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十里八村有名的好學生，大學錄取率5的時代裡幾分之差落選的大學漏子，艾小青的學習能力毋庸置疑，對於《鄭伯克段於鄢》這個《左氏春秋》中的名篇，當年也是背誦如流的。哪怕十多年過去，仍舊無比熟稔。
所以當看到是這篇課文的時候，並不覺得有什麼，低頭走到客廳的沙發邊坐下，卻越讀越奇怪，猛然間，艾小青意識到了什麼，一絲苦笑爬上嘴角。思考了片刻，毅然起身，面色沉重的推開了王艾的房門。
“兒子”，艾小青開門見山的道：“媽媽不是武姜，不會允許任何人欺負你。但我也不想看到……不管怎麼說……那也是我弟弟，你親……。”
王艾笑著搖搖頭，推給艾小青一張紙，上邊是一道簡單的數學應用題：問題1，每車原料五噸，摻35噸水，按原料4000元、每天4車計算，供貨商每天非法佔有幾何？問題2：每臺裝置日純利400元，共130臺裝置，日純利幾何？
艾小青略掃了一眼，臉色慘白。
王艾又推過來一張紙：《刑法》140條，生產銷售偽劣產品罪……銷售金額200萬元以上的，處15年有期徒刑或者無期徒刑，並處銷售金額50以上2倍以下罰金或者沒收財產；《刑法》266條：詐騙公私財物……數額特別巨大或者有其他特別嚴重情節的，處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或者無期徒刑，並處罰金或者沒收財產。
艾小青看後身子就是一晃：事情已經這麼嚴重了嗎？每天送幾車原料不過是每日消耗原料的十分之一，毫不起眼，竟然威脅到了工廠的生存。自己的弟弟，當年抱著自己的腿要糖吃的小不點，現在心這麼狠嗎？你白拿錢還不算，竟然一點也不考慮姐姐、姐夫和外甥的家業！
王艾趕緊起身扶著她坐下。
艾小青調整著情緒，半晌後才緩緩道：“不管怎麼說，他也是你舅舅，你小的時候也抱過你，是咱們的實在親戚。”
王艾搖搖頭：“媽媽，當初我是很小，不懂事，但是我的記憶力卻很好。”
艾小青頓時啞然，五年就讀到了高三，高一的成績就超過全國重點一大截，這樣的王艾記憶力還用說嗎？
“不過，我看在媽媽的面子上，不會把他怎麼樣，但不會再允許他和他們再摻和廠子的事兒了。”王艾補充道。
艾小青點點頭，母子倆又說了會兒話。
王斌回來的時候，艾小青正在給花店、網咖、食品三大體系的負責人打電話，通知明天開始，各體系的員工分批次到大連旅遊一個星期的決定。
而王艾當晚也打電話給了廠裡的金書記，和他談了談原料倉庫嚴格採購標準的事情。金書記兩袖清風、剛正不阿，當場就答應：明天親自接管原料倉庫，保證不合格原料一斤也進不來。王艾還和他探討了供應商資質考核問題，兩人在電話裡初步商定，下週開始試行供貨商資格證制度，沒有資格證的供貨商，不準進廠區。
第二天上午第二節課是數學課，下課時，王艾在紙上記錄了兩個還不太通透的題型，等精神疲憊的王艾抱著球出了教學樓的時候，竟然在各式各樣的高三學生中間，看到了李林。
王艾擺擺手，兩人走到一邊沒人的大樹下。
李林急匆匆的道：“剛剛孫義的電話打到了傳達室，今早上金書記和他吵起來了，他把金書記推了個跟頭。”
“老爺子怎麼樣？”王艾急切的抓著李林的胳膊。
李林搖頭：“具體情況還不知道，送醫院了，可能不輕，畢竟老爺子都65了。”
