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休斯敦飛到舊金山，兩邊宛如是兩個世界。
哨聲、運球聲、喝彩聲，統統從耳邊消失，轉而是明光鋥亮的辦公室和密密麻麻的統計檔案。
方卓是中午抵達的矽谷，簡單吃了午飯之後的第一件事不是視察易科在這裡的研發中心，而是先用辦公室和從紐約趕來的MIGA基金負責人孔豫開了個小會。
自從MIGA基金和高盛搭上線後可謂是豬突猛進，不僅幫著合作的銀行打包CDO出貨，還嘗試著讓機構掛名而發行了一支CDO證券。
這個過程，MIGA基金春風得意，獲利不菲。
然而，作為負責人，孔豫的頭髮卻越掉越多。
尤其是接到方總秘密在全球其它地區借殼和找殼的命令之後，他更是連續失眠，一是擔心金融市場，二是擔心MIGA基金，三是擔心自己……
從當初那個拎著汽油桶走進恆隆23辦公室的項目經理，到如今在華爾街頗有名氣的基金總裁，孔豫在這個過程中收穫很多，但愈發覺得不是自己的能力到了這個份上，而是被市場的發展和某種力量託舉到現在的位置。
知道的太多不是什麼好事。
孔豫有些擔心方總讓自己知道的太多了。
所以，他這一趟是主動從紐約過來，本是打算趁著方總球隊奪冠高興到休斯敦，沒想到打完電話之後來了矽谷。
“盈利不錯，高盛還是猛，這足夠再給冰芯開個新廠了。”
方卓翻閱來自MIGA基金的彙報，關注幾個關鍵資料後稱讚了一聲。
然後，他放下檔案，抬頭看向孔豫，問了一句：“孔總，你眼睛怎麼紅紅的？”
孔豫苦笑著說道：“壓力有點大。”
他今天過來是要再次彙報一番市場上的情況，以及，看看老闆的態度。
之前在京城聊過一次，現在是不能不再聊一次。
孔豫說完這話就留心著方總的神色，果不其然的沒看到驚訝，彷彿對方知道自己這一趟的目的一樣。
“加點茶。”方卓示意孔總給自己倒茶，又拋過去一支煙，“說說情況吧。”
孔豫倒完茶，點燃煙，心裡不知為何倒是安穩許多。
他抽了兩口，略微捋了捋思緒，還是從高盛說起：“方總，有個情況很重要，高盛在CDO上面似乎存在不少的違規操作。”
方卓微微點頭，示意自己在聽。
“因為我們和華盛頓互助銀行一直合作的不錯，4月份的時候考慮到行情很好，我就讓基金會從幾家銀行打包了一些沒那麼優質的貸款做成CDO，然後冠以華盛頓互助銀行的名義來賣。”
“這個過程中，我發現高盛可能也在做類似的事情。”
方卓打斷道：“聽起來似乎合法合規。”
孔豫搖搖頭，說道：“不，我們的CDO，不論是華盛頓互助銀行還是MIGA基金都很正規，也都盡了告知的義務，但高盛用它名義流入市場的CDO……”
他先解釋自己的動機：“因為高盛做的這個和我們有一些競爭，我就想探探底，看看以後能不能和高盛合作，用高盛的名義來發行CDO，所以，在深究高盛出手的CDO之後發現這裡面打包的都是垃圾中的垃圾。”
“裡面壓根沒有大銀行的貸款，基本都是地方的小銀行、小金融機構，像加州的富蘭克林銀行，它的房產貸款首付只需要7%，還有將近4成的貸款是先息後本，貸款者在幾年後要支付鉅額的尾款。”
“這裡面存在巨大的泡沫，CDO更是泡沫和泡沫混在一起。”
孔豫最後鄭重的說道：“而高盛隱瞞了與它合作發行CDO的另外一方資訊，那邊發行CDO卻又在做空CDO！或者說，他們就是在刻意的製造絕對會出問題的CDO以達到做空的效果。”
方卓抿了一口茶，這茶，不差。
孔豫見方卓沒說話，表達自己的看法：“這絕對是一種欺詐投資者的行為，絕對違反了SEC的相關法規！”
他強調道：“這違法了！”
方卓若有所思，慢慢的說道：“所以呢？我們是應該和高盛合作還是不合作？”
孔豫：“……”
