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你錯了。你為朋友搶親,這件事沒有錯。就算如你所說會連累到我,連累到你爺爺,聯絡到相府,你也依然沒有錯。你錯的只是,還不夠強。你做了自己還做不到的事情,而你卻承擔不了失敗的後果。這就是罰你在這裡禁足的原因。”
燕鎮南沉聲道,“你爺爺一直不希望你牽連到這些複雜的事情中去,但你既然自己選擇走入了,那你就得做好準備。兩年的時間裡,你可以提前出來。”
燕南飛聞言不可置信的抬首道:“我需要怎麼做?”
“你告訴門外的這些兵士們,你能殺我。”燕鎮南說道,“他們便會來相府找我。我來,若你真的可以做到了,把你老子我打趴下,你就可以從這裡走出去。”
燕鎮南眼中閃過一抹精光,一把按住了腰間的劍:“不用兩年,我現在……”
“聽好了,只有一次機會!我可不是什麼閒人,也沒時間經常來這裡找你聊天!反正你記好了,若想提前出去,就讓人給你帶話。”燕鎮南無情的打斷了燕南飛的話,聲音洪亮:“兩年之內,我是真心的希望你能成長起來。”
燕南飛皺眉不滿道:“燕鎮南……”
“再敢知乎老子的名字,別怪我再揍你一頓!”燕鎮南腳掌一跺,一股勁風忽起,“看樣子在長安把你打得還不夠疼。”
燕鎮南切了一聲,不在說話。
半響過去,屋外沒有動靜了。
燕南飛忽然覺得有些意興闌珊,他大概知道燕鎮南也是料到自己的憤懣最多支撐那麼幾天,特地過來刺激一下的,可是有什麼用呢?燕鎮南看了看手裡的劍,還是無聊,索性又往地上一丟,繼續躺倒在了地上,望著天空發呆。
發著發著呆,一個蘋果忽然就從天上砸了下來。
這……我怕是要發現萬有引力定律??
燕南飛一張嘴,把蘋果咬住了,他站起身,把蘋果吐到了手上,罵道:“哪個不開眼的在這亂扔?”
“本姑娘!”一聲溫柔的聲音響起。
燕南飛一聽是個女子的動靜,扭過頭,只見院子中的那棵枯樹上不知何時做了一個身穿白衣戴著白色的女子,手裡掂著一個小蘋果。
“你誰啊?”燕南飛惑道。
女子秀目一挑:“我是你父親給你找來的古琴老師,也是督促你在此習武的監視人。”
“那你可能是白來一趟了,我都說了我天賦異稟,要什麼老師,回去領了銀子走吧。”燕南飛不耐煩地說道,“你來之前也不在城裡打聽打聽,我燕南飛的老師,除了有堅持過三天的嘛?”
女子眼睛一轉,彷彿片刻後就要泫然淚下,她看向燕南飛,語氣楚楚可憐,小家碧玉:“我好不容易尋得一份差事……”
“廢話怎麼那麼多!我不吃那套!”燕南飛掂了一下手中的蘋果,一把丟了出去。
“怎麼這麼不懂得憐香惜玉呢?”女子一揮手就把那個蘋果接在了手中。
這回輪到燕南飛一愣,方才他雖然沒用什麼真氣,但是能夠這麼輕而易舉地接住自己丟出去的那個蘋果,這個女子,看來也不僅僅是一個琴師這麼簡單。
“憐香惜玉?”燕南飛笑了一下,“我只憐惜我喜歡的女子,其他的女子,都給我離遠點。”
“原來是這樣,公子是怕一個屋簷之下,我們孤男寡女相處,以後傳出去要是讓你喜歡的女子知道了,她或許會很不開心。”白衣女子從樹上跳了下來。
燕南飛聳了聳肩:“或許她也不在乎。”
“哦?”
“不過我在乎啊!”燕南飛揮了揮手,“一邊去一邊去。”
“我看這間宅子也不大,以後公子住東屋,我住西屋,日落之後,我便在西屋不出,公子看這樣如何?”白衣女子緩緩道。
燕南飛愣了一下:“你就這麼缺這筆錢?”
“缺的。”白衣女子點了點頭。
燕南飛向前走了幾步,低聲道:“姑娘你從這裡出去,到錢櫃坊找他們的何掌櫃,他燕鎮南給你多少銀子,你要雙倍!拿到錢就離開這裡,我也不和他說,就假裝你每日在這裡上課如何?”
白衣女子搖頭:“做事要講究誠信的。公子若是這樣不實誠,被以後喜歡的女子知道了,可不敢輕易相信公子哦。”
“這,你要教多久?”燕南飛不耐煩地問道。
白衣女子笑了笑,伸出兩根手指:“兩年。”
燕南飛倒吸了一口冷氣:“好好的姑娘,兩年大好時光,就浪費在這破院子裡?”