王艾仰頭，深深的吸了口氣。在這個大型的工廠裡，自己毫無疑問是不可或缺的，但第二個不能少的，既不是總經理的王斌，也不是副總經理的王秀，而是每天事實上管著組織、公會等職能，總是代表工人利益和其他的中層幹部吵架的金書記。有金書記的工作就避免了私營企業初期緊張的勞資關係，才有了上下一心的和諧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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製造業千頭萬緒，像艾小明這樣每天就送了十分之一的原料就能威脅到企業生存的例子比比皆是，幾千人的工廠任何一個環節出現問題都會是滅頂之災。正是有了金老爺子的存在，企業才能在上上下下在要麼沒經驗，不會管理企業，要麼存在老國企的陳腐氣息，甚至是亂成一團的局面下順利發展膨脹至今。團結人心，沒人使壞，反而加速成長和成熟，金書記毫無疑問是一顆定海神針！
“李林哥，先等我。”王艾吩咐一聲，回頭找到一個同班同學，讓他找老師給自己請假後，匆匆出了校門。
“回廠還是去醫院？”李林握著方向盤。
“超越網咖總店。”王艾閉著眼道。
李林意外的看了一眼王艾，沒敢質疑，鬆開離合，一腳油門，直奔201醫院。
現在的超越網咖已經成為了遼陽市最為知名的文化活動場所，全市共有一個一百五十臺微機的總店、四個上百臺微機的旗艦店，雖說網費沒降，但是服務水平和硬體設施卻極大的提高了，別的不說，請的服務員都是遼陽藝術學校畢業的，那叫一個身高腿長超短裙，膚白貌美甜死人兒。每個大店同時都找了一個老混子坐鎮，和宋老六待遇一樣，給了半成紅利。除此之外，還在市區內分佈著八家五十臺微機的中型店。
從第一家網咖開始後，王艾就沒有繼續在其中投資，完全依靠這一階段網咖自身的高利潤分裂複製，到1997年8月份的時候，全市的佈局就已經完成了。現在正準備藉助鮮花公司在遼寧其他城市的渠道和人脈關系，積累資金向其他城市擴充套件。
到了裝修精美的網咖門口，店長劉安，就是當初會說流利外語的店員正好在，趕忙打招呼。進了店，一身西裝領帶的宋老六也迎了出來。
宋老六今非昔比，過去是臭狗屎，現在是文化人，不但蓄了頭髮，渾身收拾的乾乾淨淨，還特意配了一幅平光眼鏡。除了來找茬的小流氓，誰也見不到他凶神惡煞的一面。
“老宋，我來找你瞭解點情況，艾小明，你知道多少？”王艾到經理室坐下後，開門見山。
宋老六眼珠子一轉，剛要開口，被王艾伸手攔住。
“老宋，我實話告訴你，我今天是要收拾他的。所以你不用揹著我，把你聽到的他的事，主要是他和廠子有關的事，原原本本的告訴我。”
宋老六一咧嘴，身為王家企業體系當中的一份子，同時身為一個社會關系面極廣的大混混，對於艾小明這樣一個人物，自然沒少了聽到訊息。以前礙於自己的特殊身份，只能不吭聲，守著自己的一畝三分地。現在既然太子爺問了……嘿嘿，老王家是投資人，掙大把理所應當，小老闆馬上就要名震四海，我宋老六也服的不要不要的。可你艾小明憑什麼？我宋老六名震白塔二十年，這會不也得規規矩矩幹活拿錢麼？
“要說這訊息，我還真聽到不少。沒辦法，窮朋友不少，誰不指望靠上大廠子發財啊。”說到這，宋老六拍拍自己的腦門子：“嘿嘿，當初我是腦袋叫驢踢了，可現在副市長頭半年就去了廠子兩次，沒誰像我那麼二逼了，就想著規規矩矩的給廠子送貨就行了，量大管飽，都能活的不錯。”
“要說這艾小明麼，現在都管他叫艾大老爺。”宋老六一臉諷刺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