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6章
袁老太是個大心臟老太太, 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
從孫女非要拉著她走到客廳裡說事情, 還必須是坐下來說時, 她就已經意識到，接下來的事情一定是特別重大的。稍稍一想，她大概就猜到了孫女要說的是什麼了。
還能是啥呢？就她孫女連中考考砸了都無所謂的態度, 能這般慎重, 那只能是先前買的那兩個鋪子了。
是租客要退租了？還是商鋪買虧了？
袁老太是很淡定的，兩年半的時間, 她賺了不少錢，自詡就算虧點兒也無所謂。再說了, 做買賣肯定是有賺有虧的，算不上什麼難以接受的事情。
果不其然, 她孫女一開口就是……
“均價四萬啊？那就是每個鋪子虧了一萬？不算啥, 加上租金，咱們還是有賺的。”袁老太一臉的淡定, 只是吧，這淡定著……直覺告訴她, 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兒。
“奶, 你不會是耳背了吧？我說的是均價四十萬, 兩個鋪子就是八十萬，咱們是花了十萬買的, 也就是兩年半的時間裡，翻了整整八倍。”
考慮到手續費也就幾百塊不到一千的樣子，加上商鋪入手後, 也沒裝修就直接租了出去，至於維護費用，更談不上。所以，說是翻了八倍確實沒錯。
袁老太：……………………
“我我我、我這是養了只雞，等出欄了變成了豬吧？！”
老太太震驚了，眼珠子瞪得有銅鈴那麼大。
其實吧，袁老太長得並不好看，年輕守寡的女子，因為生活所迫，多半養成了大嗓門怒吼的習慣，所以她看著一點兒也不慈眉善目，反而每回板起臉來都顯得略有些嚇人。也就是袁藝了，濾鏡之下才會覺得她奶特別慈祥。不過也是，畢竟從小到大，她奶一看到她就笑，凶神惡煞都衝著她爸去了。
“聽說過老母雞變鴨，沒聽說過老母雞還能變成豬啊！”袁老太一臉的懵圈，不停的喃喃自語著，“這是瘋了吧？有這個錢，多少鋪子買不回來呢？”
袁藝重重的點頭，附和道：“我也是這麼想的。”
“啥意思？”
“這個價格是不對的。”袁藝邊說邊思量著，就算她是2004年夏天抄底買的，可現在不過才剛到2007年，連年關都還沒到呢，滿打滿算也就是兩年半的光景。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店鋪的價值翻了八倍，完全違背了市場的規律。
換句話說，哪怕袁藝篤定解放東路的商鋪絕對會漲到天價，可那至少也該是十年以後的事情了。然而，現在僅僅過去了兩年半，市價已經被炒上了天，這裡面要是沒鬼，才叫奇了怪了。
“小藝你也覺得價格不對？”袁老太心稍稍放下了點兒，還長出了一口氣，“那估計是有人拿咱們尋開心來著。”
“可人家是認真的。”袁藝搖了搖頭，之前她也考慮過這個可能，但在親自去過一趟後，她就知道對方是認真的了。
誠意買家，和純粹過來逛逛的，差別其實很大很大。一般來說，只要接觸這一行久了的人，都可以清晰的分辨出來這兩種人的區別。當然，也經常會出現所謂的大逆轉，比如說，營業員狗眼看人低，顧客一怒之下給教訓等等。但這個不是常態啊，或者說，你表現出來的就不是誠心要買，只是因為對方的態度而忽然改變了想法，這不是對方看錯了，而是你變了。
根據袁藝的觀察，買家不止是誠心誠意的購買，而且還是心急如焚的那種。
如果真要形容的話，倒是類似於袁藝上輩子的見過那種——暗地裡得到了所謂的內部消息急匆匆的籌錢投入股市的盲目型股民。
瘋狂到了喪失理智的地步。
袁藝思來想去，估計這次的買主，也得到了所謂的內部消息吧？
“小藝啊，那你說，咱們到底賣不賣啊？”袁老太一臉的踟躕，這個價格說不心動是假的，要知道她辛苦了一輩子，兒女們又孝順，這才辛辛苦苦的攢下了十萬塊錢。轉眼間，十萬變成了八十萬，她當然心動了。
