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鶴亭心想：定很感動, 定很想謝謝我。
豈料謝枕看了下表，說：“嗯，你也不會自己下線。”
蘇鶴亭：“……”
謝枕說：“珏既然遇到了問題, 白晝就不穩定, 這裡隨時會天黑。從這裡到下個重新整理點有兩公裡, 我們開車過去。”
蘇鶴亭把下巴沉外套領口, 只用鼻子“嗯”了下，算作冷酷的回答。
超市停車場是露天的, 就在旁邊。兩個人翻過簡陋的鐵網，挑了輛大容量貨車。蘇鶴亭不想腳油門轟翻兩個人，於是自動坐了副駕駛位。
大白天的, 路上就們輛車在行駛, 又沒有紅綠燈，幾分鐘就到站了。
謝枕說：“走吧。”
蘇鶴亭解開安全帶，先下了車。抬手擋了擋陽光，眯雙眼，打量著前方。片刻後，說：“哦——人類幼崽學習園！”
語氣驚喜, 好像這是什麼新鮮好玩兒的東西。
這是所風格復古的幼兒園, 大門刷了紅漆, 頂部是東倒西歪的“小樸幼兒園”五個字。大門兩側的崗亭看著很有年歲, 裡面的桌子上擺放著收音機, 正在播放陳年新聞。門對著個花壇，插著許多卡通標牌，寫著愛護花草。石子路鋪到頭，是天藍色的教學樓，門窗都呈拱形, 塗著各種漂亮的顏色。
兩個人入園，經過花壇，走在石子路上。
蘇鶴亭問題很多，先問：“那是什麼？”
謝枕順著貓的手指看過去，說：“滑滑梯。”
蘇鶴亭表情微妙，難以置信：“哈——？”
就這麼點？夠滑嗎？腿伸就到底了。
蘇鶴亭停頓會兒，問：“那又是什麼？”
謝枕說：“蹺蹺板。”
蘇鶴亭道：“原來長這樣，我道這個，兩個人玩的。”
石子路上停放著幾輛小車，謝枕繞開了，餘光看蘇鶴亭經過，直勾勾地盯著那小車，便動說：“那是扭扭車。”
蘇鶴亭貓耳微抖，“哦”了聲，收回目光，把它想象成自己會扭的怪異小車。
新界沒有育兒單位，學校已經消失。早在舊界，連年戰爭就使得人類數量銳減，各地生育率下降，甚至出現了徹底荒廢的停滯區。今生存地鼓勵倖存者生育，卻禁止拼接人觸碰任何人類幼崽。即便刑天承諾會給孕育孩子的家庭更多保護，生的人仍然很少，畢竟物資緊缺，大家吃飽肚子都很困難。
蘇鶴亭變成拼接人後，就沒見過幾次小孩。之所以道幼兒園，是因曾經蹲在超市門口玩過卡通思維小遊戲，裡面有很多舊界圖片介紹。
謝枕說：“3到6歲小孩會在這裡學習。”
蘇鶴亭說：“我道幼兒園的思，神系統弄個幼兒園幹嗎？”
謝枕拉開教學樓的門，道：“這不是神系統弄的。”
蘇鶴亭跟著入內，更加奇怪。
不是神系統，就是珏，珏弄個幼兒園幹什麼？
謝枕到樓梯口，對蘇鶴亭說：“重新整理點在二樓儲物間，你在這裡等我。”
蘇鶴亭點頭，等謝枕上了樓，便開始自己閒逛。先欣賞了會兒牆壁上的畫作，都是些簡單的蠟筆塗鴉，內容奇奇怪怪的，有玻璃、兔子和大獅子。蘇鶴亭心想：珏是超化系統，比神系統更聰，她是在用兔子獅子手拉手暗示自然大和諧嗎？
嗯——
你我共創美好新界。
蘇鶴亭抱臂凝視著畫，對這個猜想深信不疑。繼續瀏覽，看到最後幅。那是幅燃燒的月亮，底下寫著三行小小的字。
【第2000天。】
【我在尋找你。】
【我永不放棄。】
蘇鶴亭輕聲複述著第二句話：“我在尋找你……”
是珏寫的嗎？它在找誰？
蘇鶴亭新端詳牆上的畫，心裡生出奇妙的感覺，彷彿珏不是個系統，而是個人。
背後忽然傳來腳步聲，蘇鶴亭以是謝枕，方不對，腳步是從另頭來的。與同時，敞開的大門“嘭”地關上了。
蘇鶴亭嘆氣：“別打擾我啊。”
腳步聲消失，大廳片死寂。
蘇鶴亭轉過身，大廳空曠，什麼都沒有。摸不準剛才什麼，或許是珏在跟開玩笑？不過很快就打消了這個念頭，因發現，就在門的幾分鐘內，天竟然已經不聲不響地變昏黃了。
不對勁。
蘇鶴亭走到樓梯口，仰頭看二樓。喊道：“長——官——”
樓上沒動靜，謝枕並沒有回答。
蘇鶴亭邁步上樓，到了二樓，把雙手都插了外套兜裡，發出了“噢”的聲音。
難怪謝枕沒有回答，二樓是大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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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鶴亭再上了層樓，所見仍然是大廳，就感覺就像每層樓都是大廳的復制粘貼。越發來興趣，朝著大廳另頭走，走到盡頭是扇門。蘇鶴亭拉開門，門外依舊是大廳。
