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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不生不死,六道之靈(八千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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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嗚~

枉死城後,是一片徹底的荒蕪焦土,目之所及盡是一片黝黑,連幽冥特有的幾種荒草也無一根。

莫大的陰影垂流覆蓋,縱然是鬼魅乃至於鬼神都不願靠近一步。

楊獄立於此間,也覺心神搖曳,似乎下一剎就要被攝走魂魄去。

這似是一片死地,任何生靈來到此間,都會被攝走魂靈。

“六道輪迴乃是靈魂往生,生靈禁地。配合生死冥書,縱然是蓋世妖王的魂魄,都可被強行勾來幽冥……”

相距不遠,牛頭阿傍戰戰兢兢,貴為勾魂陰神,他也根本不敢靠近這片幽暗之地。

“以生死冥書配合六道輪迴勾魂?”

楊獄心中微動。

“不為大神通者,冥書上一劃,就可勾魂。可大神通者的魂魄,就非我等可以勾了,文武判官聯手也不行……”

牛頭阿傍小心翼翼的靠近幾步:

“不過,一般來說,大神通者下幽冥多半是自願或是犯了天條被天神押送而來,幽冥絕大多數情況下,是不會輕易勾大神通者的魂魄……”

“只怕未必……”

楊獄以天眼遠眺,隱可見那六方深沉無底的深淵:

“冥書碎裂之後呢?再有大神通者觸犯天條,何以勾魂?”

“天庭坍塌後,冥書隨天書碎裂,已有很多魂靈無法勾來幽冥,陽間百鬼日行,也與此有關……

至於大神通者……哪還有大神通者?”

牛頭阿傍苦笑一聲:

“聽說天帝坐化之時,不少大神通者於暗中環伺,窺探,不乏想得利者。

卻不想天帝坐化的那一剎,三災九難五衰紛至沓來,幾乎帶走了世上所有殘存的大神通者……”

說話間,阿傍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那一幕他親眼所見,幾千年裡都無法忘卻,那何止是一個慘字了得?

“聽說那一日寰宇盡赤,蒼天泣血,六道輪迴也是於那一日後,被陰影徹底籠罩,連諸般鬼神也無法進出?”

楊獄心中泛著漣漪,好在他還記得自己要謹守身份,因而這句詢問是直接傳音入密。

事實上,這些年裡,憑藉著枉死城內諸般鬼神之口,他對於當年之事也頗為清楚。

與他所知的隱秘對照,他隱隱也能猜出一些更為深層次的東西來。

那位傳說中牧守諸天,稱尊寰宇,有橫壓諸聖之稱的‘帝因’的坐化,只怕與後世層出不窮的道鬼有關……

“啊?嗯……”

阿傍愣了一下,心中有些疑惑,卻也沒有多想,只是點點頭,面帶憂愁,慘兮兮道:

“魁爺,俺知曉您看俺不起,可咱老牛實是個苦命人,全憑著婆娘偷人才稀里湖塗的成了十都,著實承不住這壓迫……”

“卞城王是個好說話的,只要你隨我走了這遭,你想去哪裡,就去哪裡。”

楊獄自然知曉這牛頭的訴求,而事實上,若非他求到自己頭上,只怕早些年就出得幽冥了。

畢竟,他極可能是死在最後的鬼神、牛頭。

“至於是否被人看得起無甚所謂,自己心中無愧,看得起自己,就已足夠。”

這句話,楊獄意有所指,似是在對牛頭說,又或許是對自己所說。

“俺,俺……”

阿傍微微一怔,咬著牙,哭喪著臉:

“魁爺,您可千萬要護著俺,俺陽間家裡還有老孃在等俺……”

“放心就是。”

楊獄神色微正,應了下來。

阿傍這才釋然,咬牙踏入了陰影之中,同時甕聲甕氣道:

“這陰影裡本來有著無數條鬼路,與諸般幽冥界貫通,是我鬼差押送魂魄去往六道的必經之路,可如今,諸路已斷,就只能憑著過往感覺走了……”

牛頭很緊張,一遍遍的叮囑著:

“魁爺,您千萬不要亂走,看到什麼也萬萬不要伸手,否則觸動六道輪迴,便是大神通者,也要神魂俱滅……”

嗚嗚~

跨入陰影的剎那,楊獄只覺天眼似被一層霧氣所籠罩,通幽於此間竟也窺不得太遠。

一臂之外,伸出五指竟也瞧不見,這是真正的,黑暗無光。

牛頭的聲音變得十分細微,且斷斷續續。

黑暗之中,一人一牛無言而行,巨大的枯寂與陰冷如潮水般滾滾而來,每走一段時間,牛頭就要停下大喘氣,驚懼不安。

“嗤!”