“賣！”袁藝很快就做出了決定，“不過奶啊，有個事情我得跟你說清楚，咱們現在也不知道商鋪會變成什麼樣子，也許現在賣了八十萬，過段日子，又漲了呢？既然是打算賣出的，那麼不管以後怎樣，奶你可不能後悔。錢倒是小事，我擔心你會鑽了牛角尖。”
“嘖，你當我是你爸啊？看個球還能看出毛病來，傻不愣登的。”袁老太滿不在乎的擺手，“就照你說的，賣了！”
袁藝點頭表示知道了，因為賣房必須房主本人出面，還得再約時間。好在，她奶隨時都有空，她現在也是在假期裡，至於對方，就那副心急火燎的樣子，相信就算有事也一定能抽出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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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的問題是……
袁東海又做錯了什麼呢？為什麼躺槍的總是他？
幸好，他什麼都不知道，仍在單位裡跑來跑去，一面羨慕領導的辦公室裡都有空調，一面盼著今年的年終獎多發一些，好給自家也按一個。空調多好啊，冬暖夏涼，太舒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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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因為還是工作日，袁東海和趙秋萍都急急忙忙的要去上班，就連袁老太也有些不淡定，畢竟待會兒就要進行一筆八十萬的鉅額交易，饒是她自詡經歷的事情多了去了，還是有些忐忑不安。整個家裡，也就只有袁藝在慢吞吞的吃著早飯，這才是真正的大心臟。
袁東海是個大大咧咧的性子，完全沒看出親媽有什麼不對勁兒，又因為他單位離家比較遠，匆忙吃過了早飯後，就立馬換上鞋子出門去了。
趙秋萍倒是發現了，可她不知道該怎麼開口發問，畢竟身為兒媳總不好多管婆婆的事情。當下，她就將矛頭對準了袁藝：“小藝，你等下記得寫作業啊！”
“啥？”袁藝一臉懵圈，“我昨天剛考完了期末考試，做哪門子的作業呢？寒假作業肯定是有的，那也得等拿成績報告單時才發。”
“你都念高三了，再過半年就要高考了，你告訴我你不知道該幹什麼？”
袁藝沉默了一瞬，她感覺出來了，她媽就是想搞事：“媽，過幾天我要去省城參加美術藝考，應該還會有考前集訓。今天嘛……”
“你要幹嘛？是不是又要拉著你奶出門？”
“對，奶說要給我買點好吃的，帶路上吃。”現成的藉口，不用白不用，袁藝順口接了上來。
袁老太都不用她使眼色就忙不迭的點頭配合著：“對對，就是這樣的，是我要給小藝買好吃的。”
“媽。”趙秋萍一臉的無奈，“媽你也別太寵著小藝了，她都那麼大了，又不是小孩子，還天天惦記著吃。”又扭頭對著袁藝語重心長的說，“小藝，你也是的，你奶攢幾個錢容易嗎？你就這麼可勁兒的敗活？”
袁藝：…………沒看出有什麼不容易的。
袁老太：…………挺容易的啊！
面對祖孫二人，顏值不同但幾乎如出一撤的面部表情，趙秋萍忍不住嘴角抽抽。得了，這簡直就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她還是不多事了。
想清楚後，趙秋萍直接上班去了。
“他們都走嘍！”袁老太眼巴巴的看著兒媳拎著包出了門，還頗有些不放心的從椅子上起來，走到了廚房那個窗戶旁墊著腳往外頭張望，很快就看到兒媳騎腳踏車離開的背影，當下高興的跑回來告訴袁藝這個好消息。
袁藝抬頭看了眼掛在牆上的鍾，頗為無奈的說：“這都七點十五分了，我媽他們單位七點半打卡，她要是再不走，就該扣全勤獎了。”
對趙秋萍來說，再沒有什麼比扣錢更可怕的事情了。所以，這些年來，她從未遲到過哪怕一回。
“那咱們也走吧？你不是說你跟那人約好了嗎？幾點來著？”
“我跟人家約的是九點……”袁藝提醒她奶，“早去也沒用啊，第一銀行沒開門，第二交易所沒開門，去了也得繼續等著。”
