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7章
直到錄取通知書到手後，袁藝才有了那麼一丟丟的真實感。
她終於逃脫了上輩子那噩夢般的學校，再也不用面對不管怎麼努力都永遠墊底的結果，說真的，那種挫敗感實在是太折磨人了。
等她回家後，袁老太早已等候多時了，一見到她，忙接過她手裡的東西，戴上老花鏡，左瞅右瞧的，看得那叫一個津津有味。
袁老太是識字的，就是連小學文化程度都沒有，最擅長的是寫電話號碼，阿拉伯數字寫得那叫一個溜兒，其次則是寫家裡人的名字，除此之外其他的都夠嗆。饒是如此，也不妨礙她欣賞小孫女的畢業證和錄取通知書。
“小藝，通知書你拿著，別給弄丟了，開學時候要拿去的吧？這個畢業證奶幫你收著，省得回頭找不見了。”欣賞了足足十分鐘，袁老太這才道。
袁藝有點兒澹骸澳蹋踔斜弦抵っ揮玫摹懍耍閬肓艟土餱虐傘！
不期然的，她想起了上輩子搬家時，她奶衣服鞋子倒是沒帶幾樣，卻帶了滿滿一箱子關於她的東西，像畢業證之類的還好，就連她小時候的作業本、考試卷、成績單，都被仔細的收藏著。那是她奶最心愛的寶貝，比金項鏈、金鐲子還要珍貴。
“當然要留著，我乖孫女的畢業證呢。”袁老太轉身就把拿著畢業證回了她的房間裡，再次出來時，手裡已經空空如也，她還提醒道，“你也趕緊把錄取通知書給收起來，這個要是丟了，可不得了。”
“能有什麼不得了的？”話是這麼說的，不過袁藝還是聽話的給收到了她房中書桌的抽屜裡。
整個過程中，袁老太都盯著她，直到她關上抽屜，才絮絮叨叨的說了起來：“你別不當一回事兒。以前你爺堂哥家的大兒子，打小成績就好，那會兒家家戶戶都窮，他們家砸鍋賣鐵送他上學，就連你爺也貼補了不少。那時候高考才剛恢復了兩年吧，他考得不錯，明明應該是能錄上的，結果就是沒收到通知書。後來，他就老老實實的娶了媳婦生了娃，過了有七八年後，才知道是有人犯了紅眼病，把他的通知書藏起來了。”
“咦？藏起來有什麼用？還能頂替去上學？”
“不能啊，就是眼紅別人的前程，你堂伯伯本來該上中專的……你別笑，七九年八零年的中專可了不得。對了，你去拿通知書沒人說啥吧？”袁老太關切的問道。
“能說什麼？”袁藝愣了一下，哭笑不得的說，“奶，您就放一百二十個心吧，沒人嫉妒我。”頓了頓，她又添了一句，“再說現在不比從前了，就算丟了也能補辦的。”
“那就好。”
袁老太終於寬了心，開始盤算中午吃點兒啥，過了一會兒後，她又想起了個事兒，問袁藝：“今年生日你打算咋過？叫你姑你叔他們都過來吃個飯？”
得了提醒，袁藝這才想起來，後天就該是她十六歲的生日了。其實她的生日挺好記的，尤其對於她奶這種老一輩的人來說，特好記，因為她生在二十四節氣裡的大暑日，還是正中午生的，簡直就是聽著都覺得熱。不過，也就是小孩子喜歡過生，自打她大學畢業後就不在乎了，等三十歲以後，只恨不得沒有生日這碼事。
“叫我大姑他們吧，二叔家還是算了，愷愷要念初三了。”
“還能差了這一天半天的？”
“別別，奶您就放過我吧，我怕我二嬸。”袁藝趕緊討饒，她二嬸人倒是不錯，問題是職業病太嚴重，身為小學教導主任的袁二嬸，每回看到袁藝他們幾個小的就是一通說教，哪怕隔了這二十年，袁藝一想起來，仍然覺得腦殼疼。
所有親戚裡同輩的兄弟姐妹裡，她最心疼的就是二叔家的袁愷了。這也是為什麼她媽趙秋萍無論怎麼叨叨她，她都能淡然接受，只因為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跟她二嬸比起來，她媽簡直就是天使。
“奶，我又不是過整生日，折騰這些幹什麼？還不如等回頭奶你過大壽的時候，把所有人都喊過來，再去華僑飯店包個大廳，好好的樂一樂！”
“瞎說，那得花多少錢？”袁老太嗔怪的道，不過到底還是同意了袁藝的說法，只是招呼還是要打的，來不來隨意。