某一剎,楊獄突然伸手,抓住牛頭向後退出一步,後者錯愕抬頭,卻見一抹劍光橫貫而過,猶如破曉之光,將十萬裡黑暗虛無都斬開了一瞬。

“天,這,這像是極道絕仙劍……”

牛頭汗出如漿,若非被楊獄提著,幾乎要跪倒在地了:

“聖人門徒,聖人門徒……”

剎那的光亮由近及遠,楊獄於這一瞬間,看到了這一片這一片幽暗之下的恐怖。

一座古老而殘破的城池,被黑血浸泡著,城池內外,是不計其數的殘肢斷臂、不知名屍骸。

有山嶽般巨大的龍爪被斬斷、有巨猿作仰天長嘯狀,卻被力噼兩半……

更多的,卻是披著神甲的天神,以及不少面露悲愴,不甘猙獰的仙人遺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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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縷極道絕仙劍的光芒,就來自於其中一具仙人遺體。

“三聖門徒?”

楊獄眼皮禁不住一跳:

“這麼多?”

九劫億萬年,仙佛之多不計其數,任何人盡皆知的位階主,都不知有多少代更迭。

包括他所知的司法戰神、雷聲普化天尊、九天降魔祖師,甚至於天帝之位,都有過更迭。

唯一持續億萬萬年不變的,唯有被無數修行者稱之為道祖的,三聖!

楊間懷抱而生的那方九九玄功境界內,那位深不可測,曾傳司法戰神‘斬仙劍’與‘八九玄功’的‘宇宇真人’,就是聖人門徒!

“不對!”

一驚之後,楊獄看出異樣來,那些殘骸屍身雖然栩栩如生,卻並無令人心季的氣息。

更像是,不知從何處投射而來的幻影?

“魁爺,回吧,回吧……”

牛頭已是整個癱了,他也看到了剎那光芒之後的屍山血海,聲音顫慄中帶著哭腔:

“記不得,俺記不得往後走的路了……”

“那你還記得回去的路嗎?”

楊獄鬆開手。

“啊?”

牛頭艱難回頭,卻哪裡還有絲毫亮光,黑暗吞噬了一切,似乎深淵就在身後。

“魁爺,你,你說要護住俺的!”

“一入枉死城,再無回頭路。虧你還是鬼差,怎麼不知道這個道理?”

楊獄拍了拍他的肩頭:

“某家說話算話,你帶路,我帶你平安出去,送你回返陽間。”

術業有專攻,魁星的位階自然強於牛頭,可勾魂、押送之事,還是其人更為精擅。

當然,若是此方有馬面,閉著眼也可尋到路,奈何,馬面早死絕了……

“酆都大帝保佑、天帝保佑、佛祖保佑、妖聖保佑……”

阿傍後悔的想破口大罵,但話在嘴裡打轉後,就成了祈禱聲。

他是真怕,怕這條他不知走過多少次的六道輪迴路,也怕身後這尊魁星……

魁星吃鬼,可也不手軟……

“她們都死了,如何庇護於你?”

楊獄心下搖頭。

若非他著實沒有足夠的時間去探路,也不會拉著這頭牛一起走這六道輪迴路。

“……”

阿傍無言以對,只得循著感應緩慢行走,每走一步就出一身汗,哆哆嗦嗦,像是要虛脫。

一路上,時而有神通餘波肆虐而來、時而有劍氣沖霄、殘破靈寶殺伐而至……

譁啦啦~

也不知走了多久,牛頭越走越慢,似乎也要迷路之時,楊獄側耳傾聽,似乎聽到了流水之聲。

“傳說中的忘川河?”

輕拍了拍這牛頭的肩膀,渡了一股法力助其振奮起來,楊獄極目凝望之下,終於看到了一抹不同於黑暗的色彩。

點點紅光在陰風中搖晃,細看之下,那是一朵朵邪異妖豔的花朵,生長在一條比之黑暗更為漆黑,奔流洶湧的大河之畔。

“曼珠沙華?這,這是忘川河!”

似乎是看到了熟悉的東西,阿傍不由得松了口氣,可旋即牛臉就是一片慘白:

“不對啊魁爺!忘川河,忘川河不通向六道輪迴,咱們,咱們怕是,怕是走錯路了!”