他重申一遍：“方總，高盛違法，尤其，這類CDO真的爆發的話，可能會有很嚴重的後果，進而又導致對高盛違法的嚴厲調查。”
方卓點點頭：“高盛犯錯了。”
孔豫剛要同意，忽然意識到方總這句話裡蘊含的意思，對高盛來說，犯錯比違法的後果更嚴重。
他沉默好一會才緩過神，又猶豫幾秒，說道：“方總，我懷疑高盛在買它自家CDO的CDS，用來做風險對沖或者試圖藉此盈利。”
“真的嗎？高盛吃完前面吃後面的操作也太精彩了。”方卓淡淡的說道，“所以，孔總，你對MIGA基金的建議是什麼？”
孔豫愣住了。
他今天是想拿自己對高盛的勁爆判斷來看看老闆對自己的態度。
按理說，兩人應該深入討論乃至找人來驗證高盛的操作，雖然它在嚴格保密，但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牆，連自己暗地裡探查都能找出痕跡，由方總出手就更容易了。
可是，方總問到MIGA基金應該怎麼辦……
要怎麼辦呢？
CDO應該還能賣吧？CDS也可以買一買，就算爆發違約，大概也只是區域性範圍，會造成市場波動。
孔豫的思緒到這裡卻又隱隱有一種劇烈的不安感。
涉及到整個金融市場的判斷是能狂想的嗎？
如果把對某些CDO泡沫和CDS違約的風險放入整個系統，似乎是不是太過激進？
孔豫既想說MIGA基金應該謹慎式的照常，又總覺得有危險在來臨，偏偏，危險的方向按照常理判斷很荒謬。
他好一會都說不出話來。
“那個與高盛合作發行CDO證券的機構叫什麼名字？”方卓問了個具體的事情。
“Copper Capital。”孔豫答道。
方卓仔細回憶，毫無印象，但這沒關係，他對《大空頭》原型的約翰·保爾森有印象就夠了。
這家Copper Capital和約翰·保爾森做的事情也差不多，而後者也正是與高盛進行的合作。
看起來，高盛暗地裡的動作不少。
約翰·保爾森利用次貸危機進行做空操作，前後盈利超過200億美元。
他個人收穫數十億，大頭部分則是被各路機構分走。
相信，這其中也有高盛的一份。
關於這一次的次貸危機，考慮到做空的名聲不好聽，考慮到明裡暗裡的影響，考慮到冰芯還存在購買裝置和引進技術的牽絆，方卓認為要在保證己方安全的情況下默默賺一些裝置錢和抄底錢。
約翰·保爾森這位頂在前面的便可以成為好用的手套。
知道約翰的人多，知道高盛的人多，知道約翰基金客戶的有幾個？
為了安全，資金還需要透過全球各地的渠道多轉幾次。
這也正是方卓給孔豫下達的命令。
除此之外，也可以看看有哪些有需要的公司可以趁機做空。
方卓打算這次為冰芯和易科裝上一些可供加速的外掛。
辦公室裡一陣沉默，但兩人沉默的心情不同。
孔豫已經有一些恐懼了。
“MIGA基金的產品在陸續交割之後可以先停一停了，看看能用的資金有多少。”方卓把茶喝到見底，給出了一個讓孔豫震驚的決定。
“方總，我們有很多優質的股票和股權，停下來會比較虧的。”孔豫說道。
“你今天來找我不就是擔心市場的泡沫嗎？”方卓指出這一點，“或者，你不信任自己的判斷？美國的金融市場存在巨大的風險？”
孔豫實際上沒說這話，但心裡隱隱有這樣的想法。
本來這幾天就都沒睡好，這會聽方總這麼說，忽然有點恍惚，剛才自己是不是說過類似的話？
方卓繼續說道：“我認為你的判斷很大膽，也很敏銳，不管實際情況怎麼樣，對我們來說，這時候只是多賺和少賺而已，及時收手不是不能接受。”
說是這樣說。
但一想到損失，孔豫還是會覺得心痛。
方卓想了想：“MIGA基金正常交割之後暫時靜默，接下來是讓資金如何安全的對市場做空。”
孔豫不能不說話了，他斟酌道：“方總，我剛才說話可能有點莽撞，我的判斷可能也存在一些問題……”
