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秋瀲望著從樹上垂下的那白皙的手臂, 心中一驚, 還未反應過來, 就聽到身後青鳶大吼了一聲, 等她轉頭, 就瞧見青鳶雙眼一翻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還未扶住, 青鳶就倒在了地上, 她顧不得其他,連忙上前, 潔白的宮裙沾染著石板上的塵土。
“青鳶。”
夏秋瀲跪坐在地上,小心翼翼的扶著青鳶的頭枕在腿上,低聲焦急的喚著。
青鳶跌倒時, 頭嗑在石板上發出一聲沉悶的脆響,夏秋瀲摸著她的後腦勺,果然摸到了一個小凸包。
“小姐,青鳶她...”
綠阮差些扔掉手中的燈籠撲了過來, 臉蛋上瞬間就流下兩行淚。
隱在黑暗中巨大的樹冠,一個清瘦的身影從樹幹中探頭出來了,白皙精緻的面容在晦暗的燭火下忽明忽暗。
“怎的昏了,這般膽小。”燕挽亭臉上帶著幾分尷尬訕訕, 掩飾般的伸手摸了摸脖頸,然後身影一閃, 就利落的跳了下來。
夏秋瀲一手扶著青鳶,一手按著她的手腕,感覺到那跳動的脈息, 心中才暗暗緩了口氣,她皺著眉頭望著站在一旁有些手足無措的燕挽亭,聲音冰冷,隱約能聽出那藏著的怒氣。
“殿下果然好興致,夜了在樹上悄無聲息的嚇人。”
“秋瀲,我可不是存心要嚇你們。”燕挽亭這般含糊的解釋了一句,看著那躺在地上一動不動,面上鐵青蒼白的青鳶,眸光閃了閃有些愧疚的垂下頭。
她見夏秋瀲和要扶著青鳶起來,就伸手要去幫忙,只是夏秋瀲清冷的眸子輕飄飄的瞥了過來,她又頓住了。
咬了咬唇,她這才羞惱的仰頭對著樹上吼了一句。
“李初白,你還不給我下來,去太醫院請太醫來。”
樹上絲毫沒動靜,只是樹冠一旁的樹枝輕微顫了顫,一道黑色的身影就急速掠過,速度快的叫人只能瞧見殘影。
照理說,宮中的宮女病了,應該是由專門給宮女看病的郎中來瞧,怎麼也輪不上讓太醫來,但燕挽亭開口說的便是喚太醫來。
李鳳遊便直接往太醫院趕去了。
宮裡的太醫府邸都在宮外,照規矩不能在宮裡留宿,但怕夜裡妃嬪或陛下會突然病急,便每夜會在太醫院留下兩個太醫守夜,一位男太醫,一位女太醫。
女太醫便是方便入夜後進出後宮,給妃嬪瞧病。
青鳶丫頭瘦瘦小小一個,分量倒是不輕,夏秋瀲和了綠阮一左一右扶著青鳶回到殿裡,燕挽亭一路一聲不吭的跟在她們身後,也不知是不是愧疚,一言不發的垂著頭。
扶著青鳶到殿裡躺下時,夏秋瀲額角已有了一層薄汗。
才讓青鳶躺下,敞開的房門口就突然傳來一聲急促的腳步聲。
一回頭,李鳳遊肩上正扛著一人臉不紅氣不喘的站在門口,她鎮定的將肩上那安安靜靜絲毫不掙扎的人似栽樹一般輕鬆的往地上一倒。
穿著寬大官服的瘦弱女子在門口搖搖晃晃好幾步才站穩,頭上的太醫帽耷拉著罩住了她半張臉。
“太醫院今日輪到她值守麼,怎的請她來了。”
燕挽亭楞了楞,瞧著那慢吞吞扯著帽子的太醫,皺著眉頭似乎有些不滿。
女太醫站在門後整了好一會才把頭上的太醫帽整理好,往頭上一推,露出了一張白皙清麗的臉蛋。
這太醫瞧著是個年輕的女子,雙眼黑亮的出奇,面容清麗俊秀,她慢吞吞的對著燕挽亭躬身行了一禮,薄薄的唇輕輕一張,慢悠悠的開始說道。
“福安見過殿下見過娘娘,今日的確輪到微臣值守,李副統領來時,曹太醫正巧去如廁了,就算曹太醫在他也不能在夜裡進後宮,他雖然年紀大,但畢竟是男子,照宮裡的規矩,男子沒有陛下的準允,是不能入後宮的,殿下若是不喜福安,福安也無法子,畢竟太醫院今夜只剩下福安一人。”
這女太醫頭上的太醫官帽似乎有些不合稱,大了些,總是往下掉,以至於她說兩個字就伸手推了推帽簷。
夏秋瀲身旁的綠阮有些呆滯的挑起了眉頭。
她從未見過一個人能用如此慢的速度說這麼一大堆話,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的往外蹦。
果然,太醫福安慢吞吞說了這一大堆話後,燕挽亭的眉頭越皺越深了,她揮揮手不耐的道。
“行了行了,你給我閉嘴,少說話,先給床榻上那個小丫頭瞧病。”
“是。”