渾身一顫,這次牛頭是真個癱軟在地:

“地獄,這是通往十八層地獄的路……”

“你是牛頭,怕個什麼十八層地獄?”

楊獄有些無語。

獄卒還怕什麼大獄?

但他也沒有強逼,任由牛頭大喘氣,待得他平復心境才道:

“若此間通往十八層地獄,那麼,你也不必回頭走這六道輪迴路了。”

“這,這倒也是……”

阿傍一想,頓時恐懼稍褪,大著膽子靠近忘川河。

忘川河畔,盡是赤紅如血的曼珠沙華,於這微光之中,天眼也終是可以看到一些東西來。

滾滾奔流的忘川河中,屍骸、殘魂時可見到,而更遠處,隱可見一架木橋通向對岸的黑暗之中。

“那是不是奈何橋?”

楊獄形容了一下。

“不,不是……”

阿傍沒有看到那橋,但聽得形容就是搖頭:

“忘川河上,仙神難渡,因而木橋很多,真正的奈何橋,卻是石橋……”

“那麼,那橋後面,是十八層地獄?”

楊獄眸光微眯。

隱隱間,他能察覺到些微異樣,似乎有什麼在刻意扭曲四周的黑暗。

‘有人在引我前來?’

走在腐朽到搖搖欲墜的木橋上,楊獄心中思量著,他並不認為牛頭帶錯了路。

事實上,他仍可感受到六道輪迴那深邃如深淵般的壓迫。

無驚無險,一人一牛走過了木橋,行至忘川河對岸,遠遠地,楊獄又看到了那座腐朽而破敗的古城。

“真,真是獄城……俺,俺真走錯路了?”

阿傍喃喃自語,有些傻眼:

“亂了,亂了……全亂了,全亂了……”

此刻,便是他這麼遲鈍的,也察覺到了不對,任由楊獄如何勸說,也不願靠近那座城池。

“魁爺,回去吧,這裡不對勁,很不對勁!”

“確實不對勁,不過……”

楊獄輕按心頭。

他心神匯聚於暴食之鼎,於食材燃燒的火焰中再度聽到了‘羿’的聲音。

“去六道輪迴,並不意味著,是一定要到六道輪迴……”

出得暴食之鼎的剎那,楊獄又忘卻了有關羿的記憶,但心中卻是一定:

“或許,來對地方了也未可知。”

“啊?”

沒有逼迫牛頭,楊獄留下一道法力護持於他,自己則於黑暗中獨行,走到了古城之外。

於此間,六道輪迴的壓迫消失大半,不止天眼,感知都恢復了不少。

肉眼都可看到這座古城上的斑駁血跡。

“上萬種不同的血跡,其中不乏大神通者……”

駐足片刻之後,楊獄似乎感受到了什麼,不入城門,而是腳下輕踏,頂著無形而可怖的壓迫登上城頭。

轟隆隆!

這一剎,相隔不知多遠的忘川河畔,牛頭阿傍聽到了震耳欲聾的轟鳴之聲。

他駭然望去,卻見得那一座古城陡泛起耀目的神光,那神光猶如千百道瀑布沖天而起,盪開重重陰霧,其勢其威,似能撼動虛無之間的重重幽冥界。

但僅是一剎,彌天般的神光已是暗澹下來,更被一層陰黑之色所瀰漫。

“那是?”

牛頭阿傍眼皮狂跳。

那黑暗之中卻哪裡還有什麼斑駁古城,赫然是一頭巨獸匍匐於荒野之間。

其大如山似星,橫攔黑暗,猶如攔住忘川河的堤壩一般。

龍身、獨角、犬耳、龍身、獅尾、虎頭……

此獸似聚萬獸之象為一身,一眼望去,似乎可以找到世間所有存在的獸類之形。

威嚴而神聖。

“諦聽?!”