袁老太眼睜睜的看著孫女慢悠悠的一口粥一口饅頭片，心裡是火急火燎的，偏偏人家這話都很在理，弄得她坐也不是，站也不對，心浮氣躁的在屋裡走走來走走去。
袁藝無語凝噎。
“不是，奶你幹嘛呢？這是想反悔不賣了？還是怎麼個意思？”
“十萬買的鋪子，八十萬賣掉，我要是反悔不賣，那我不得比你爸還蠢了？你爸都幹不出這事來！”袁老太實在是沒法了，索性拉開椅子坐到了袁藝身邊，“小藝你說，那個買主會不會反悔了？那要是他反悔了，咋辦呢？”
“換個買主唄。”袁藝吃完一片炸饅頭片，感受了一下才七分飽，當下伸手又拿了一片，“奶，做生意又不是結婚，談不攏換一個不是挺正常的？”
袁藝沒說的是，結婚也可以這麼幹呀！不過，考慮到她奶的心理承受能力，她還是果斷的吃起了饅頭片。
要說袁藝的心理素質是真的好，一般人要是被袁老太用這種直勾勾的眼神看著，肯定吃不下去任何東西了，可袁藝完全不在乎，勻速吃著喝著。吃完了，還幫著收拾碗筷，拿到了廚房裡，擰開水龍頭打算開始洗涮。
“哎喲我說小藝喂，咱們還是先出門吧。這些放著，回頭奶來洗。”袁老太平均一分鐘看時鐘十次，眼見孫女又忙活上了，趕緊走過來勸。
袁藝無奈的關上了水龍頭：“奶，現在才七點半，咱們約的是九點。”
“先出發！你換衣服不要時間？咱們走過去……不對，打的過去比較快。真要是還有空，咱們去那個解放東路旁的什麼超市來著，那個超市大，裡頭的東西全乎，肯定有你喜歡的零食。”
一催二催三催的，袁藝只得換好衣服套上鞋子出了門，她還在心裡腹誹，就算做戲要做全套，在趙秋萍跟前提到了零食，買點兒回來也應該的，可哪兒有人是提前買好零食去交易所的？以為是小學生春遊嗎？
考慮到有錢的都是大爺，更別提眼前這位還是她親奶，袁藝認命的跟了上去。
結果，八點不到，她們就到了離解放東路不遠處的超市裡，湊巧的是，這居然還是以前袁藝碰上她大舅媽的地方。幸好，她大舅媽已經換工作了……
擦了下莫須有的汗，袁藝跟著她奶一起進了超市，然後大肆蒐羅零食飲料。因為一路上，她奶一直在催促她多拿點兒，等最後結賬時，價格倒還不算太高，可數量卻頗為壯觀，足足裝了兩個大塑料袋。
於是，買主有幸看到了神奇而又難忘的一幕。
清早的太陽打在人身上，產生了一圈昏黃的光暈，一老一少祖孫倆，就這樣，頂著分外美好的背景，朝著他走來。
等等，老太太走路是虎虎生風，頗有一種巾幗英雄的氣勢，可她身邊的少女卻是左手一隻雞右手一隻鴨……哦不，應該是左右兩手都提了一個印有附近某個超市字樣的塑料袋，裡面是滿滿的零食。
買主：………………
接下來的過程就更是徹底脫離了正軌。
因為雙方都很有誠意，尤其是買主，他以前就將籌集到的錢都匯聚到了其中一張卡里，而袁老太這邊，因為有袁藝在，該有的準備工作也一樣不少的都辦妥了。兩邊都沒問題，對價格也相當得樂意接受，手續費之類的，這邊預設是由買主出了，房價的1%。
說真的，還挺心疼的。要知道，八十萬的百分之一也有八千了，而先前袁老太買商鋪時，因為享受了優惠政策，是房價百分之一的對摺，也就是五百塊錢。
五百沒啥好心疼的，變成八千的話……
袁老太：……幸好不是我出錢。
喜滋滋的辦完了一切手續，對於買主來說，事情還不算完，因為過戶手續沒那麼容易辦出來，多半都是幾個工作日這樣的。而袁藝這邊，錢也沒那麼容易到手，由交易所這邊出面凍結，等買主的手續都齊全了，錢也會轉給袁老太。
袁老太還頗有些不放心：“那要是他們不把錢給咱們，怎麼辦？”
“奶，這是國家單位。”
“那也說不準，萬一出了那個什麼蛀蟲呢？”
“蛀蟲是貪汙受賄吧？”袁藝心好累，“奶你放心吧，年前的話，手續辦的還是比較快的，畢竟大家都想過得安生年。假如要是時間夠快的話，到時候我去省城考試，奶你也跟上？”
“我去幹什麼？”袁老太一臉的納罕，“我還能幫你考試？”
“那我肯定涼了。”袁藝嘆了一口氣，下意識的覺得自己手裡的袋子輕便了許多，詫異的低頭看去，不禁受到了驚嚇，“奶，我買的零食少了好多？”
