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儀是個老廠，早在1954年就成立了，那位徐建業一直都在北儀裡工作，他父親也是廠裡的技術骨幹。”
“不過，雖然成立久，涉獵廣，但也正是這樣，冰芯對北儀的離子注入機不太滿意，認為它還需要投入更多的研發才行。”
柳洋洋隨著方總走進辦公室，不待他詢問就開口聊了聊之前站在方總前面的北儀。
“所以，它是個B級評分？”方卓問道。
柳洋洋堅定的說道：“對，綜合多種因素，北儀的離子注入機是在這個水平。”
方卓好笑的倒了兩杯水，瞧出來柳總似乎是生怕自己為北儀說情，立即表態道：“我堅決支援柳總領導的服務聯盟的工作，絕對認真落實聯盟給予的指示！”
柳洋洋莞爾一笑：“方總擠兌我了。”
“不，我是真心實意的，就像我剛才當眾說的話，我不幹外行領導內行的事，服務聯盟第一條是不能損害冰芯的前進，其次才是扶持國內的半導體廠商，絕對不會本末倒置。”方卓很認真。
他又說道：“我今天來是看看聯盟進展到什麼地步，看看怎麼才能更好的支援柳總工作，支援服務聯盟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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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展，熱鬧是挺熱鬧，但這進展……”柳洋洋沒繼續跟著方總帶著兩分調侃意味的打官腔，發自內心的嘆了口氣。
她接過老闆遞的水，苦笑道：“去年接手這個任務，我是躊躇滿志，到了年底就心如死灰，今年是咬著牙堅持。”
難，很難，太難了。
“冰芯的廬州生產線裝置國產率不到2%，臨安和申城的新廠，目前評估出來可以提升的國產率是4%。”
“照這樣的發展，未來十年，裝置國產化率能提高到10%，這都足夠讓人欣慰。”
柳洋洋抿著嘴，神色嚴肅：“而且，越是核心，這個比例越是驚人的低，光刻和薄膜沉積……我覺得我有生之年都看不到它們突破5%了。”
方卓伸出手指，算了算：“柳總給任務了，10年10%，一條產線我們算2000臺裝置，10%也有200臺國產，至於這個核心裝置嘛……”
他微微搖頭，沒有打趣：“怎麼辦呢？幹到哪是哪。”
依舊是他剛才公開說的話，也就幹吧。
不可能臺記、英特爾、三星這樣的競爭對手使用最先進的裝置往前推進，反而冰芯停下來多撈一撈落後裝置，本來就不一定能追上別人，腳上再帶著鎖鏈怎麼行？
還是只能說，充分利用全球化帶來的發展機會壯大自身，再在可以有的範疇內拉一拉兄弟廠商。
核心裝置的研發不是單單看冰芯給不給機會，甚至不是看廠家怎麼研發，而是看上面的力度，看怎麼把核心裝置寫入規劃，給予更大力度的多方面扶持。
頂層設計+企業帶動+自身研發，這是發展的關鍵。
方卓有在考慮找個合適的時機去幫國內廠商敲敲邊鼓。
什麼時機合適？
冰芯的65nm製程有實質性的突破，這或許是不錯的諫言機會。
或者再遲一些，拉著胡正明和梁孟淞這對在全球半導體產業都有地位的師徒一起聊一聊相關事宜。
但眼前是沒必要說這些的。
“柳總啊，你是咬著牙堅持，但誰不是咬著牙堅持呢？”方卓沒有畫餅，只是聊如今的常態，“我相信隨著冰芯往前的發展，一切都會慢慢好轉。”
“咬牙堅持還有機會，不咬牙不堅持，那真是連1%的增長都看不到了。”
方卓的語氣很平和，情況就是這麼個情況，目標高遠，前路漫長，旁觀者知難，做事人知苦，只能尋找積極的條件來盡力往前走。
這一趟回廬州的意義也在於為柳洋洋和冰芯晶圓製造服務聯盟站臺。
事實上，如今的冰芯具有裝置採購許可，能夠相對便利的從外採購，內部也是出現一些不同的聲音——要說偶爾有人脈關系找上門來推脫不掉，可以試試國內的機器，但制度化的搞服務聯盟是不是……