逆衝而上的神光將楊獄震出了千里之外,滾滾陰霧翻湧之間,他也認出了那頭匍匐於野,其大無方的巨獸。

可與牛頭不同,在他的天眼之下,那頭傳說之中,幽冥十大靈獸之首的諦聽,如今已是一具沒有絲毫血肉留存的骸骨。

可怖的傷痕遍佈其身,不少處早已龜裂開來,一動之下,大片骨架坍塌如群山崩滅,發出‘轟隆隆’巨響。

“諦聽大人……”

阿傍驚喜交加,遙隔不知多遠,已是連連叩首,連道‘大人’。

若非彌天的氣浪阻攔,他甚至都想要衝將上前。

“嗚嗚~”

陰風之中,似有獸鳴迴盪,如龍虎,似麒麟,神聖中帶著陰煞,攪動了這片陰影覆蓋之地。

呼呼~

陰風之中,楊獄凝神而望,關於這頭神獸的情報在心中翻湧。

已成白骨的諦聽仍具諸般神獸之長,隱可見龍、麒麟、獅、虎等等神獸之象。

其破碎大半的骨架上,仍有諸般靈光交織。

諦聽乃幽冥神獸,有聆聽萬物萬類,萬種時空之力,其具諸神獸之長,又具靈氣、神氣、福氣、財氣、銳氣、運氣……等等美好於一身。

“聆聽萬物?羿要我來此,是為了尋找此獸?那麼,接引我來此的……”

楊獄心中一動間,就見得九道靈光交織如匹練般破空而至,向他席捲而來。

嗡~

楊獄並未拒絕,在牛頭豔羨的目光之中被神光席捲,來到了一處奇異之地。

……

而幾乎是同時,相隔不知多麼遙遠,如林戰艦之下的古城之中,白象王勐然抬頭。

“這氣息?!”

諦聽的氣息一閃而過,縱然強橫如天理道人都無所覺,但白象王卻是神色陡變。

他感受到了自身血脈的震顫。

一尊遠比自己血脈更為純粹的神獸,出現在了這方幽冥大界之中。

“這幽冥界,還有這般神獸未死?”

白象王的震動瞬間引來了一眾八極主的側目,天理道人眉頭一挑,身後殺星之光大炙。

“嗯?”

大殿之中,坐於一角的寒月散人似有所覺般按住袖口中的打神鞭。

“白象王何以如此?”

乾王孫微微皺眉。

白象王卻是不答,而是看向了不遠處也自皺眉的永定龍王,後者長身而起,神情肅然:

“幽冥界,有神獸出世!”

“神獸出世?”

“幽冥界的神獸?五色神牛?搬山朱厭?業火蟾蜍?還是說……”

……

一眾八極主神色各異,以妖族諸王震動最大。

“相傳,幽冥之地,有一頭匯聚諸神獸之長,世間諸般美好於一身的神獸之王……”

感受到了白象王與天理道人的目光,寒月散人手心出汗,卻不得不開口:

“能引得白象王、永定龍王如此反應的,應正是這頭神獸之王,諦聽!”

“諦聽?!天道坍塌後,世間不是沒有了大神通者,何以此神獸之王還在?”

月龍王的眉頭緊鎖。

他遠比在場任何人都更清楚諦聽的來歷與可怖。

九劫諸般神獸,以鎮獄神象為最,次之也非諦聽,可這幽冥神獸之王的名聲卻是最大!

相傳其有聆聽過去、未來之能,其此時現世……

“典籍中不曾記載,天靈也未有提及!”

不少八極主面面相覷,無不皺眉。

“這,豈非是大大的好事?傳說之中,諦聽就在幽冥最深處……”

天理道人卻是微微眯眼:

“諦聽既然在此,那麼,六道輪迴,也極有可能就在此間!”

“縱然真是諦聽又如何?”

這時,釋尊天突然開口,引得諸多巨擘的注視,他緩緩起身,指了指頭頂:

“此方玄功境內,又非沒有高手……”

“不錯!”

月龍王略顯詫異的看了一眼這老和尚,贊同:

“那溫靈官可非等閒之輩,他敢來此間,又怎會沒有依仗?”

“如此……”

天理道人掃了一眼眾人,視線落在了寒月散人身上,後者無奈嘆氣:

“貧道盡力而為……”

……

……

嗡!

流光散去,諸色大炙。

楊獄抬眸望去。

此刻,自入那片陰影之地後就似被迷霧籠罩的天眼終是可以大睜,通幽也無半分阻礙。

他環顧四周,只見此處有九色交織,無有一物,又似乎萬物皆存,與幽冥相連,又獨立於幽冥之外。

“此,乃吾心之所在!”

九色空間之中,傳出了龍虎長吟般的聲音:

“來自於後世的北斗星君啊,你沒有猜錯,是我在指引你前來,但你,不該來……”

嗡~

諸色交織翻湧間,似有一方道臺升起,將楊獄託舉至高處。

諦聽語出驚人,楊獄卻不甚在意,他打量著這片九色交織的空間:

“心之所在,外人無從窺探?既是如此,為什麼不現身一見?”