袁藝覺得，但凡是說了來不來隨意，她二嬸和堂弟就肯定不會來了，最多也就是二叔過來代表一下。
事實上，袁藝猜的一點兒也沒錯，到了她生日這一天，大姑一家子都來了，再就是二叔了。誰讓今天不是雙休日呢？雖然是中午辦的生日宴，多半人都抽不出空來，倒是她大舅媽前一天去了她媽單位裡，送了一整套文具當作生日禮物。
袁藝是前一天晚上就收到文具套裝的，當時她就長長的出了一口氣。這禮物看著挺上檔次的，漂亮的筆袋、成筒的水筆、精緻的筆記簿等等，不過讓袁藝高興的並不是這個，而是她大舅媽沒送三年高考五年模擬。
“小藝啊，你二嬸也替你選了份生日禮物，可沉了。”袁二叔一進門就嚷嚷開了，瞬間讓袁藝心裡一沉。
牛津高階英漢雙解詞典。
收到如此厚重的禮物，袁藝差點兒就熱淚盈眶了，只能自我安慰，起碼二嬸沒送大英百科全書。
“你二嬸叫你好好學習英語，將來還能出國玩呢。”袁二叔樂呵呵的拍了拍侄女的肩膀，鼓勵道。
袁藝：…………
上輩子她早就把生意做到了國外，不光是英語國家，也有其他小語種國家的。當然，她本人也去過不止一個國家，無一例外的全程都有隨行翻譯陪同。不過，也許是因為接觸的多了，其實她英語聽力和口語都還不錯。
唯一的問題就是，英語之於她，就好像漢語之於她奶，聽得懂也會說，只是寫起來卻夠嗆。
“我會好好學習的。”袁藝含淚保證著，最起碼英語比物化生是要簡單多了。
袁二叔滿臉的欣慰，正打算回憶著他老婆平常的習慣，好好告誡侄女幾句時，袁老太發飆了：“還沒完沒了了是吧？就算今個兒是小藝的生日，你說你都多久沒來看我了？好不容易來一趟，也不知道先跟我打個招呼？還得我親自跑到你跟前，你才搭理我？你眼裡還有沒有我這個媽？”
剛才還一派成功人士架勢的袁二叔，分分鐘慫了，趕緊躬身討饒，一疊聲的告罪。
袁藝默默的目送二叔去接受她奶的聆訊，把牛津詞典扛回房間，再度回到客廳時，她大姑一家子也已經到了。
“你的生日禮物是我選的，這下放心了吧？”程飛躍一看到小表妹，就搶先邀了功，然後湊到她耳邊，神神秘秘的問，“二舅媽送了你什麼禮物？”
“你想要嗎？我可以轉贈給你。”
“不不不，還是你自己留著吧，不能辜負了二舅媽的一片心意。”程飛躍拒絕得十分乾脆，並且一臉沉痛的告訴袁藝，“去年我過生日，二舅媽送了我一整套的資治通鑑，還是精裝版的。其實我倆都還好，最可憐的就是愷愷了，他上小學一年級時收到的生日禮物是現代漢語詞典。”
袁藝微微嘆氣，看來大家都對二嬸很瞭解了。
對比二嬸，連大舅媽都顯得和藹可親多了。至於袁大姑，因為自家有個學渣兒子，她格外理解袁藝，送了一個時髦的單肩運動揹包：“你哥幫你挑的款式，電視裡的中學生都愛背這個。”
“謝謝姑！”
“還有我，我呢？”
“謝謝哥。”袁藝從善如流的感謝道，倒是反而把她哥弄得不好意思了。見狀，她又道，“離吃飯還有一會兒，不然哥你跟我說說，回頭上學有什麼要注意的？”
程飛躍想了想，還真說出了一二三四來。
原來，博雅高中並不是在市區裡的，剛建好後的那兩年，周遭格外得荒涼，那是連公交車都不經過的。這兩年算是好多了，起碼公交線路多了好幾條。問題是，從袁藝家並沒有直達去博雅的。
袁藝本來只是隨口這麼一問，沒想到還真問到了點子上，忙跟她哥取經。
“我每天都是騎腳踏車上學的，我騎得快，單趟不到半個鐘頭。咱們學校不強制要求走讀生上早讀，只要每天七點五十分到就可以了。八點正式上課，這個是絕對不能遲到的，學校裡面不允許騎車，從校門口到教學樓，跑著去也得五分鐘，還得上樓。反正你要是不想挨批，七點五十分一定得到了。”
“還有嘛，路太遠了，中午午休時間很短的，夏季作息是午休一個半小時，冬季只有一個小時。趕回家吃飯就甭想了，不過咱們學校食堂挺靠譜的，到時候你記得衝個飯卡，不光可以買飯菜，還能打飲料喝，果汁汽水都有，一杯只要一塊錢。”
“對了，咱們學校要求每週一都穿校服，平時無所謂，但男生不能留長髮，女生不能披頭散髮，男女都不準染髮燙髮。”
