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秋瀲孤身一人, 站在昏暗的密林深處, 身前是一片幽深黑暗, 身後亦是。
黑暗中似乎有什麼東西, 雙眸冰冷陰森的死死的盯著她, 那縈繞在周身的隱形目光, 彷彿一把巨大的枷鎖, 將她困頓在原地動彈不得,彷彿只要一動, 等待她的,就是未知冰冷無情的裁決。
夏秋瀲儘管面色平靜,沒有絲毫驚恐, 但白皙的面容卻一點一點的開始蒼白,身子也輕輕的顫抖了起來。
那淹沒她的黑暗,夾帶著回憶一同湧向她。
她無法前進,也無法後退, 只能站在原地,等待著。
山林中一陣清涼的微風拂過,剛剛還叫的正歡的蟲兒們,瞬間噤聲, 只剩樹上的枝葉鼓著手掌,瑟瑟作響。
夏秋瀲閉著眼, 身子一點一點冰涼,她雙拳緊握,心底隱隱預感到了什麼。
可在黑暗中, 隱在黑暗那支對準她的利箭,卻崩緊了弦,遙遙指向她的胸口,只要指尖輕輕一鬆,那支箭就能以極快的速度,射進夏秋瀲的胸口,綻出一片血花。
或許連驚呼都來不及,就能一箭斃命。
拿箭的人似乎有些猶豫了,拉著弓弦的手一點一點的鬆懈了下去,緩緩的偏頭,看向一旁那道完全融入了黑暗中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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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低聲猶豫的喚道。
“殿下。”
遮住了月亮的大片烏雲被吹散了,淡淡朦朧的月光灑下,藏在隱蔽處的人,終於在銀灰色的月光下,露出了輪廓。
一襲白衣的燕挽亭被一棵大樹完完全全的遮住了身影,她靜靜的立在樹下,面無表情,雙眸一片冰冷,她彷彿一尊沒有感情的石雕,只有眼中流轉的寒意。
“莫非鳳遊是想讓本宮親自動手嗎。”
李鳳遊抿了抿唇,回頭拉開弓弦,鋒利的箭頭重新對準了夏秋瀲的胸口。
夏秋瀲已經等了好久,燕挽亭也再沒有出現,她咬著唇,胸口的壓抑感讓她氣悶頭暈。
或許燕挽亭不過在與她玩笑,等的就是她的妥協。
就像前世一樣,燕挽亭最大的樂趣就是用一件又一件的小事,故意刁難她,迫她妥協。
見她無奈又不得不順從的模樣,就能開心得意許久。
或許那時燕挽亭只是想用夏秋瀲的妥協,來證明自己在夏秋瀲心中的重要性。
惶然之中,夏秋瀲想著,或許這次就跟前世一樣,燕挽亭就躲在某個角落一直看著她,等著她的妥協。
只要她妥協了,燕挽亭就會立即出現。
夏秋瀲從來就不是一個輕易妥協的人,她的清高自傲有時讓人覺得可笑,或許就算有人把刀劍架在她脖頸邊,逼迫她求饒,她也絕不妥協。
所有的威脅和逼迫,在夏秋瀲看來都是無用的,她無法忍受著逼迫感,屈從於另一個人。
可是燕挽亭對她的逼迫,卻不會讓她如此覺得屈辱,在她心底,燕挽亭要求她妥協,不過是個孩子氣迷茫的人,在尋找自己的安全感。
夏秋瀲微微垂頭,張開了雙眼,咬著唇有些澀然又無助的輕聲開口。
“燕挽亭,別鬧了,我怕。”
那輕柔帶著點點無奈的聲音隨著風飄進了燕挽亭的耳中,像是對戀人埋怨又溫柔的嬌嗔。
燕挽亭眸中閃過一絲複雜,但是很快,那抹複雜就被果斷寒冰覆蓋。
“該來了。”
李鳳遊低聲道。
燕挽亭沒有絲毫猶豫,薄唇緊抿。
“動手。”
李鳳遊得令,指尖輕輕一鬆。
閃著寒光的利箭破空而去,向著夏秋瀲的胸口。
夏秋瀲聽到了那破空聲,她甚至感覺到了,那危險的氣息。
她抬頭,往那利劍而來的方向看去。
昏暗間,她什麼也看不清。
那支鋒利疾馳的箭就在快要到夏秋瀲面前時,卻似乎被什麼東西擊中了,微微偏移了方向,但卻還是迅猛的往夏秋瀲身上射去。
尖銳鋒利的箭頭帶著一股厚重的蠻力,狠狠的刺進了夏秋瀲的肩頭,她甚至還來不及反應,肩頭一陣劇痛眼前一黑就跌倒在地。
鮮紅粘稠的鮮血瘋狂的從她肩頭湧了下來,那生生撕裂皮肉的劇痛讓她的臉色瞬間慘白如紙。
夏秋瀲蜷縮在地上,雙眸無力的睜開,一張精緻漂亮的臉蛋上,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如同一個呆滯的木偶,她的脖頸上半邊身子都沾滿了腥鹹刺目的鮮血。
那支尾部帶著白色羽毛,約莫手臂長度的利箭,幾乎貫穿了她的肩頭,鋒利帶著溝槽的箭頭上,還勾著幾絲猩紅的血肉。
“殿下。”
李鳳遊意外的看著不遠處,被射中已經倒下了的夏秋瀲,心中一跳,連忙抬頭看向燕挽亭。