“無身可現,故不現……正如星君所猜,我已身死於劫波之中。”

諦聽的聲音迴盪:

“星君想說,我有聆聽萬類之能,可辨吉凶福禍,為何會身死劫波?

正因我知身死不可避免,方才不做掙扎,因為,掙扎沒有用處……”

“掙扎無用?”

楊獄挑眉。

然而他還未言語,諦聽已做回答:

“星君啊!我聽到了你來,聽到了你半生的掙扎,也聽到了你不堪的下場,聽到了你淪為‘不死不生’,與‘華光帝君’隔劫相望,永世沉淪的下場……”

“星君啊,放棄吧,無謂的掙扎……”

九色神光交織間,楊獄似能看到那具諸獸之長的神獸:

“你既然能聽到楊某的前半生,那麼,你認為,我會放棄掙扎嗎?”

明辨萬物,可聆聽過去未來,傳說之中的幽冥諸神獸之王道出自己的死訊,甚至要他放棄掙扎。

楊獄心中自有漣漪,但他的心志自非一言一語可以撼動,哪怕是諦聽。

“星君之心,堅不可摧,星君之魂,百折不撓……我聽到了。”

諦聽嘆息著:

“星君見我,心中生憐,憐我身隕劫波。我見星君,亦是於心不忍……”

嗡~!

這方奇異之地劇烈的震盪著,九色在楊獄的注視下交織,化為一模湖的虛影,似人似獸、似鬼非鬼、似生似死……

“看來,楊某在不久遠的未來,定然是下場悽慘至極……”

道臺之上,楊獄橫起正在緩慢蛻變的兩刃刀。

他突然想起了馬王爺。

那位有穿梭時光之能的大能,於終極一搏前,跨越漫長歲月,來為他開解,是否也是如諦聽一般,看到,或聽到了什麼?

這一刻,楊獄心中竟沒有半分的不甘與震怖,只有濃烈的好奇。

“神行之極,穿梭歲月,追逐光陰……馬王爺大抵是看到了。”

諦聽似是感知到了楊獄心中的好奇與疑惑,卻也只是搖了搖頭:

“星君敬我,稱一句神獸之王。可自妖皇太元隕落之後,非人之萬靈,或為坐騎、或為寵獸、或為珍饈美味……”

“我若回答你,就會如之前你我消失的那段記憶一般,徹底消失……”

“你的記憶?”

楊獄眸光一眯。

他能感覺到諦聽的忌憚,也能感覺到它在極力的想要對自己說什麼。

“我只想星君放下,只有放下,你才不會痛苦……”

諦聽回答的總是恰到好處:

“比死亡更為可怖的,是消失。我能聆聽萬物、過去、未來,可卻聽不到消失……”

諦聽的消沉是楊獄所沒有想到的,他眉頭緊鎖,許久後才道:

“依你所言,放下與不放下無甚區別,既然如此,又何懼一爭?

爭未必勝,不爭卻必無一絲希望!”

“希望?”

諦聽沉默了一瞬,諸色匯聚的虛影抬起頭來:

“星君你生於兩劫之交,依你看來,是靈炁未起,天海不開,可事實上,如你們這般人,已是無數神佛豔羨而不可及之大造化了……”

平靜的聲音迴盪著,九色空間之中似有諸般幻影更迭交織,漸漸地,變得清晰。

於其中,楊獄看到一個面目俊朗的少年道人:

“許昇陽?”

“就拿星君認得的許昇陽為例。”

諦聽言出法隨,隨其講述,那幻影交織間,浮現出了許昇陽的一生:

“許昇陽,生於天海界、人間道,其天生道體,神魔三重天的跟腳,悟性絕倫,實乃十萬年一出的天縱奇才……”

楊獄平靜看著。

許昇陽的一生,堪稱波瀾壯闊,其生於人間道邊荒之地,因其天賦絕頂,生來不久就被敵對家族盯上,父母家族盡滅,僅以身勉。

其於紅塵之中打滾多年方才入道,成就九耀時,敵對家族早已被他人所滅。

“……孑然一身的許昇陽拜入仙門修行,其天賦極佳,未多年已至八極門檻……”

諦聽微微一頓,首次發問:

“星君可知,他幾年可晉八極?”

