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的竹縣城靜悄悄的, 除了在城牆上舉著火把來回換防巡邏的士兵, 似乎所有人都安然入睡了。
知府的府宅外, 平日裡只有大門前站著幾個守衛, 裡頭守著幾個家丁, 只是今日府宅四周都站著一群面容肅然裝備精良的士兵, 他們有條不紊的圍在宅外, 把一個小小的府宅圍的水洩不通。
手握長劍的阿素手執令牌,行色匆匆的走過寂靜的長街, 她面色肅穆銳利的雙眸不時警惕的看向四周,不放過哪怕一絲細微的動靜。
她一路走過長街,走到了知府的府宅前, 出示了令牌之後,她毫無阻攔的走進了大門。
一路不停的走到了夏秋瀲靜養的房前,她稍稍猶豫了一會,然後輕輕敲了敲門。
靜謐的房間裡燭火微弱, 已是半夜,燕挽亭仍未安睡,她一動不動的坐在夏秋瀲身邊,看著躺在床榻上的夏秋瀲, 漆黑的雙眸帶著擔憂和一絲恍惚靜靜的凝視她。
敲門聲響起時,她微微皺了皺眉頭, 然後小心翼翼的站起身,鬆開了一直握著夏秋瀲的手。
在她鬆開夏秋瀲手的那一刻,夏秋瀲的蒼白修長的指尖輕輕顫了顫。
只是燕挽亭並沒有留意到, 她站起身俯身在夏秋瀲額角落下一吻。
夏秋瀲的肌膚冰涼如冰,燕挽亭替她掖了掖錦被,而後轉身往門口走去。
阿素敲完門後,就一直垂首站在門邊。
等了好一會,她才聽到細微的腳步聲,而後緊閉的房門稍稍拉開了一道縫隙,昏暗的燭火下,露出了燕挽亭半張臉。
看到站在門外的是阿素,燕挽亭斂眸,而後小心的拉開門,閃身走出後,再小心的關上門。
燕挽亭關上門,伸手往走廊一指示意阿素隨她走遠一些。
恭敬的跟在燕挽亭背後,走到了小院子的角落裡,燕挽亭才停下來了,她轉身看著阿素面無表情的輕聲道。
“怎樣,有什麼訊息。”
阿素伸手從腰間拿出了一個一指長寬的小竹筒,彎腰雙手呈給燕挽亭。
“啟稟殿下,這是鳳遊傳來的密信。”
燕挽亭點點頭,伸手接過。
拉開竹蓋,裡頭是一張巴掌大小的小紙條。
展開那張小紙條,阿素從一旁的石柱上那些一根蠟燭,遞到了燕挽亭身前。
就著微弱的燭火,燕挽亭湊近看著那張小紙條上李鳳遊娟秀的字跡。
上頭寫的字不多,短短幾行,燕挽亭很快就看完了。她皺著眉頭抬起頭,不動聲色的把看過的紙條放在燭火下。
火舌貪婪的舔舐著薄薄的紙張,火勢迅速蔓延,差些燒到了燕挽亭的手上。
火舌舔上指尖的那一瞬,燕挽亭鬆開了手,一團小火苗燒完了最後一角,化作一片灰,輕飄飄的灑在了腳下的石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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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素稍稍猶豫了一會,但是還是忍不住,才咬唇冒昧的輕聲問了句。
“殿下,鳳遊她何時能回來。”
燕挽亭靜靜的站定著,面露思忖之色,她有些漫不經心的回道。
“很快。”
燕挽亭在原地踱步,一手輕扶著腰間的玉笛,指尖沿著那笛身的紋理輕輕的撫摸著,她走動了幾步,而後轉身看著阿素,微蹙著眉頭道。
“恐怕,我要去姜國一趟了。”
阿素身子一顫,抬頭不可思議的看著燕挽亭,她有些急促的上前一把,雙眸驚恐擔憂的看著燕挽亭。
“殿下去姜國,這怎麼可以。姜國如今局勢混亂,又是江詢言篡位當上了皇帝。若是殿下去姜國的訊息走漏了出去,讓江詢言知曉了,那殿下的安危....”