程飛躍想了半天，大概想不出別的了，總結道：“離家遠了你最好弄個手機方便聯絡，還有你別聽外面人老詆譭咱們學校，其實博雅的校規也挺嚴格的。”
袁藝笑道：“這叫嚴格？一中二中都是男生推勞.改.犯那種小平頭，女生一律齊耳短髮。校服一年四季都得穿，鞋子只能是運動鞋板鞋一類的，還必須是黑色的。每天都有早晚自習，早上六點二十分到校，晚上九點半下課。高一寒暑假一共放一個月，高二放半個月，高三只有過年休息三天。雙休日？不存在的，只有週日下午能休息半天，但有無數卷子等著你。”
“我的乖乖，這是學校還是監獄？”程飛躍驚呆了，不過很快就納悶的問道，“你怎麼會知道的那麼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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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是跟人打聽的，不然你覺得我為什麼打死都不肯上二中？”袁藝隨口扯了個理由，因為她說得太理直氣壯了，程飛躍半點兒都不懷疑，反而一臉的慶幸。
慶幸自己是個學渣。
偏偏這時，趙秋萍端著燒好的菜出來了，聽到這話，很是不贊同的搖了搖頭：“要想收穫就得付出，人家市重點、區重點升學率那麼高，不是沒理由的。”
“媽，今天我生日。”袁藝忙討饒。
趙秋萍嚥下了嘴邊的話，改口道：“行吧，過來端菜。”
“好嘞！”袁藝立馬進廚房幫忙去，程飛躍見狀也跟著去了，這不會燒飯做菜，端菜拿筷還是沒問題的。
雖然只是小生日，不過袁藝難得的重拾了少女心，高興的接受了全家的祝福，同時也收生日禮物收到手軟。不管禮物是否合心意，收到禮物總歸是個讓人高興的事情。
話說袁老太本來是打算下午帶袁藝去買兩身新衣服的，可她剛才聽到了外孫程飛躍的話，臨時改了主意，說要送袁藝一個手機當作生日禮物。
這年頭手機是個貴重東西，趙秋萍一聽這話，趕緊先替女兒拒絕了，又怕叫婆婆生氣，只說仍舊像以前一樣，買件衣服就成。
袁藝卻不那麼認為，畢竟手機有便宜有貴的，衣服也一樣：“媽，現在有充話費送手機的，直板的諾記，結實耐用還便宜，還沒一身衣服貴呢。”
“你會選這麼差的？”趙秋萍有些詫異，要知道家裡的條件雖然一般，可一貫都是緊著袁藝的，以至於袁藝從來就沒學過節儉。再一個，這個年紀的女生不就是愛攀比嗎？
哪知，袁藝一口答應下來，保證選個便宜的。
她倒是沒怎麼樣，程飛躍卻因此遭受了無妄之災。
等吃過午飯，程飛躍自告奮勇陪著外婆和表妹去商場選手機時，他才有空大倒苦水：“小藝你可害死我了！本來我媽都答應了要給我買個音樂手機的，帶16和弦鈴聲的，這下好了，沒戲了。”
“多少錢？”
“三千塊。這不算貴的，搶手貨，也就這個月還有貨，之前你想買都買不到。”
袁藝看了他一眼，決定不發表意見。
可她是不說話了，程飛躍卻還在叨叨個沒完：“就算不買音樂手機，那你也得買個稍微像樣點的，你看這款就不錯，彩屏的，可以接收彩信。”
甭管程飛躍說什麼，袁藝都不理他，只徑自選了個最便宜的直板諾記，黑色經典款的，保證用上十年都壞不了。
剛被外孫洗了腦的袁老太，瞧了一眼袁藝選中的，再看看程飛躍竭力推薦的，不禁有些猶豫：“小藝，要不就聽你哥的？”
“可我喜歡這款，奶~”
一聽這話，袁老太瞬間投降，果斷掏錢買下手機，還順便開了卡充了話費。
袁藝十分滿意，跟程飛躍要了他的手機號碼，存進了電話本裡。
程飛躍一步三嘆息：“你這樣是不行的。我跟你說，手機不能用得太差，會被同學取笑的。”
“我都放棄二中改上博雅了，還能怕別人取笑我的手機太差？”袁藝反問道，“再說他們的又能好到哪裡去？”
袁老太樂呵呵的附和道：“小藝說的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