“被你吃了唄。你都不知道，從剛才你就邊走邊吃，到哪兒都不忘吃，嘴巴就沒停下來過。那個買主一直都在看你，你都沒發現……算了算了，你也別心疼了，回頭奶再給你買。”
袁藝委屈唧唧，她不心疼零食，她心疼她自己。
結果，袁老太完全沒弄明白她的意思，冷不丁的又道：“記得給你爸多買幾包泡麵，他愛吃。”
愛吃泡麵？
袁藝搞不懂這是什麼情況，她怎麼從來都不知道她爸還有這麼個詭異的愛好？
好在，袁藝也不是求知慾特別強的人，既然她奶這麼說了，她也就照做了。只不過第二次進超市時，她把原先買好的零食都塞到了寄包櫃裡，除了泡麵，還給她爸買了瓶酒。
袁東海那叫一個感動啊，尤其在得知這是袁老太特地給他買的後，頓時感動得兩眼淚汪汪。
“媽啊，十幾年前，我第一次吃到泡麵的時候，是覺得這個東西好吃極了，可現在……小藝啊，你給我買紅酒是幾個意思？紅酒配泡麵？你還不如給我買幾罐可樂雪碧呢！”
“我還給你買了滷蛋和火腿腸。”袁藝將東西分成好幾堆，提醒她爸，“過幾天我就要去省城了，考前最後的集訓和美術考試。我是想讓我奶跟我一道兒去了，你覺得呢？”
“隨便……可你奶跟著去幹嘛？幫你考試嗎？還有，躍躍還沒回來？大學放假比你們高中還晚啊？”袁東海是沒念過大學，可這並不代表他就完全不知道大學的放假週期。通常來說，大學生的寒假是比中小學生要來得早的，反而暑假會比中小學生來得晚。這主要是考慮到春運問題，雖說省城到他們市區的班車很多，可在省城唸書的也有外省人。
袁藝聽到這個話，眼珠子滴溜溜的打著轉兒。
“小藝！”趙秋萍發現了端倪。
“咳咳，事情很簡單，今年過年不是還算挺晚的嗎？他們大學放假也沒那麼早。我們學校是因為藝考生太多的緣故，才會將期末考試足足提前了半個月的。不信你們去問愷愷，問睿睿，市一中的期末考試還遠著呢。”頓了頓，面對趙秋萍完全不信的神情，袁藝老老實實的托盤而出，“我哥騙我姑了，他藉口沒買到票，打算在好好玩幾天，過段時間再回來。”
趙秋萍默默的嘆了一口氣，別人家的事情，她確實不太好插手，正好婆婆和女兒都要去省城，她索性道：“那也行吧，趁著時間還算早，多玩幾天也沒什麼。正好，你們都要過去，記得到時候把躍躍帶回來就成。”
袁藝眨巴眨眼睛，拍著胸口保證完成任務。
心下卻在思量，希望她先前看好的幾個商鋪還沒易手，正好考完以後，帶著她奶好好轉悠一下，說不定還能碰上更好的鋪子也說不準。
省城啊！
假如說，十幾年後，他們市裡解放東路上的鋪子，單個月租金就能高達上萬元，那麼省城……
呵呵，市中心商品房的均價高達七八萬，你敢信？那是商品房，還不是別墅區！
假如是商鋪的話，人家才不會跟你說月租金多少錢，直接一年五十萬，愛租租，不租滾。當市場淪為賣方市場的時候，那才是真的有錢是大爺。
本來袁藝考慮的是，本錢不足的情況下，只能選擇大學城附近的。可現在嘛，她奶的本錢翻了好幾番，選擇的餘地一下子大了許多。當然，大學城還是要投資的，畢竟前期投資少。別的地方也可以看看，省城才是寸土寸金。
如此這般，沒幾天，袁老太的錢就打過來了。果然，現在的辦事速度還是不錯的，主要是沒幾個人排隊，不像後世，光排個隊就要三五個小時，有時候耗上一天時間都是在所難免的。
錢打來了，袁藝也該去省城了，雖說還是學校包車去的，不過臨時加一個人倒也沒什麼。
對了，在此期間，成績報告單和寒假作業都發下來了。袁藝經過了一個多月的努力，總算把自己擠到了年級段前二十名，照眼下這個成績，假如她美術考試透過了，考上美院的機率還是很大的。
其實說白了，不過就是佔了藝考尚未變成全民追捧的福，這要是擱到十年後，藝考才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一般人根本就過不了。
等上了車，袁藝讓她奶坐在窗戶邊上，好看看風景，也省得被過道上的人擠到。
結果，才落座不久，就聽到前排的帶隊老師跟人八卦著。
“聽說了嗎？解放東路要改成步行街了，楚副市長全權負責的。”
袁藝：…………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