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說——”少女緊盯著奧薩面甲下那只赤紅色的獨眼，一字一頓地說道：“要把奧薩作為肥料餵給那個世界樹？”
“是的。”大賢者淡淡地說道：“如果毫不修飾的話——那麼就像你說的那樣，這就是我的打算。”
奧薩一言不發，那赤紅色的獨眼如同乾涸的深井，而他的靈魂在這盡頭燃燒。
“奧薩？”艾比幾近哀求著攥住“厄兆”的風袍：“即使是這樣……你也心甘情願嗎？”
年輕的“厄兆”緩緩地點了點頭。
“不要……”少女有些失神地一個趔趄坐倒在地：“不要這樣……奧薩……這樣我又會失去容身之處的……”
火焰在那焦黑的鎧甲縫隙中閃爍了一下，然後便又一次沉寂於黑暗之中；年輕的“厄兆”緩緩地俯下身，溫和地摟住艾比的肩膀。
“別這樣……”少女低聲說道：“我要哭出來了。”
“艾思會照顧你的。”年輕的“厄兆”輕聲說道：“很抱歉，艾比，我們的旅途要就此結束了——不要浪費你的才能，以後成為像大賢者那樣強大的法師吧。”
“不要！”艾比尖叫道：“我想繼續和你旅行！我想和你一起度過更為悠久的時光！我想……我想成為你的繼承者啊！不要單方面撕毀承諾啊！”
“我很抱歉，艾比。”奧薩柔聲說道：“我真的很抱歉……和你共同旅行的時光中，那曾一度被混沌所奪去的人性似乎也重新萌芽了；我可愛的小狼啊，現在老狼要躍入深淵了——但小狼還要繼續照耀夜空；如果你真的不甘心，那就成為強大的法師，協助'厄兆'們對抗那遺留在世間的混沌……這樣一來，在黑暗中的老狼也可以安心地閉上眼睛了。”
“誰要變成法師啊！”少女對著大賢者怒目而視：“如果成為法師之後就會變成向她這樣冷酷的人——那我還不如找個懸崖跳下去！”
白樺垂下眼簾，緩緩地轉過頭避開了少女那灼燙的目光。
“大賢者一直觀測並保護著這個世界。”年輕的“厄兆”輕輕撫摸著艾比柔順的白色短髮：“不要這樣，我理解她為何這麼做——就像我過去為了不讓混沌蔓延而抹殺毫不知情者一般，這是必須要有人去做的事情。無關善惡、個人情感與他人的痛苦與否，做這種事情的人永遠是最痛苦的——就和'厄兆'是一樣的。”
“但是……”少女的聲音帶著哭腔：“我只是不想讓你死而已……”
“我也不想死啊。”奧薩輕輕地掀開扭曲的面甲：“但有些事情是超越生死的。”
他微微地笑了，儘管看起來十分僵硬，但卻顯得努力且真誠；艾比從那向上勾起的嘴角中看出了溫柔與決絕、不捨與淡淡的哀傷——那張彷彿灰燼一般慘白的臉宛如那焦黑的鎧甲一般佈滿了疤痕，但那只赤紅色的獨眼卻如一盞在眼眶中跳躍的火焰一般熠熠生輝。
“大賢者曾目送著自己所愛之人踏入世界之樹的根鬚，用那熊熊燃燒的靈魂為重創的人類文明爭取了喘息的時間。”年輕的“厄兆”輕輕地說道：“所以你現在的感受，她大概是再瞭解不過的了——也是因此，我十分的尊敬她。”
“我才不要她去瞭解！”少女啜泣著說道：“我只是……只是想讓你留下來——為什麼非得是你去做？不能讓其他人去做嗎？為什麼非要是你……我不想接受……”
“因為我是'紅眼'吧。”年輕的“厄兆”緩緩地撫摸著那只赤紅的眼睛：“現存的唯一一個'紅眼'。我不知道這算不算不幸，但我當被師父從黑暗之中拉出來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自己的生命應當被最大限度地利用起來。死了也沒關係，反正我本來就應該死掉了；但如果當我的生命在消散之際能為別人做出了什麼貢獻，那就算是賺了——我是這麼想的。”
“你死了我有關係啊！！”艾比咆哮道：“不要那麼隨隨便便地就把自己命送給別人啊！難道不正是因為好不容易撿回來，所以才要倍加珍惜嗎？！”
奧薩愣住了，隨後露出一個悲涼的微笑。
“艾比。”他捧住少女的臉頰，將額頭抵在她的額頭上低聲說道：“再見了，就像你說的那樣，好好珍惜你這條命吧。”
艾思悄無聲息地落在艾比身後，一言不發地看著緩緩站起的奧薩與哭泣的少女。
“交給你了。”年輕的“厄兆”對精靈法師說道：“謝謝你這幾年來對我的照顧，今後大概就用不著麻煩你了。”
“我還以為你不會離開呢。”她淡淡地說道。
“對不起。”年輕的“厄兆”苦笑著說道：“這大概就是我該走的命運軌跡吧。”
“那天把你召喚來大概也是命運吧。”艾思低聲說道：“畢竟你總是把命運什麼的掛在嘴上。”
“只是心血來潮，響應了你的召喚罷了。”奧薩將雙手交疊在胸前說道：“湊巧罷了……不過你說得對，這大概也是命運軌跡上的一部分吧。”
“那個召喚法陣，平時只能召喚出小動物或者是其他亞空間的弱小魔物。”精靈法師繼續說道：“但是那一次召喚來的卻是你——在我的絕望之際，你那焦黑的鎧甲和飄飛破敗斗篷猛然間出現在我的面前；而我望著你燃燒的背影，害怕的幾乎要昏過去……因為你是個'厄兆'，傳說中很可怕的'厄兆'。但你把那湧動的浪潮擊退並消滅了，然後像是傳說中的騎士一樣從火光中朝我走來。”
“之後我就因為'真劍'的副作用而倒在了地上。”年輕的“厄兆”有些懷念地看了看天空：“被你運回法塔照料了一個多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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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段時間我應該算是……挺開心的吧。”艾思垂下了眼簾：“我本來只是一個把自己封閉在法塔裡的可憐法師而已，但你卻在我的央求下給我說了那麼多外面世界的故事——於是在那之後，我便開始四處旅行了。”
雙方沉默了下去，各自凝望著天空。
“再見了，奧薩。”精靈法師轉過身，背對著他說道：“像是逐火之蛾一樣好好努力吧。”
艾比望見一滴晶瑩的液體順著她的面頰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