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傑在心裡把敏希豪生和穆帖儀作了比較。
然後他得出結論,這兩者是不同的。
穆帖儀是情商低,或者說沒有情商。
而敏希豪生則是太自我。
羅傑發覺敏希豪生的所作所為,就如同一個國王。
他用同樣的口氣與人交談,不管對方是坐在餐桌上的軍官,還是伺候在旁的僕人。
他全都如同吩咐下級般與之交談。
羅傑覺得敏希豪生做到了對身邊的人一視同仁,或者說,全都不尊重。
但問題是,敏希豪生並不是國王,他只是一個男爵,而且在這裡,他還是一個俘虜。
他的身份不足以支撐他的行為和話語。
而敏希豪生顯然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於是他就在不知不覺中,得罪了他接觸到的,地位比他高的人。
羅傑饒有興致地看著敏希豪生繼續犯錯誤。
他無意去糾正那人的錯誤,他又不是那人的老師。
他只是看戲,他覺得這很有趣。
羅傑繼續看敏希豪生和僕人說話。
他聽到敏希豪生問僕人:“這個葡萄酒有故事嗎?”
僕人很客氣地回答:“有的,閣下。”
然後那個僕人又開始背書:
“乃米亞葡萄酒的歷史可追朔到2500 年以前。
“乃米亞是希臘泊羅奔尼薩半島北部著名的,有著幾千年歷史的古老村莊。
“這個村莊在《荷馬史詩》裡也有記載。
“相傳希臘神話中的很多著名故事都發生在那裡。
“而最有名的傳說,就是大力神赫拉克勒斯勇敢殺死獅子的地方,就在乃米亞村。
“相傳,大力神赫拉克勒斯殺死乃米亞獅子後,痛飲它的鮮血以慶祝勝利。
“他喝得太急了,有血從他口中溢位,灑落在地。
“於是這血便化為聖吉提科葡萄。
“從此用聖吉提科葡萄釀造的乃米亞紅葡萄酒,就有了別稱:‘大力神之血’。”
羅傑聽得津津有味。
他吩咐僕人也給他來一杯“大力神之血”。
然後他聽到敏希豪生在指導僕人:
“你這個故事裡有個很大的問題。
“如果說是大力神喝得太快,口中溢位的血滴在地上變得葡萄。
“那這葡萄酒就該稱為‘獅子的血’而不是‘大力神的血’。
“或者你可以說這酒是‘大力神的唾液’,你說是不是?”
僕人兩眼蒙圈,支吾著回答:
“這個,嗯,說成‘唾液’未免太難聽了吧,誰還肯喝啊。”
羅傑看那僕人應該只是背過酒的介紹,其實並不真正理解,所以被人一追問就露了怯。
他看敏希豪生開始認真地給僕人上課。
“如果你一定要稱呼這酒為‘大力神的血’,你應該這麼說:
“‘獅子一口把大力神赫拉克勒斯咬成了兩截,大力神的血灑在地上,於是就有了聖吉提科葡萄。’
“你這麼說,‘大力神之血’就名副其實了。”
僕人已經傻掉了,他說:
“可是,可是,這樣一來,大力神不就死掉了嘛,可事實上是大力神殺掉了獅子啊。”
羅傑看到敏希豪生一臉誠懇地對僕人說:
“這個不重要。我問你,你當時在場嗎?”
“我,我怎麼可能在場?那都是幾千年前的事。”
“所以,你只是在講一個故事,故事只要好聽就可以,真不真實不重要。”
敏希豪生用很負責任的語氣說道:
“所以我從來不講故事,我只說我自己的親身經歷。”
邊上里納爾迪冷言冷語插嘴道:“你剛才可不是這麼說的。”
敏希豪生回了里納爾迪一句:“這個不重要。”
然後他開始和他對面的亨克說話:
“剛才說到獅子,我現在給你們講一段我的親身經歷。
“這是一段稀奇古怪而又妙趣橫生的故事。
“你們不難想象,我的先生們,啊,還有邊上的這位女士,你的紅頭髮是染的吧。”
嘴裡塞滿食物的夏娜揮著爪子“嗚嗚”地抗議。
敏希豪生繼續說:“我的天賦是很高的。
“而廣闊的林區,恰恰又是我的活動天地。
“林區為我提供了四時不同的旖旎風光。
“同時我在林中狩獵,每次都獲得了大量的獵物。
“正因為如此,我往往會沉浸在這些樂不可支的回憶之中。
“記得那一日,我又如往常一樣去林中狩獵。
“我注意到前面有條湍湍的急流,正想在岸邊坐下憩息一會。
“不料聽得我走來的那條路上,發出一陣沙沙的聲響。
“我回頭一看,可把我嚇得魂飛魄散。
“只見一頭巨大的獅子,正朝著我這邊走來。
“我心中有數,它是老實不客氣的,根本不會徵求我的同意,就會將我這可憐巴巴的身子,當作一頓早餐加以受用。
“果然它發瘋似地向我直撲過來,這種驚人的場面,我還是第一遭碰到。
“這時本能完全壓倒了理智的思考,我儘管知道不可能,還是想嘗試一下,逃之夭夭!
“我回轉身來,正想溜之大吉的當口,渾身卻起了一陣雞皮疙瘩。
“只見離我幾步路的光景,正蹲著一條形狀可怕的鱷魚。
“它張開了血盆大口,來勢洶洶,妄想把我一口吞下。
“我的先生們,你們不難想象,我當時的處境恐怖到了極點!
“背後有獅子,前面是鱷魚,左邊是急流,右方是深潭。
“而且據我事後瞭解,最毒的蛇也經常在潭中出沒。
“我倉皇失措,連忙伏倒在地上,即使赫拉克勒斯這麼來一下,也不會受人非難。
“這時候,我頭腦中還能想到的,無非是等待著一副可怕情景的發生。
“眼下,不是給發怒的猛獸用牙齒和利爪把我逮住,就是讓鱷魚將我吞人腹中。
“但是,就在這短暫的時間裡,耳畔忽聽得一下鏗鏘有力、卻是十分陌生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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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終究鼓起了勇氣,抬頭向四下張望,你們知道怎麼樣?
“我真有說不出的高興。
“原來在咆哮中向我直撲過來的那頭獅子,恰巧在我蹲倒在地的霎那間,從我腦袋上竄過,跳進了鱷魚張開的嘴巴。
“這一個的頭顱,這時,正嵌在那一個的咽喉裡。
“它們彼此都使出了吃奶的力氣,拚命掙扎,都想很快解脫自己的困境。
“我卻不慌不忙,跳到它們的跟前,抽出我的劍,刷的一下,把獅子的腦袋砍了下來,它的身子就倒在我的腳邊,還在抽搐不已。
“我又朝著那鱷魚的咽喉,用劍鞘把獅子的腦袋往裡搡得更深,使那鱷魚立即窒息身死。
“我把這兩個可怕的敵人徹底剪除,取得了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