冰芯從成立起來就在大力招收人才，時至今日，隱約存在派系。
一部分是從中芯等友商過來的技術骨幹，一部分是海外和臺記陸續進來的研發人才，以及與內地各大院校合作輸送的新鮮血液。
大家的成長環境、競爭經歷不同，自然也不能有完全一致的想法。
方卓從不在冰芯內部彰顯存在感，但他同樣清晰的知道作為董事長和大股東的態度是具有影響力的。
柳洋洋是行政部門出身，她也清楚方總這一趟附帶的意義。
只是，不是訴苦，是真的忒難了些。
方卓在辦公室裡聽取了部分的彙報，有些難題是他能牽頭找資源有希望解決的，有些就真是只能繼續苦幹熬著的。
等到繁瑣枯燥又時不時被打斷的彙報結束，方卓和柳洋洋以及冰芯的高管離開辦公室，剛剛開門就見到一位中老年白襯衫在徘徊。
“方總，柳總，李工。”中老年白襯衫陪著笑臉，自我介紹，“我是盛美公司的鄭川。”
方卓示意不用攔，點點頭：“鄭總，我聽過你。”
鄭川臉上的笑意剛想瀰漫就因下一句而僵硬。
“去年撕材料的那個嘛。”方卓說著今天才聽到的小八卦。
鄭川立即道歉道：“方總，那是我沒意識到咱們聯盟的重要性，是沒有深刻的……”
方卓笑著打斷道：“鄭總，今天既然你能來，那咱們就都按流程走，我相信你們既然能成為中芯的供應商，那就還是有本事的，不要光把目標放在升B嘛，可以想想升A，甚至升S。”
鄭川沒想到方總這麼大度，連連出聲表態，絕對會為電鍍銅裝置的更先進技術加大研發預算。
他看著方總一行人往前走，開始挑人交流，心裡忽然意識到一件事，傳言果然是真的！冰芯內部確實有個隱藏的S級！
“方總……”柳洋洋有些無奈。
“開個小玩笑，但S是他們自己流傳的，挺有意思。”方卓邊走邊笑。
柳洋洋相信自己大概很快就要迎來對所謂“S級”的試探和詢問了。
冰芯晶圓製造服務聯盟的評估會議不僅僅是一天時間，前前後後需要持續一週，因為很多裝置和技術的評估都很耗費精力，以及，冰芯這邊也力求嚴謹的判斷技術前景。
就像電鍍銅裝置的水平自走方式和日本研究的恢復銅陽極的自正式掛鍍，後者就一定是最適合的升級方向嗎？
冰芯的專家們同樣給不了確定的答案，只能是彼此交流，提出建議。
類似這樣的過程，很多廠家覺得本身也挺有價值。
這天晚上，方卓結束現場視察，提了兩瓶小酒和邱慈雲一起找胡正明胡教授在他家裡吃了頓飯。
三人邊吃邊喝邊聊，主要內容便是冰芯在65nm上的研發進展。
按照胡教授的估算，最遲到明年第一季度，冰芯就能有所突破。
他有些遺憾的表示，如果梁孟淞和自己一樣從加州來中科大進行學術交流，那麼，冰芯的先進製程研發絕對還能再提提速。
方卓在這一點上進行了堅持，讓梁孟淞和胡正明一樣的經歷再順勢加入冰芯，恐怕會讓臺記方面起疑，現在先讓梁孟淞在美國藉著IC設計公司玩一玩。
等到梁孟淞的競業協議到期，不管是梁孟淞直接過來還是讓冰芯收購這家設計公司，法理上都安全很多。
方卓不打算讓臺記狀告三星逼迫梁孟淞離開的事情重演，連帶著對他明年回國到京城或者申城的行程安排也猶豫再三。
但不管怎樣，冰芯已經獲得很大的益處。
明年2007年前三個月的技術水準將會決定著易科與高通洽談的籌碼份量，再往後拖，高通那邊就很難樂意了。
12月3日，方卓沒有再到評估會的現場，但依舊是以服務聯盟的工作為核心來正式的聽取冰芯高管和專家們的彙報，從這個角度聽到的內容還是不容樂觀，甚至比柳洋洋還要悲觀一些。
方卓考慮到大家的心氣，不談廬州一廠，聊著技術要求最低的臨安二廠，倒也獲得不少建議和反饋。
回廬的第三天，方卓沒有扛住廬州熱情的領導，進行了一個有記錄的會議交流，談到冰芯的發展，談到廬州和皖省的半導體產業生態規劃，給予了很高的評價和深深的感謝。
從落地廬州到如今，玉壺路已經不單單是孤單的玉壺路001號冰芯，連帶著設計、封裝以及泛生態的配套企業，產業鏈的框架是打造了出來的。