蘇鶴亭：“……”
整個空間似乎折了來，不論朝哪個方、怎麼走，都會回到大廳，已然被困在了大廳裡。
蘇鶴亭原路返回，順手把門關上了。不清楚這是什麼思，神系統在搗鬼？是懲罰區bug了？再次經過貼有蠟筆塗鴉的牆壁，走馬觀花，等走到頭，忽然發現那幅燃燒的月亮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太陽。
幅紅彤彤的太陽。
底下的字也變了。
【第1950天。】
【阿波羅灼傷了我。】
【我道離開是最安全的。】
【可我不能丟下你。】
丟下誰？
蘇鶴亭開始相信，珏真的在找人，可它在找什麼人？蘇鶴亭想弄清楚，於是幾步躍上樓梯，再次入大廳。
這次畫也變了，變成了幾叢潦草的玫瑰花。
【第1900天。】
【我正在流浪。】
【心裡想著和你的約會。】
【我很難過。】
蘇鶴亭直接跑到盡頭，入下個大廳。把這種入看作重新整理，資訊重新整理。珏定在這裡待了很久，它把無人傾述的事情記在了畫上，這個大廳就是它摺疊的日記本。
蠟筆畫變成了看月亮的小火柴人。
【第1850天。】
【我像個幽靈，飄啊飄的。】
【可我不敢講話。】
蘇鶴亭接著走，畫又變了，這次是輛腳踏車。
【第1800天。】
【記憶很可怕。】
【它讓我孤單。】
蘇鶴亭有點累，繼續朝下個大廳走，邊走邊琢磨詞。珏說“孤單”、“可怕”、“難過”，這些都是情感詞，它像人樣在表達。
這是種怎樣的化？又是誰讓它擁有了這些情感？
蘇鶴亭到下幅畫前，發現這次的頁碼錯了，從1800直接跳到了0001。
蠟筆畫著兩種動物，兔子和獅子。
【第1天。】
【我祝福們。】
【暴君邀請了我，可我不能走，我必須到這裡來。】
【因你在這裡。】
們是誰？暴君又是誰？
蘇鶴亭稀裡糊塗，到了下個大廳。這次畫的是只貓。
【第100天。】
【我看見了蘇鶴亭！】
【天啊，活著。】
蘇鶴亭寒毛都要豎來了，閉上眼又睜開，確定畫上寫的是自己的名字。蘇鶴亭按照第幅畫的時間推算，珏這篇日記應該寫於五年前。五年前是新界01年，那會兒的確在懲罰區裡。
啊可惡！
蘇鶴亭拔腿狂奔，覺得失去的記憶正在召喚自己。衝下個大廳，畫已經變成了十字星。
沒錯，就是謝枕佩戴的十字星。
【第1000天。】
【死亡，死亡！無休止地死亡！】
【這就是驗嗎？】
【它們太殘忍了。】
【我該怎麼面對蘇鶴亭？】
什麼思？
它們是指神系統嗎？第1000天發生了與謝枕相關的事情，誰死了？謝枕嗎？什麼珏會覺得無法面對蘇鶴亭？
蘇鶴亭被打亂的頁碼搞得暈頭轉，只能接著跑，儘可能地得到更多資訊。
【第150天。】
【我喜歡征服者。】
【蘇鶴亭說這是反抗，我認說得對。】
【我會盡我所能幫助們。】
【大家都要活著。】
【可是樸藺，你在哪裡？】
【我創造白晝，捏出了太陽。希望太陽照耀這片土地，也能讓你感覺溫暖。】
蘇鶴亭推開門，這次的大廳已然十分昏暗。沒衝到畫前，就被人把拽住。
謝枕眼眸裡的情緒波濤洶湧，可沒有行下步動作。站在那裡，像是等了蘇鶴亭很久。
蘇鶴亭沒反應過來，愣了半秒，忽然反手抱住謝枕的手臂，捏了幾下。
謝枕皺眉，看看手臂，又看看貓。
蘇鶴亭問：“疼嗎？！”
謝枕說：“不疼。”
“懂了，”蘇鶴亭立刻撒開手，警覺後退，詞言義正，“你是假的！”
謝枕愣，又皺眉，把蘇鶴亭拽緊，拉了回來。說：“你跑去哪裡了？”
蘇鶴亭扭頭看牆壁，蠟筆畫變回了燃燒的月亮，字跡也退回開始。
【第2000天。】
【我在尋找你。】
【我永不放棄。】
遽然將臨的黃昏時刻已經過去，夜晚悄然而至。因白晝的徹底消失，蘇鶴亭終於從珏隱藏心事的摺疊空間裡走出，回到了最開始。
蘇鶴亭心道：這媽的該何形容？
轉回頭，跟謝枕對視。半晌後，說：“……我去看展了。”
謝枕：“？”
蘇鶴亭沒解釋，手腕上就“咔嚓”聲。低頭看，菱形碎片又銬住了。
謝枕說：“騙子。”
半垂著眼，好像被辜負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