的謾罵雜亂的背景音一樣存在於的記憶,隨著時間被虛化,快要變得不存在。
不想聽見那些東西。此時被方灼詢問,才又回憶起來。
葉雲程皺眉,說得很不客氣:“我不喜歡方逸,覺得只是個嘴上漂亮的花花公子,騙姐姐去過新的生活,卻並不是真的要負責任……你別生氣。”
“我不生氣。”方灼說,“我也常在心裡罵。”
葉雲程帶著方灼回她住的那個房間,開啟靠牆那個老舊的衣櫃,裡面都是葉曜靈的舊物品。
回頭看了看方灼,不知道該怎開口。
時候人的觀念固執又荒謬,尤其是在早些年,可能僅僅只是因為性別。
的父母想生一個兒子,一胎先生了葉曜靈。們不是不喜歡女兒,只是更喜歡兒子。
不過葉父還沒糊塗到昏聵,加上那時候已九年制義務育了,覺得應該要讓女兒讀書。
在還分不清什是歧視和偏愛的年齡裡,葉曜靈過過一段相對單純的生活。
“她沒什新衣服,這些都是舊的,別人不要的。”葉雲程把衣服拿來,攤平再沿著褶皺重新疊起來,斟酌著道,“我小的時候她就開始照顧我,我們的關係特別好。”
比起父母,葉雲程更親近那個會笑、罵笨的姐姐。
葉曜靈整天都生氣勃勃,跟孩子王一樣,上山下水無一不通。很多想做的事,各種亂七八糟的幻想。你讓她去摘月亮,她都敢去搬梯子爬給你看。
對葉曜靈崇拜又依賴,恨不得每天都跟在她的屁股面。
“夏天夏天的味道,春天春天的清新。”
四季分。
游魚、蟬鳴、野花、紅葉。階前的白雪、簷前的落雨、路邊的石頭、田裡的苞米。
一切一切,都特別的鮮。跟連環的油畫一樣,構成人生中最重彩的篇章。
葉雲程坐在冰冷的地上,手指抽搐,又不捨得弄亂膝蓋上的衣服,聲線顫抖道:“我真的特別恨!”
如果能一直這樣也是好的。可是葉雲程12歲的時候,小學四年級。那時候小學還是五年制的。爸媽不在家,葉曜靈帶去玩,了意外。
葉曜靈在一旁跟學說,葉雲程乖乖站在路邊。那輛車突然拐彎撞過來的時候,誰都沒想到。
那個年代的車禍賠償很少,鄉村的路邊也沒監控。葉父葉母沒讀過書,不懂,又不知道請律師。對方一口咬說是葉雲程在馬路中間玩耍才會變成這個樣子,連恐帶喝地跟們談妥了賠償的事宜。
葉雲程當時渾渾噩噩的,知道的也不多,只記得最拿到的賠償連醫藥費都不夠付,從此以就變成了一個殘疾人。
葉雲程閉上眼睛,黑的睫毛向下垂落,在眼下透濃重的陰影:“我不能接受,你知道嗎?我那時候沒辦法接受。我變得脾氣很壞,不理人,也不想上學。”
“我耍性子爸媽會縱容我、安慰我,可是們也需要發洩口。們覺得一切都是姐姐的錯。她沒看好我,她應該要負責任。”
葉曜靈堅持過一段時間,裝作什都沒發生一樣,給唸書,背門散心。可是那時候葉雲程什都沒意識到,什都不知道,專注在自己的世界裡,覺得自己就是最不幸的人。
自怨自艾,自私自利。
來反思,才發現葉曜靈的生活是多痛苦,而什都沒做。
是一個受益者,是壓在葉曜靈身上最重的一層枷鎖。她的每一個不幸上面都刻著自己的名字。這是無法逃避的事實。
葉雲程想,人成需要好的時間,可是命運從來不給們那多的機會。白過來,也想要保護庇佑的家人時,那個讓重新站起來的人已不在了。
葉雲程精神恍恍惚惚的,感覺身邊多了一個人。方灼坐到的身邊,緊緊貼著的手臂,又握住了的手,將臉埋在的肩膀。
“她很害怕,因為她也還小。在這個家裡她得不到公平的對待,也沒任何人可以傾訴自己的苦悶。整個地方的人都不能理解她,覺得是她的錯誤才讓我了意外。她壓力好大,我知道的。”
她太疲憊了,她所的生命力,都消耗在對弟弟的愧疚、父母的偏愛、無端的職責,以及未來的迷惘中。
葉雲程也想,如果這個世界沒就好了,那樣就不會現那多不知所措的人。葉曜靈還可以做自己喜歡的事,追逐自己各種天方夜譚的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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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給她機會的,她一定可以成為一個很優秀的人。
葉雲程很輕很輕地吐一口氣:“然她就走了。”
這樣想來,葉曜靈或許並沒那的喜歡方逸,她所的義無反顧只是因為想要離開,而方逸是離她最近的那根稻草。
方灼靠在身上,隔著衣服感覺到肩膀上的肌肉在震顫。滾燙的溫度和強烈的心跳刺激著她的眼睛,跟著面前的人一起無聲哭了來。
葉雲程喑啞道:“對不起。你媽媽的不幸其實是因為我。”
方灼說:“不是的。”
葉雲程剋制了會兒,又問:“姐姐留下過一筆記,你看了嗎?”
方灼說:“我沒看完。”
“我就知道你看了。你看完吧。”葉雲程說,“她最一次回來、離開,都很平靜。我感覺她想通了,可惜沒時間了。”
方灼問:“你看了嗎?”
葉雲程說:“我也沒看完。”
人是悶笑了下。
們都覺得葉曜靈肯定會愛對方,卻不相信她會愛自己。
畢竟愛那沒由來。
方灼沒看。她翻了那子,還沒決定好,就趴在上面睡著了。
醒過來的時候外面的天已黑沉,窗戶上傳來節奏的叩響,嚴烈壓低了嗓子在外面問:“喂喂喂?人在嗎?”
方灼拉開窗戶,看著外面的人,問道:“你怎還沒回去?”
嚴烈得意笑道:“舅舅答應我住下來了,還說太陽好,給我曬床被子來,到時候我就自己的房間。”
說著朝天邊望了眼,期待地說:“到底什時候太陽啊,這天都是陰天。真是的。祖國母親成立的大日子都不放晴。”
方灼清醒了點,又覺得自己還是很迷糊:“所以你在這裡做什?”
“大半夜的去女生房間裡多不好?”嚴烈說,“羅密歐跟朱麗葉都是隔著窗戶說的,我來找你玩兒啊。”
方灼比著人半米不到的距離,聽胡侃:“是這近的窗戶嗎?”
嚴烈笑說:“關系不大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