因為資源傾斜，玉壺路既有“廬州之廬”的說法，也有“小張江”的美譽。
方卓在廬州的第四天便是對周邊兄弟企業的交流，也聆聽了來自員工在生活方面的要求。
他琢磨著再推動合作頗多的科大來附近開設一個附中學校，進一步解決冰芯員工後勤的後顧之憂。
12月6日，慶子號飛機已經從京城啟程飛往申城，方卓則是結束了五天的廬州行程，率人駛向臨安。
臨安建設的二廠是用於代工利基型儲存，這個屬於以客制化為主的低端產品，是藉著奇夢達從英飛凌獨立的契機所進行的儲存領域嘗試。
即便如此，專案在臨安也是十分受歡迎的。
二廠從國外採購的部分裝置已經開始除錯，計劃將在1月份的時候先面向國內廠商進行裝置招標，然後再繼續從國外採購符合要求的裝置。
方卓依照計劃只在臨安待了兩天，8號下午便乘車回了申城。
私人飛機的一系列手續打了招呼，稽核完成的很快。
不過，方卓沒有急著飛往紐約，耐著性子又視察了申城三廠的前期工作。
12月12號，歷經廬一、臨二、申三的考察以及對易科的工作佈置，方卓終於坐進了好友送給自己的私人飛機裡。
要說這私人飛機，除了飛行時間的大幅度減少，他倒也沒覺得比頭等艙多舒適。
可能與這一行帶著的是一群老爺們有關。
方卓對蘋果公司向來重視，這樣的重視不只表現在音樂播放器，也在手機專案上。
受他的影響，外面的IDG、申新科創都很重視蘋果的進度，公司內部的高管們也保持著極高的關注。
這一路上，大家一邊打牌，一邊討論蘋果下個月9號的發佈會會拿出什麼樣的產品。
過去一兩個月的時間，蘋果公司一直在為手機預熱，但沒有公佈外形，只是概念化的以“革新”“劃時代”為主。
除了方卓，其他人都極其熱烈的猜測競品模樣。
“方總，我還是氣度不夠，一直想著蘋果的手機，得向方總多學這份處之泰然的心性。”技術總監許柯登不小心把方總手裡的牌送走之後如此沮喪的說道。
“有什麼處之泰然，我正為喬布斯不邀請我不高興呢。”方卓把撲克往前推了推，“你們玩，我琢磨琢磨怎麼不看起來那麼泰然。”
他沒從打牌裡體會到快樂，只能思索與蘋果的互動。
大概是還沒適應縮短的飛行時間，方卓在小憩之後有種很快就抵達紐約的錯覺。
機場裡有虞紅虞總親自接機，一大半目的倒是來瞻仰電話裡得知的慶子號。
“李總和你競爭是真倒黴。”虞紅能想象到一些李果慶的肉疼，愣是送了一架飛機啊。
“哪裡的話，慶子看我籤合同，他高興的很呢，是他求著我賣的。”方卓坐在車裡後開始撕開文件袋。
虞紅詢問道：“你親自踹開他的辦公室讓他高興的求著你賣股份？”
方卓淡定的說道：“薇薇過於誇張了。”
他說著話把手裡的檔案遞給虞總：“這是一批最新申請的專利，嗯，主要是內嵌式電容觸控顯示屏和外掛式電空觸控面板結構，可以豐富我們的專利庫。”
虞紅接過來翻了翻，這是國內團隊的成果。
方卓問道：“有蘋果手機的新訊息嗎？截止到前天我收到的。”
虞紅搖頭：“沒有，說是保密變嚴了，找了兩家熟悉的媒體，看看發佈會現場能不能瞧出什麼端倪，據說沒有開放試用機申請，我懷疑蘋果的手機未必有我們想象的那麼高完成度。”
方卓點點頭，沒有因為這樣的猜測而心情波動，很快就能知道情況了。
他說道：“明天我就飛矽谷，你和我一起，我們找谷歌聊聊專利池的事，把我們的專利開放給搭載安卓系統的廠商，條件是與谷歌服務的捆綁。”
“還有，聯絡索尼，聯絡老爵士，只要蘋果手機下月釋出，就考慮是否存在對索愛手機專利侵權的問題。”
“包括我們最新申請的專利，看看有沒有重合或者繞不開的。”
“這是未來一小段時間的一個競爭重點。”
方卓沉吟著思索更多的佈置，扭頭看到虞紅瞧自己的眼神，衝她笑了笑：“看什麼看？我臉上有花嗎？”
“虞總，醒醒，不要等發佈會，競爭已經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