方卓感慨道：“孔總，我一看你通紅的雙眼就知道你為今天這番話有過多少準備，我很信任你的判斷，我一直覺得孔總你對市場有一種別人無法企及的敏銳天賦。”
“接下來的工作不會特別複雜，但需要特別的謹慎。”
“我們要做的是合規的做空，只是需要注意掩蓋資金的去向。”
方卓不打算讓孔豫來全程操作，會由不同的人來負責不同規模的資金。
但作為家人都在申城的一直以來都很盡責的基金負責人，深得信任的孔豫毫無疑問會負責最多的一部分資金。
孔豫聽到來自老闆的決定，儘管仍舊震驚，但原本的恐懼褪去不少。
他心中的念頭交織，又問道：“中概股呢？”
“新浪的留一半，其它的一視同仁。”方卓說道，“正常的財務性操作，新浪那邊不會有意見的。”
孔豫微微點頭，不管自己今天有沒有說過金融市場風險的話，方總實際上心裡都早就有他自己的判斷。
方卓又沉吟著說道：“再多套幾層殼，俄國、中東賺兩圈，從歐洲那邊找人來美國，遙控著尋找和高盛合作的機會，就像你剛才說的那個Copper Capital，和它學習學習，小規模的發行CDO，做點小空，賺點小錢。”
高盛的BOSS保爾森即將去做裁判，與高盛的合作有很不錯的前景。
就算高盛犯錯，懲罰也只會在保爾森任期結束後到來。
大錢用來給冰芯和易科插上翅膀，小錢可以用來買買索尼的大樓，安全性足夠高，也不會因為規模問題引起事後多大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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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豫默默點頭。
今天原意是來看看方總的態度，可是忽然有了MIGA基金的急轉彎，還是需要消化這個決策和背後意義的。
方卓看著孔豫複雜的表情，詢問道：“孔總，還有什麼需要補充的嗎？”
“方總，我大概需要再想想，思緒有些亂。”孔豫說著這句話，腦子裡卻忽然一下子清醒很多，既然方總依舊要用人，也依舊信任自己，如果美國市場真的出現系統性風險，那裡面的利潤是超乎想象的。
他想起巴菲特那句著名的話。
先前是看到高盛的貪婪讓他恐懼，現在恐懼勁頭過去，該換自己貪婪了。
“行，這幾天你先別回紐約，有什麼查缺補漏的地方方便溝通，通訊工具也要注意。”方卓淡定的說道，“你多隔著幾層，雖說應該不至於有人身危險，但也稍微注意。”
孔豫鄭重點頭。
很快，他離開辦公室，需要回去好好的理一理思緒。
方卓重新拿起檔案，過目一遍之後又從抽屜裡拿出來自另外一位的檔案彙報，很欣慰的發現孔豫的行為越來越成熟，以前還搞點老鼠倉，現在是越來越合規了。
一些檔案銷燬，一些檔案留存。
辦公室的抽屜鎖好。
很快，關於MIGA基金的事情先放在了一邊，高通和谷歌兩家公司的團隊陸續在下午抵達。
高通來人不多，加上上次到球場看球的副總裁，一共只有3人。
谷歌方面就比較重視了，不僅創始人拉里親自過來，包括CEO埃裡克也帶人坐在了易科的研發中心。
埃裡克本來在和拉里溝通過後，認為自己不用過來參與這種手機合作的討論。
但一個新的訊息改變了他的想法。
索尼拒絕了谷歌收購它手中的安卓股份，這部分出乎意料又情理之中的落入到方卓手中，畢竟，這位和索尼關係甚密。
埃裡克考慮到安卓公司存在的意義，想要順便談一談谷歌的強烈收購意願，剩餘的部分都集中在方卓手中，或許能夠以一個不菲的價格來把它收入囊中。
方卓的胃口可能比索尼還大，但終歸是有一個能夠被打動的價格吧？
埃裡克認為在談安卓陣營第一款手機的合作時是一個很好的交流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