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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2章 守家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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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個夜裡,在北面遙遠的開平城中,有幾個年輕的大元官員正在史楫面前激烈地爭論著。

“如今出征的兵力都掌握在忙哥剌手裡,那木罕坐鎮著哈拉和林,手中也有大軍。若不趁早登基,他們必定要爭。不如先請太子登基,佔住了名義,他們反而不敢輕易妄動。”

“那不是諸公攔著嗎?太子監國理所當然。諸公卻非要派人去詢問各路。”

“若有人不允,殿下還能不監國嗎?”

“那是試探各路反應。且若是太子監國時擊退李瑕,當然可順勢進一步。”

“他們這麼想,忙哥剌、那木罕可不會這麼想!局勢已迫在眉睫了,你們還在猶豫什麼?!”

“還能猶豫什麼,陛下駕崩的訊息是從關中傳出來的,尚且不知真偽。”

“那憲宗皇帝駕崩之時,訊息也同樣是從釣魚城傳回來的。當時若陛下稍有猶疑,只怕汗位早便是阿里不哥的了。”

這個比喻的形象之處在於,真金與忙哥剌也是親兄弟,像極了忽必烈與阿里不哥。

因此堂中許多人都沉默了,重新衡量起局勢,愈想愈覺得也許有必要先下手為強。

“如何說?我等去請太子殿下登基?”

“不可!”

屋中幾個還保持著理智的人連忙站起阻攔。

“若只是與忙哥剌、那木罕爭,搶先登基是不錯。但眼下,諸公們真正害怕的是萬一陛下平安歸來,到時又該如何?”

“還能如何,請陛下當太上皇。”

眾人又互相對視著,原本很複雜的問題,似乎隨著這個回答變得簡單了。

良久,有人低聲問道:“若到時陛下不願答應呢?”

他們又紛紛看向史楫。

史楫是史天倪的兒子,因為自幼失怙,被史天澤撫養長大,比親生兒子都親。

他兄長史權已死在與李瑕的戰事之中,這次史天澤也死了。因此史楫絕不願投降於李瑕。

但根據傳回的訊息,他的堂兄弟史槓已經降了。

史楫認為自己或許會因此遭到忽必烈的猜忌……如果忽必烈還能回來的話。

他更希望的是真金能夠順利登基。

這也是大元朝很多漢臣們的共同希望,但大家想法卻不同,如劉秉忠、許衡、郝經等人就想要徐徐圖之;而一些年輕衝動的,則希望快刀斬亂麻。

史楫的心思則更複雜些。

這幾年他成為控鷹衛副指揮使以後,位高權重,氣勢也漸漸大了起來。

此時他一抬眼,眾人都安靜了下來。

“這些,是控鷹衛打探到的訊息。”

史楫拿出一摞情報丟在桌上,往後一仰,用手揉著鼻樑。

他做這個動作,手擋住了眼睛,讓人看不出他的表情,而這個動作本身看起來則十分悲傷。

“包括怯薛長安童在內非常多人看到陛下被俘,眾目睽睽,並不像是唐軍作假,你們自己看吧。”

“可是,有逃回來的兵士說,曾看到和禮霍孫與陛下交換了衣服……”

史楫打斷了這句話,道:“這般說的人有幾個?若是諸公指使他們這麼做,並不是難事。而能證實陛下被俘的人,有數百倍、千倍。”

眾人於是交頭接耳,低聲議論起來。

史楫從頭到尾沒有回答如果忽必烈不願當太上皇,那該怎麼辦。

他的回答全都是從現有的情報資料來的。

但他這個表態已經說明了一切。

議到最後,堂中的年輕官員們都下定了決心。

“我等這便上表,請殿下登基。”

於是,這個夜裡他們回到家中後,一個個都奮筆疾書,寫下勸進表。

只等將聲勢鬧大,越來越多的官員就會擔心晚了就沒有擁立之功,紛紛加入勸進的隊伍。

到時便誰也不能阻止真金太子登上大元皇帝的帝位……

~~

此時處在這場漩渦之中的真金,正在關心的卻不是帝位。

真金也是整夜在與重臣們議論,談論的則是迫在眉睫的戰事。

他經歷了一遭劫難,整個人的氣質有了很大的不同,沉穩、老練了許多,坐在那的時候眼神裡透著股滄桑與陰鬱。

“哪怕不看這些關中來的情報。只說以我對李瑕的理解,他志在統一天下,必定會趁勢北伐,何況有了這諸多跡象,慢則三月,快則一月之內,這一戰躲不掉的。”

真金放下手中的情報,站起身走到地圖邊,又道:“這次他不會再走河套,而會走這兩條路。”

