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碗清水照乾坤,一張靈符滅鬼神。腳踩陰陽八卦步,手持木劍斬妖魂。沉香清酒奠其志,道氣長存天地人。符繩米劍今猶在,不見當年捉鬼人。黃佈道衣鎮陰靈,一世清明正氣存。手舉濁酒過頭頂,黯然灑淚敬道人。”
一個身穿黃袍,頭纏黃巾的年輕男子在一間客棧的上房裡行著跪拜之禮,受這大禮之人並不是真的人,而是一座七寸高低的小雕像,是一個人的雕像。
“祖師爺啊,看在這麼多年我日日夜夜的跪拜您的份上,這次您可得保佑我啊,不知道師父抽了什麼風,把我從門裡趕了出來,說是讓我助大唐槍仙一臂之力。祖師爺,您聽聽師父說的什麼話,那位都是世間槍仙了還需要我幫什麼忙?真是越來越搞不懂師父了。”
那男子對著雕像訴苦抱怨了一番,然後還是收拾了一下桌子上剛才用過的物件,一盒糯米,幾條紅繩,半碗清水一碗酒,一把道劍還有一疊黃色的符印。他把他們小心翼翼的裝在一個包裹裡,然後扛在了肩上,那把劍倒沒有被他塞到已經快要裝滿的包裹裡,而是負在了身後,彎腰拍打拍打身上的灰塵,推開門走出了客棧。
“若逢大唐陶先生,保其無事,帶龍虎山靜養。”陌雲城某家人流罕至的一家客棧裡,一名年輕的道士看了看手中紙條上的內容,然後攥緊了手掌,待他重新緩緩攤開手掌之時,那紙條已然變成一團菸灰,秋風吹過,隨風而散……
他坐在座位上淡定了半天,閉眼沉思好一會,終於憋不住了:“掌門太抬舉我了點,保其無事,我也得打得過啊,一個兩個還行,多了我也只能跑路啊。還帶回龍虎山,雖然說能打一兩個,那也得看是誰啊,我能得打得過陶先生嗎……”
某處拐角的街道小巷,同樣沒有什麼百姓往來,一個渾身紫衣的年輕人抬了抬手,一個信鴿在空中盤旋了一會,降落在年輕人的手臂上,他摸了摸那只白鴿,取下了竹筒裡的一封密信,信中只有短短幾個字:“不愧於心之後,立返!”那信封上打著醒目的兩個大字——洛陽。
幾日前,洛陽城鎩羽而歸,沒有在折劍谷求的一柄寶劍,城主韓鐵芳早已收到沈佺期用“歸雁洛陽邊”傳訊之法得到了訊息,知曉其中具體細節,等到自己的嫡傳弟子蘇九煙歸來後,便將其召入進了城主殿。
“徒兒,此行西去,可有何收穫?”城主韓鐵芳上座於位,看不出悲喜,聲音也是平淡的異常,那柄曾經在樓外樓之戰一戟斷眾兵的武器方天畫戟被他握在手裡。
蘇九煙單膝跪地,抱拳說道:“回稟師父,此趟襄陽之路,弟子無能……未曾為我洛陽取得一劍。”話語雖然謙遜,顯弟子之儀,但仔細聽來卻又顯得不卑不亢。
韓鐵芳手裡的方天畫戟一橫,遙遙指向百步之外蘇九煙,他大手一揮,一道弧形勁氣猛然噴薄而出,肉眼可見。
蘇九煙見得師父這一擊來勢洶洶,不敢有絲毫怠慢,抽出手裡的秋水落霞,真氣迅速覆蓋於其上,雙手牢牢握住劍柄,左腳立於前,右腳側其後,直接用最後一招孤鶩齊飛的起手式硬抗那道迫近的勁氣
。
“轟隆!轟隆!咣!”
三個呼吸。
秋水落霞和方天畫戟劈來的氣刃抗衡了三個呼吸,屋子內的金銀玉鼎,瓷器飾品紛紛破碎開來,一陣又一陣的氣浪激盪得洛陽城中心一時晃盪。
守候在門外的沈佺期長老察覺到屋子裡的異樣,當即推門而入,正好看到一直在向後滑退的蘇九煙,沈佺期雙手一劃,止住了他的頹勢,手中長劍一個迴旋,震開周身氣浪,真氣起起伏伏,臉色漲紅。再看上位,那一身重甲之中的韓鐵芳重新收回了方天畫戟,面無表情的臉上竟然破天荒地露出了一絲笑容。
“此行還算不虛,雖然名劍未得,但你的劍心倒是得了質的飛躍,想來也是那個燕家的小公子給你帶來了刺激。”韓鐵芳悶聲悶氣的說道。
蘇九煙勉強壓下體內翻騰的氣血,但雙眼仍然放著璀璨的亮光,緩緩說道:“不僅僅是他,還有那一式敢問上天,是否有仙……我記得應該還有一記回手式。”
“天外飛仙。”
韓鐵芳一字一頓的說出。
“弟子想去再見一見那青蓮劍歌。”蘇九煙低頭抱拳說道。
“哦?為何?”