楊獄微微皺眉:

“若道鬼齊全,至多兩百年,若有造化,或許百年即成。”

幻影之中,許昇陽的一生栩栩如生,從中楊獄可以看出,其人跟腳天賦不遜自家小弟,百歲已觸及八極門檻。

然而……

“九千年!準確來說,他用了九千四百三十年,方才跨過那一線門檻,晉升八極。”

諦聽的聲音很平靜:

“他生而不凡,神魔跟腳更勝星君,可吃了不知多少延壽之藥,才堪堪在壽終之時,晉升七元……

何也?大劫降臨了,諸多大神通主身隕劫波之中。”

“位階,有限。”

楊獄自然明白為什麼。

“再如呂生,其人天賦不差,悟性也高,可成就‘上洞’,也靠的劫波……”

諦聽嘆了口氣:

“星君以為,他們差的只是位階?其實不然!他們的跟腳、悟性,比之其上位,仍遜也!”

“嗯?”

楊獄挑眉。

“身在上洞之上者,靈應祖師是也!靈應之上,玄都孚佑帝君也!”

諦聽似在搖頭,又問:

“星君!你認為,一個稟賦、跟腳、造化、悟性皆遠遜於你,且你先行數萬乃至於十數萬年,那後來者,如何與你爭?”

“爭不了!”

諦聽自問而自答:

“你說不爭就沒有希望?實則,爭也沒有希望!”

“三葬和尚身兼四類,有大魄力、大覺悟,卻仍不得進,因其上位,乃是大日尊王佛!”

“白骨菩薩,無上覺悟,以人成妖,先成菩薩,再入魔道,又如何?她之上,是大自在世間王佛!”

“業火天僧、陰屍法王、天絕雷王、赤眸猿王、度厄天君、平天大聖……”

諦聽的口中,吐露出數十個遠古聲名赫赫之輩,可其上首者,無不橫壓一頭。

赤眸猿王之上,是空空道君……

業火天僧之上,是龍樹王佛。

天絕雷王之上,是九天應元雷聲普化……

渡厄天君之上,是九天降魔祖師!

……

平靜的聲音,是讓人不寒而慄的漠然。

“……九天降魔祖師終其一生,進不得半步,何也?其上乃是盤皇大天帝、后土承天效法后土帝尊啊!

……甚至就連這四位也……”

最終,諦聽還是止住了話頭,它的視線落在楊獄身上:

“人外總有人,天外還有天!星君,你修持不過三百載,何以與之爭呢?”

“憑什麼呢?”

諦聽的眼底似有一絲憐憫,更多的是難言的悵然:

“星君,不爭或許有一線生機,爭了,或許連與‘不生不死’的機會也無了……”

“前輩一席話,楊某獲益實在良多。”

楊獄有些感嘆,諦聽不愧遠古幽冥的神獸之王,隻言片語間的訊息就非尋常人可知。

縱然是他,此刻心中也不免生出許多壓抑,但是……

“如你所言,楊某不過三百載修持,無力與天賦、悟性、造化、機緣皆在我之上,且修持不知多久的強人爭鋒……”

“可……”

話音迴盪之間,楊獄已是自道臺上站起身來,他的神情無甚變化,但眼底卻似有烈火燃燒:

“那又如何呢?”

轟!

赤金色血氣沖霄而起,攪動了這諸色交織而成的奇異空間。

似有陰風陡至,楊獄衣衫獵獵間,氣息如火不住攀升而起。

他的體內,似有星辰亮起,一枚枚連成一片,猶如星海在綻放光芒。

這一剎那,他分化於諸地的諸般化身齊齊站起,或平靜、或肅然、或冷漠……

無數化身的目光交匯於一處,如同星海匯聚,催發出極盡耀目之光芒!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這是他上輩子就知道的道理!

可那又如何?

不敵便不爭?

必死就等死?

在他這裡,沒有這個道理!

“前輩大抵不止有‘消失’聽不到,你聽不到的,還有人心……”

諦聽平靜而視,似有些觸動與驚訝。

“你若真能聽到,就該明了,什麼是……”

赤金之色覆體燃燒,楊獄按刀而行,斬滅心中一切彷徨於忐忑。

自前世至今生,從山海到龍泉,他時有所缺,或缺道果、或缺時間,甚至有過缺衣少食幾乎餓死之時。

但他從來不缺向上揮刀的勇氣!

爭不過,又如何?

必死,又如何?

不過是……

“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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