白衣女子輕輕地點了點頭:“和公子在一起,我不覺得是浪費時光呢。”
燕南飛渾身一抖,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公子既然已經會彈琴,想必已學會識譜?”
“什麼是譜?”
“公子不知什麼是譜,那琴是如何彈出來的?”
“那不是有手就行?”
“我呸,還有手就行,我看你這叫亂彈琴。”
“你不懂!”
“小女子別的懂得不多,這音律懂得還真的不少。公子是習武之人,自然知道劍有劍招,刀有刀法,槍有槍訣。那琴,自然也有琴譜。”
“你好煩,你聽過我彈琴嗎?就在那裡妄自而言。”
“幾日前,我在附近的臨江客棧住過幾日,有幸聽過。”
“如何?”
“我入住臨江客棧那一日,客棧已是爆滿,只留餘一間空房。我從客棧出來那一日,客棧卻已空無一人,公子知道為何?”
“客棧地震了?失火了?打劫了?死人了?”
“不,是公子的琴,太難聽,嚇跑了所有人。客棧老闆本想告到官府,可看這裡重兵把守,那些兵士們也都一個個默默忍受,想這裡住的必是要人,所以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裡咽。”
燕南飛看著白衣女子的眼睛,白衣女子也回望著燕南飛。
一個人最不能騙人的就是他的眼睛了,燕南飛想要從他的眼睛裡看到騙人的話。
可惜女子的眼神中透露著八個字——貨真價實,所言非虛。
燕南飛無奈的啊了一聲,然後有些洩氣地躺在椅子上:“那就不學了。”
“公子這琴是誰留下的?”女子問道。
燕南飛回道:“是我的師父。”
女子輕撫古琴,手指輕輕撥動了一下,眉毛一挑,讚歎道:“此琴可非凡品,小女子斗膽猜一下,這琴應叫九霄。”
燕南飛一愣:“這你都知道?”
女子輕輕笑了一下,手指摸著琴尾:“上面刻了詩句,九霄風起驚雷現,長龍臥春千年眠。這應是天下四琴之一的九霄琴,材質我方才摸了,絕對不是贗品。不過小公子說謊了,這琴的主人是昔日大唐槍仙陶安然,可他在滅國那日就已經死了,以小公子的年紀,他不可能是你的師父。”
燕南飛猶豫了一下,想了想還是解釋了一下,還是道:“不管你信不信,槍仙真的是我的師父。”
“可是既然是槍仙的徒弟,怎麼連譜都不識呢?要知道當年槍仙縱橫江湖,一琴一書箱一襲白衣,行走天下,多少絕世女子為之傾心。”女子笑了笑,“我雖然沒有見過,卻也神往。”
燕南飛皺了皺眉:“師父那老頭當年真的這麼風光?”
“長安三十二樂坊,六十四樂姬,有四十個愛他愛得要死。你說風光不風光?”女子嘆道,“只可惜槍仙生來逍遙,雖與其中一名女子相戀,可終歸沒有相成,成為江湖之上的一件憾事。”
燕南飛想起了自己放在長安城裡的那壺酒,也終於明白了那壺酒的涵義,他點了點頭,想起師父昔日的容顏,不禁有些傷感,只是傷感之後,他忽然醒悟了一件事:“你們女子,都喜歡這樣的?”
“八公子中的踏月公子,一人一簫,風流世間,愛慕他的女子比愛慕其他幾位公子的女子加起來還要多,你以為是為何?只可惜這些年江湖之上一直沒出現一位能和槍仙媲美的琴公子,你想,一把琴,琴中藏劍,琴聲起,長劍出,那多風流啊?什麼樣的女子能夠不為這樣的公子所傾心?”白衣女子緩緩說道。
燕南飛低頭想了想:“這樣想來,倒也是。”
“既然如此,公子愛慕的女子,是好雅興之人嗎?”女子問道。
燕南飛猛地一拍大腿:“正是正是啊!”
“那等公子學成之時,我可就得加錢了。”白衣女子笑道。
燕南飛終於站了起來,朗聲道:“好,那我就跟你學琴。但我不要學那些軟綿綿的樂曲,我要學一些有氣勢的!”
白衣女子忽然俯首,手指在琴絃之上,猛地一掃而過。
“大風起兮雲飛揚 威加海內兮歸故鄉!”
女子高喝,琴聲乍起。
忽有一陣長風從屋間穿過,吹起院外的沙土。
燕南飛聞之拜服,垂首道:“敢問先生大名!”
女子手微微抬起:“我姓雲,叫雲月。”
“拜見先生雲月。”百里東君俯下身,行禮。
槍仙教了燕南飛釀酒,李先生教了燕南飛武藝,這位女子卻也有幸,能有兩位絕世之人並肩,成為了燕南飛在琴藝上的老師。
“那我們就進行今日的第一課。”
“什麼?”
“識譜?”