太醫福安拖長聲音,慢吞吞的弓了腰,再慢吞吞的直起身子,一步一步的走到床榻邊。
她的所有動作彷彿都比常人慢上許多,就連面上的表情也是慢悠悠的浮現轉變。
燕挽亭負著手輕輕咳了一聲,走到夏秋瀲身邊,抬眸偷偷瞥了她一眼。
夏秋瀲神色冷凝,站在床榻邊關切的看著正在給青鳶把脈的太醫。
光診脈就診了半盞茶的功夫,福安悠悠的掀起眼皮,露出一絲疑惑。
綠阮掐緊了自己的手臂。
“瞧出來沒有。”
燕挽亭顯然對這個年輕的女太醫不太友好,對著她出口的話總是帶著幾分不耐。
福安放下青鳶的手,伸手摸了摸青鳶蒼白的小臉蛋,神色緩了一些,她緩慢的回頭,看著燕挽亭。
不急不緩的開口道。
“驚嚇過度。”
.........
“然後呢。”綠阮見那太醫說了四個字,便彷彿被點了穴一般一動不動,連忙開口問道。
被綠阮一催,福安才繼續緩慢的繼續道。
“頭上有包。”
........
燕挽亭臉色一黑,狹長的鳳眼危險的一眯。
“無礙。”福安見燕挽亭的神色很是不善,這才張嘴又吐出兩個字。
“請問太醫,既是無礙,為何青鳶還未醒來。”夏秋瀲柔聲開口問道。
“她。”福安微微皺起眉頭,瞧上去似乎有些費解。
“她...她怎麼了,不是無礙嗎。”綠阮被福安的表情嚇住了,眸子裡的淚水閃了閃,就要掉下來了。
她自小一起跟青鳶一起長大,若是青鳶出事了,她如何承受的住。
“睡著了。”福安見一旁的綠阮似乎要急哭了,這才鬆口讓人安心。
“睡著了?”綠阮眼角掛著淚,有些疑惑的看著床上躺著一動不動的青鳶。
“嗯。”福安慢吞吞的點了點頭。
難怪剛剛福安會一副費解的模樣,原來青鳶昏過去後,竟然迷迷糊糊的直接睡了過去,這部心寬,也著實叫人費解。
燕挽亭聽到福安說青鳶沒事,臉上的表情才好了一些,只是才好一些又瞥著福安皺了眉頭:“平日你雖然說話又慢又囉嗦,但也能嘮嘮叨叨的說一大通,莫不是對本殿不滿了,才這般賣關子。”
“微臣不敢,殿下吩咐微臣少說話,微臣不敢違抗。”
福安對著燕挽亭恭敬的躬身。
燕挽亭一時語塞,抿著唇盯著福安看了好一會,才不耐的揮了揮手。
“你,,,好,趕緊開藥方,開完了趕緊走,莫讓我瞧見你。”
都說公主殿下是好脾氣,但是不知為何,對著這慢吞吞的女太醫,燕挽亭的脾氣就變得格外暴躁易怒,話間總是掩不住的不耐。
夏秋瀲知道青鳶無礙,松了一口氣,偏頭看了眼眉頭緊蹙一臉不爽的燕挽亭,心中瞭然。
福安太醫她前世見過幾次,也讓她診過幾次脈,吃過她的藥方。
雖然她行事似蝸牛一般慢又格外的囉嗦,但是她醫術的確精湛也盡忠職守,除了性子實在慢一些外,並無其他讓人討厭的地方。
燕挽亭卻從前世起,就不太喜這個慢性子的女太醫。
她問過緣由,才聽燕挽亭紅著臉不忿的解釋中知道了為了燕挽亭為何會討厭福安。
皆是因她有段時候不知怎麼,渾身上下長滿了紅點,又癢又麻,便是這福安太醫給她醫治。
這一醫治就醫治了一月之餘,期間福安太醫日日會在燕挽亭殿中待上幾個時辰。
照燕挽亭的話來說,那段時日,福安便如同一隻慢吞吞又聒噪的麻雀在她耳邊不停不停的重複的叫喚著,讓她心煩意亂,偏又因顧忌著陳妃娘娘,不敢把她趕出去。
時日一長,她見了福安,便又煩又不滿,最聽不得她囉嗦。
福安在桌上開好了藥方,遞給了綠阮,交代了幾句便站在那一動一動了。
“看完了,看完了就趕緊走。”
燕挽亭瞧著那站著的福安,皺著眉頭。
“回稟殿下,藥方開好了,這位姑娘並無大礙,歇息一會就好了,明日再喚人來太醫院照著藥方拿藥,都是定神的藥,喝上幾副就無礙了。”
福安雖然說話慢,但是條例卻很清楚。
“鳳遊,送福太醫回去。”
聽福安這麼一說,燕挽亭偏頭看了夏秋瀲一眼,瞧見夏秋瀲面色緩了一些,心中也舒暢了許多。
青鳶丫頭的確是給她嚇昏的,夏秋瀲這般緊張那丫頭,若是她出什麼事,莫說夏秋瀲會怨她,她心中也是不安。
如今無大礙,便是最好。
福安慢吞吞的抬頭,見燕挽亭面上不似剛剛那般不耐,便一派天真關切的開口問道。
“殿下月事不調的毛病可是好了,近日怎麼不見殿下遣人去太醫院拿藥。雖說月事不調不是什麼大毛病,但殿下也不可怠慢啊,微臣開的藥都是些滋補的藥,對身子有....”