手指在地圖上劃了劃,他指的一條路是渡黃河至山西,走太行徑往燕京;另一條路是出潼關走河南,轉而北上。

在座的有劉秉忠、許衡、竇默、姚樞等人,都是金蓮川幕府的老人了,對形勢的判斷只會比真金更為準確。

劉秉忠原本在燕京建城,是聽說真金歸來的訊息後,連夜趕到開平的。

這一路並不算近,他以最快的速度穿過燕山山脈,一路顛簸勞苦,到了之後又為真金監國之事奔波操勞,連著幾夜沒閤眼,因此本就蒼老的面容顯得格外憔悴。

也有勸他不用如此熬,但劉秉忠卻執意要為真金監國之事盡心盡力。他擔心的是,他們這些老一輩的漢臣們都過世了,真金的處境會更難,因此必須趁著這個時候將根基築牢。

何謂根基?人心、兵權、威望。

只要這次能夠在監國時擊敗李瑕,便沒有人能再動搖真金的儲位,哪怕忽必烈回來了也是如此。

此時劉秉忠站起身來,緩緩道:“為何李瑕不會攻河套,此事倒可以好好說道說道。”

“戰略上而言,興慶、延安等府城毀於戰火,他已失去了戰略上的跳板。”

這些眾人都懂,馬上便有人道:“還有一個原因,守在河套的是忙哥剌、脫忽,他們剛剛敗於李瑕之手,膽氣怯了。李瑕若攻河套,他們只能守,而且還是堅守,而李瑕若攻河南,他們必不會救。”

“還有一點,以他的軍情司的能耐,早晚會知道殿下已經回來的事。”

“呵,他故意放回忙哥剌,便是為了挑撥大元的皇位之爭。”

“如此,他攻燕京、開平只要走河南,忙哥剌一系的兵馬很可能都會袖手旁觀。”

“那很可能也不會攻山西,因為他知道阿合馬素來與殿下不合。”

“還需要考慮到河南河北的世侯,走河南都是最好的,且我們對此……無可奈何。”

真金聽著這些,再看地圖上的一條條路線,一時也是無言以對。

他真的不想與兄弟們相爭,只想守住祖輩傳下來的基業。

然而擺在面前的事實就是,如果不爭得皇位,他就不能掌控所有的兵力,就無法面對強敵。

都說宋廷黨爭激烈,其實不過是文人的小刀子互相捅。而大蒙古國的內鬥,卻是千軍萬馬真刀真槍的廝殺……

~~

順天府,保州。

張家後庭有一片小湖,張弘基正與毛居節泛舟於小湖上。

倒不是因為兩人覺得泛舟有趣,而是這樣說話最安全,杜絕了有人偷聽的可能。

“現今天下的局勢已經很分明了。”

“是啊,那位志在天下,必然北伐,而這大元朝卻還在忙著爭皇位。”毛居節搖著頭道:“自蒙哥汗死後,這爭鬥就沒有斷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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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大元皇帝不能平定內亂,而是李瑕的策略就是如此。”張弘基道:“我一直在觀察他,從釣魚城殺蒙哥汗之後挑唆阿里不哥,再到遠赴西域尋找同盟,聽說還放回了忙哥剌……可見他一直以來都是故意的。”

“大蒙古國本如日中天,由此而日薄西山。若是那位有意為之,不一般啊。”

“大姐兒更不一般。”張弘基莞爾道,“早十年便說他要成大事。”

“是啊,張家與史家之命途或因此而不同。”

“又到了做決擇的時候啊。”

毛居節道:“可惜姐夫還在燕京建城,若是在保州,等唐軍兵至,一切會順利得多。”

“眼下我也擔心,燕王已經回了開平,只怕要對張家採取些手段。”張弘基眼中浮起憂色,又道:“我與父親的通訊已經斷了有幾日了。”

“二郎認為燕王會提前對張家動手?”

“嗯,我打算先把家卷安排好,又擔心因此反遭猜忌,舅舅覺得呢?”

毛居節正要答話,目光一轉,忽看到河岸上有人正在朝這邊揮手,非常著急的樣子。

小舟上的兩個人對視了一眼,都有不好的預感。

他們划著舟才抵達了岸邊,便有家將踏著水上前道:“二郎不好了,燕京那邊派人來接家裡人,說是大帥想念家人,燕王特賜了大宅院,派人來接了……是派兵來的。”

張弘基眼神便沉了下來,還未及開口,卻又有婢子飛奔過來,哇哇大哭著。

“不好了!二郎快救二姐兒,他們要把二姐兒捉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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