“弟子劍道雖然有些許進步,但劍心似乎仍未圓滿,所以……想再次去真正見見那套傳說中的劍術。”
“城主,九煙這要求萬萬不能……”沈佺期長老聞言連忙就要阻止。
韓鐵芳抬手,止住了他的話語,沉聲說道:“九煙,這次去的不是折劍谷,而是陌雲城,左相和我洛陽城近年來交惡,你此行切記不可與燕府有任何衝突,還有,這一路只能你自己去。”
“弟子遵命!”
燕府,一處廂房之中。
梅天良漫不經心的喝著酒,開啟了手裡的紙條,上邊也是一行字:“冠絕榜人,不囿此爭,青蓮劍歌,吾道仰之,然爾不得介入,速退。”
“老頭啊老頭,你哪裡還是當年的毒煞啊,遇事則退,我梅家如何出人頭地?!”梅天良再喝一口酒,袖子裡的青蛇竄了出來,一口將那紙條吃掉。
他回過頭,卻看到了梅天香已經站在了門口。
“是父親傳來的訊息?”
“嗯。”
“父親……是什麼態度?”梅天香看見梅天良的臉色不太好,試探著問道。
“讓我們速退。”
梅天香看著坐在那裡的梅天良,沒有說話,似乎不太理解父親的話,她身在燕家,難道不應該與燕家共進退嗎?只是讓他二人速退?
“父親這次沒說助,而是說退,看來他應該是感覺到這次的麻煩不小,否則也不會做這般決定。”
梅天良站了起來,走到梅天香面前輕輕梳理了一下她的頭髮,輕輕笑了笑:“你常年待在這軍伍世家,當知道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今日我梅天良抗一回命又如何,反正他現在應該也追不上我。”
梅天香也笑了起來:“哥哥說的是,我既然已經是燕家媳婦,怎麼可能做一個逃兵,我聽我兒子的,他幫誰我就幫誰,死了又何妨,也挺光榮。”
梅天良用力拍了拍她的頭,拍的她哎呦一聲,教訓道:“成天死啊死的,多不吉利,還有……那麼多毒都沒毒死你,這小事自然奈何不了你滴。”
梅天良頓了頓,正色道:“燕家如何我可以不管,但是我妹妹不能有任何損傷,我外甥也不能受傷,除非我梅天良先死了!”
陌雲城,六尺巷。
一個身穿黑衣的老人在秋風中駐足而立,他的鬚髮並沒有任何的修飾和隱藏,在風中飄動,身形略顯佝僂,隱隱有些風燭殘年之勢。
就那麼站在那裡,站在小巷深處那座院落旁邊。
穿甲冑時,他是統領三軍,一怒坑殺四十萬大軍的人屠左相。穿上長袍時,他是愛民如子,彷彿一枯年老叟。
即便現在看來是一個好像風一吹就到的老人,但是身邊叢草,樹梢之後,房頂之上,長街盡頭都有著數不清的親衛。
左相親自來到了這裡,他想要確認一下院子裡的人是不是當年已逝之人,但不管如何,那畢竟是槍仙,想要去他性命不過在片刻之間,銳不可當的鳳字營,呵呵,也攔不住那位破風一槍。
“叮。”
正當老人怔怔出神之際,院子裡卻首先傳出來了一陣琴音,那琴音悠揚悅耳,從院裡傳到院外。
在巷子陰暗處,兩個人影站在那裡並不言語,渾身內力充盈,一人手捧著冰筆,一人持著雪硯,他們的另外一隻手伸出兩根手指,蜷縮三根手指,做點穴狀,這便是他們二人的看家本領無相法,千面功,三心二意點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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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心二意,千人千面,墨家兄弟即便沉澱多年,也未必能抗住裡邊那人一招。所以他們能做的只有嚴陣以待,為老相爺擋住那琴音中必殺一擊。
可那傳到院外的琴音有若高山流水,有若一縷清風帶著琴聲自身的雅緻和舊友重逢的欣喜,曲中不存殺伐氣,有的只是離別情。
院內桂花飄落,洋洋灑灑,一朵桂花飄落到院外,燕迴天伸出了手,那朵桂花落在了他的手裡,緩緩,緩緩地滲進了他的身體裡。
“相爺!”
墨筆急忙喊到。
“無妨……”燕迴天擺了擺手,他知道院裡的那位老友並無惡意,對他也沒有了往日的成見。其實他們是知交一般的好友,但各為其主,不得不放下友情,聽從軍命。
那朵桂花化作了一股清流,流淌進燕迴天的身體裡,化掉了身體裡大半的惡疾。
“呵呵,你還是老樣子,這……算是你給我的見面禮嗎?”燕迴天低頭看了看手,又抬頭看了看院牆,依舊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可院子裡的老人早已提著那柄平分月,槍出如龍,鏡花蜃影,老人的身體就那麼在院中起舞,好像舞出了半生的不甘,半生的心酸落寞,半輩子的孤獨與守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