“先生,能不能不識譜?直接彈。”
“不能。還有,不要叫我先生,叫我雲姑娘就好。”
“好的雲姑娘。請問要識幾日?”
“這個月都是學識譜,識譜是根基,沒有一日就成的道理。”
“那學琴需要多久?”
“兩年。兩年之後,保證你風流世間,萬千姑娘相隨。”
“我不要萬千姑娘,我只要那一個。”
“你還真是痴情啊。那姑娘到底哪裡好?”
“長得好。”
“性格呢?”
“不知道。”
“家世呢?”
“好像不知道。”
“那你到底喜歡她哪裡?”
“不是說了嗎?長得好啊。”
“……”
這一個月,屋外圍守的兵士們終於過了些安靜的日子,院子裡出奇的安靜,雖然偶爾能傳來一兩聲琴音,但都很輕柔,而且很短暫,那般狂風暴雨的琴音終於沒有再出現。他們都以為是世子爺上一次的到來給了這個小公子一點打擊,內心中對這位未來的鎮西侯更多了幾分崇敬。
可是一個月後,院子中的琴音終於再次炸響了。
依舊如狂風暴雨。
依舊如鐵馬踏破荒原。
多了點規則,也多了幾分技法,但是沒有變的。
是難聽。
“哈哈哈哈哈,雲姑娘,識譜一個月,我可有進步?可彈出了佳音?”燕南飛開心的問道。
雲姑娘眉頭緊皺,嘆道:“爛泥扶不上牆。”
“開個玩笑,我就是憋得慌。”燕南飛的手在琴絃之上一陣亂滾,“讓我爽一爽,難聽就難聽吧。”
看著燕南飛閉上眼睛,一臉陶醉的樣子,悄悄背過身去,偷偷地笑了一下。
世間多少少年郎。
白衣琴音自詡風流。
可這一刻,閉幕亂彈琴的青衣少年,才是真風流啊。
長安城王府。
一身錦衣的新任靖康王妃正坐在她的別院中,望著天空靜靜地發呆。
侍女們都遠遠地站在一邊,望著這個奇怪的王妃。
她可以算是如今最得寵的王妃了吧,自從她入府之後的這幾個月,靖康王去別的王妃那的次數,十中有一罷了。但是這個王妃卻從來不曾笑過,每日都是冰冷的神色,她不像有的王妃那般溫和有禮,卻也沒有囂張跋扈,只是冷漠,對誰都是冰冷而疏離的。
“太醫到了。”有一名侍女上前輕聲道。
王妃輕輕咳嗽了一下,她這幾日身體卻有些不適,總是無端地噁心,也吃不下東西,雖然推辭了幾次,但靖康王仍然傳來了太醫。
“讓他過來吧。”靖康王妃扶了扶額頭,略有些疲倦。
太醫走了過去,小心翼翼地放下藥箱,來之前他就聽聞了這個王妃有些古怪,便多了幾分謹慎,他小聲道:“王妃,我幫您把一下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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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能有什麼,最多是染了點風寒。”王妃懶懶地說道,將手伸了過去。
太醫伸出手指按了上去,片刻之後便神色微變,他急忙問道:“王妃這幾日可是經常嘔吐,食不下咽?”
“是。”靖康王妃神色中多了幾分不安。
太醫長舒了一口氣,神色竟是大喜:“王妃這脈象如珠般圓滑,有力而迴旋,快速而不停滯,這是……喜脈啊!”
侍女們聞言,立刻全部下跪道:“恭喜王妃!”
太醫也急忙下跪,連聲高喝:“恭喜王妃!恭喜王妃!”在王府這樣的地方,母憑子貴,只要為王爺誕生了一男半女,地位立刻就不同尋常了,對於每一個王妃來說,自然是一件天大的好事。更何況這位王妃入府不過數月就能懷有身孕,那簡直就是大幸了。
靖康王妃卻如遭雷擊般的震住了,她站了起來,身子微微有些搖墜,苦笑道:“喜……喜脈?”
太醫急忙起身扶住她:“王妃最近可切記注意好身體啊。”
靖康王妃扭過頭,看了他一眼。
眼神中沒有半點喜悅,卻是濃濃的怨恨。
太醫嚇得一驚,一股寒意升上心頭,他急忙想要鬆手,卻已經來不及了。
京卡怪王妃一把抓住他的手,將他往身後猛地一甩,太醫飛了出去,撞在院牆之上後倒在了地上,連聲哀嚎,不多時都快咽了氣。
“王妃!”一名侍女急忙上前拉住王妃,她是那日引著靖康王妃走向婚堂的那個侍女,也為王妃唱過一曲詞《雨霖鈴》,是這裡少有的知曉王妃心事的人,也是難得能與王妃說上幾句話的人,用他們的話來說也是王妃身邊的紅人了吧。
靖康王妃看了她一眼,眼神中的憤恨漸漸地消了下去,只是更多了幾分悲涼,她嘆道:“為何要如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