燕挽亭面無表情的站在樹下,遠遠的望向夏秋瀲,雙眸沒有一絲溫情憐惜,彷彿那躺在地上若是再不救治,就快瀕死的人,不過是個陌生人。
李鳳遊神色有些複雜的看著燕挽亭,她覺得今日的殿下,似乎又變了個模樣。
她忘了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殿下偶爾會像變了個人似的,變得陰鬱冰冷,就連看她的眼神,都會帶著猜忌和防備。
可那往往都只在一瞬,一閃而過的陌生過後,燕挽亭依舊是她熟悉的那個殿下,嬉笑怒罵神態行事,都是她熟悉的風格。
李鳳遊不太明白燕挽亭的變化。
可就像她有些關於葉詔音的事不會告訴燕挽亭一樣,燕挽亭關於自己性情的變化,也不曾告訴李鳳遊。
只是曾在一次午睡醒來時,對李鳳遊黯然提起過一次。
殿下說,她做了一個很長很痛苦的夢,就算夢醒了,有時也依舊會感到悵然若失,彷彿自己還沉浸在那個夢裡無法自拔。
今日的場景何曾的與上次殿下受傷相似。
那時,殿下與她說,在姜國將那個名喚夏秋瀲的女子殺死。
於是她埋伏在山路上,將利箭對準了那時還不是獻妃的夏秋瀲。
可是箭射出去了,殿下卻出乎意料的替夏秋瀲擋了。
說要殺夏秋瀲的是殿下,要救她的又是殿下。
回到宮中的時候,殿下又對獻妃親暱有加。
李鳳遊愈發不懂了,她不懂燕挽亭對夏秋瀲到底厭惡還是歡喜,也不懂,燕挽亭是想讓夏秋瀲活,還是死。
“殿下,若是不及時救治的話,獻妃娘娘怕是...”
李鳳遊到底還是忍不住,她心底似乎覺得燕挽亭並不想夏秋瀲死去。
“他在。”
燕挽亭低喃一聲,她的目光從夏秋瀲身上挪開,冷冷的看向另一處方向的深林中。
“可影衛並未有訊息。”
李鳳遊雙眸敏銳的看向燕挽亭望去的方向,皺著眉頭道。
“或許,他比我們想象的更加狡猾。”
燕挽亭的眸子染上了一絲猩紅詭異的血色,她的唇角一點一點的挑起,露出了一絲好戰的笑意。
“殿下,我們怕是已打草驚蛇了,不若先救下獻妃娘娘吧。”
李鳳遊竟破天荒的擔憂起了夏秋瀲,她不時的看向夏秋瀲,密切的關注她的動靜。
灑下的一片月光下,夏秋瀲氣若游絲的躺在冰冷的地上,不過幾個呼吸間,身上那件潔白的宮袍幾乎已被鮮血浸透,肩頭的劇痛和鮮血不斷的流失,只讓她愈發的感覺到刺骨的冰涼。
要死了嗎,或許吧。
已經死過了一次的人,如何會怕死,只不過....
是她嗎。
是燕挽亭嗎,是那個和她一樣,從地獄生生爬回來的燕挽亭嗎,那個恨她入骨的人。
將她引出,再射殺她。
可如何要這麼麻煩,若是燕挽亭想殺她,便有無數次機會能悄無聲息的將她殺了。
又何至等到現在。
不過,若真的是燕挽亭,真的是她對自己動手,死在她的手裡。
那對夏秋瀲來說,也並不是什麼壞事,這本就是她欠燕挽亭的。
只是為何,心底還是有些不甘,還是有些苦澀呢。
或許她還是想,想在看看燕挽亭,想問問她,若是我死了,你可否原諒。
眼前最後的一點光亮都慢慢消失了,夏秋瀲的雙眸閉上了,她彷彿蜷縮在冰冷的雪地一樣,刺骨的冰冷始終圍繞著她,沒有一絲的溫暖,肩頭的劇痛,痛著痛著就麻木了。
夏秋瀲能感覺到自己生命的流逝,從她身體裡淌出的血液,就是她的生命,在一點一點的流失。
似乎是感覺到了夏秋瀲的虛弱,李鳳遊微微皺著眉頭看向燕挽亭。
“殿下,他怕是已經走了。可若是再耽擱下去,獻妃娘娘怕是撐不住了。”
“本宮倒不信,他能忍心看著自己心愛的女人死在這。”
燕挽亭雙目猩紅,她死死的盯著那處黑暗的深林,身體已在微微顫抖,卻還倔強的咬著唇,彷彿在與一個她看不見的人對峙。
“那殿下忍心看著獻妃娘娘死在這嗎。”
李鳳遊那幽幽的問詢帶著幾分無奈和惋惜。
燕挽亭愣住了,此時,她眸中的血紅才一點點褪下,她回頭看向夏秋瀲。
她看著那個躺在血泊中,已經一動不動了的女人。
忍心嘛。
燕挽亭有些諷刺的挑起唇角。
不過鳳遊說的對,他不會再出現了,若是她固執的繼續等著,夏秋瀲就該命喪黃泉了。
“殿下?”
“走吧。”
在李鳳遊的呼聲下,燕挽亭終於還是開口了。
夏秋瀲無法睜開眼,卻能感覺到,有人靠近了她。
扶起了她,將她擁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忍心嗎。”
那低低的輕喃聲,在她耳邊響起。
或許吧。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菌好像很少在白天更新阿!
先更一章吧,還有一章晚上十一點左右更新!
作者菌可是說話算數的小可愛呢!
快誇我,快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