“你給我閉嘴。”
燕挽亭溫怒的大聲出口喝止她,臉色張的一陣紅一陣紫,她想不到福安竟當著夏秋瀲的面這般開口說出她的難言之隱。
福安張了張嘴,看著燕挽亭望向自己那犀利憤怒的想要殺人的眼神,慢慢的閉上了嘴。
“李鳳遊,馬上給我把她扛走,立刻。”
燕挽亭深吸一口氣,閉上眼,不敢去看身旁那望過來帶著幾分打探玩味的目光,指著在扶著官帽的福安,對著門外一直站著的李鳳遊下令。
“殿下,微臣自己有腿能走,不需麻煩李副統領扛。”
福安正色道。
只是站在門外的李鳳遊卻不管不顧,一把將她拎起來,扛在肩頭,幾個呼吸間就走遠了。
燕挽亭見李鳳遊將福安扛走了,這才舒了一口氣,黑著的臉瞬間晴朗了,她偏頭看著夏秋瀲挑唇溫柔一笑。
昏暗的小路上,李鳳遊扛著福安,似扛著一個空麻袋般輕鬆。
“師姐,你勒的我屁股疼。”福安耷拉在李鳳遊背後,扶著官帽不滿的抱怨。
“你呀,每回都非要惹的殿下生氣。”李鳳遊無奈的搖了搖頭,將肩上的福安放了下來。
“我這是盡忠職守,師父跟你都說要關照殿下的身子,我日日瞧著她給她配藥,她不吃就算了,還總是惱我,我何時惹過她。”
福安撇了撇嘴,委屈的垂著眼角。
“你這張嘴何時能安靜一些,殿下就不惱你了。”李風遊哭笑不得的板著臉伸手敲了敲福安的頭。
“以前在谷裡,你跟師父都不愛跟我說話,我只能跟谷裡的花花草草說話,後來來了宮裡,見了那麼多人,還是沒人願意同我說話,我耐不住,見到人就想跟她們說說,可你們都嫌我話多。我何時話多了,我都是挑緊要的說,你們不肯聽就罷了,還討厭我,我有這般討厭嗎。師父以前總說我長的招人喜歡,可越長大,師父就不說這話了,我知道你們就是嫌我長的不漂亮了,不招人喜歡了,才討厭我,師姐,我們自小一起長大,你同我說實話,我長的漂亮嗎,你可別騙我。”
福安垂著頭耷拉著眉眼,委屈的說了一大通,都不見李鳳遊回答,一抬頭楞了楞。
眼前竟沒有半個人影,李鳳遊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不見了。
“我就知道你們嫌棄我長的不討人喜歡了,連句話都不肯聽我講就走了,走吧走吧,日後你們都別同我說話了,我一句話也不同你們講了。”
福安眼中含著淚,慢吞吞的抹了抹眼角,抽抽搭搭的一個人攏了攏衣襟,委屈心酸的抱著自己嘴裡不停的說著什麼,一邊孤孤單單的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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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薄荷剛剛躺在作者菌手邊蹭,結果把滑鼠蹭掉了,嚇得它凌空一躍,自己嚇掉了一撮毛,還打翻了桌上的水杯,弄溼作者菌的褲子,還順腳把作者菌的手機踢掉了。
溫柔闊愛的作者菌一點都不生氣,對待調皮的小家夥當然要有耐心啊。
明天吃火鍋,別問我吃什麼火鍋,我準備燒熱水給火鍋料褪毛。
晚安,好開心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