燕挽亭抬手一揮,沒讓阿素再說下去,她皺著眉頭輕聲道。
“我知道,現在的確不是去姜國的時機。不過,鳳遊的信中寫道,姜國大皇子對燕國的意圖有所懷疑,他懷疑本宮是想乘他們兄弟相爭,謀取吞併姜國。若想讓他與本宮合作,本宮便要親自去姜國見他一面,與他詳談。”
阿素眉頭緊鎖,她萬萬不想讓燕挽亭去姜國。
“可是,讓殿下去姜國,他若是心懷不軌,想對殿下下手。”
誰知道那姜國大皇子心裡打的是什麼主意,說不定他壓根就沒了鬥志,想藉此機會將殿下騙去姜國,而後拿下,獻給江詢言,以此保住自己的性命也不一定。
阿素的擔心的確有可能,但是鳳遊說李穆曦的態度很堅決,若是見不到她,他就算是死在江詢言的手中,也不會與燕國合作。
江穆曦的擔憂也的確有禮,他雖然落魄了,從堂堂一個太子變成了一個人人喊打喊殺的弒君篡位之人,可他仍心懷姜國。
燕國想和他合作扳倒江詢言的背後,到底還有什麼陰謀,只是那麼簡單的想要江詢言死?
他無論如何都不肯相信,可他又不想放過這個機會,只有強大如燕國的勢力,才有機會讓他重回帝位,才能洗清他的冤屈。
所以他才想出這個折中的辦法,讓燕國的公主殿下去姜國見他一面,與他解釋清楚簽訂條約,讓他放下戒心,他才肯和燕國合作。
阿素見燕挽亭似乎已經下定決心了,她心一緊,身子一屈雙膝重重的嗑在石板上,跪在了燕挽亭面前。
“殿下萬萬不可,就算再想其他的法子也好,殿下也決計不能拿自己的安危當賭注啊。”
儘管阿素言辭懇切悽然,可燕挽亭心中已經暗暗下定了決心,她漆黑深邃的雙眸中,迸發出銳利的寒光,雙拳一握。
“現在是最好的時機,江詢言並沒有把姜國的所有朝臣收復。支援江穆子的臣子還有不少,如果此時和江穆曦合作,助他在姜國與江詢言奪位,藉著江穆曦的手光明正大的除去江詢言。拖的越久,等江詢言穩定了朝綱殺了江穆曦,這樣的好棋子好機會就錯失了。”
其實這就是一直以來,燕挽亭的計劃。
從一開始她就一直暗暗扶持江穆曦在姜國的勢力,想助他奪得帝位。
可江詢言籌謀多年,在姜國的地位穩固,她在暗處藉著江穆曦的手又多有不便。
所以江穆曦還是被他奪去了帝位。
不過好在她還是保住了江穆曦的一條命,只要江穆曦活著,就是江詢言眼中心中的一根刺,不除了江穆曦他怎麼把觸手伸到姜國來。
如今戰場是在姜國,要想讓江穆曦這顆極為重要的棋子聽她的話,她就必須去一趟姜國,見他一面。
阿素還想說什麼勸燕挽亭。
“可是殿下....”
燕挽亭打斷了阿素的話,轉身背對著她。
“阿素你不用多說了,本宮已經決定了。”
阿素咬著唇低下頭,過了一會,她突然抬起頭黯淡的眸中亮起了一絲微光。
“那,獻妃娘娘呢,她如今還生死未卜。”
殿下最是在意獻妃娘娘了,也許為了獻妃娘娘,殿下會改變心意呢。
果然,阿素說起了夏秋瀲,燕挽亭就沉默了。
她背對著阿素,雙眸中帶著痛苦和糾結,她握緊雙拳,胸口像是有兩股力量在拉扯一樣,扯的心都快裂成兩半了。
是啊,秋瀲如今還不知生死,若是秋瀲出了什麼事,她還有什麼心思去姜國。
若是秋瀲沒事了,她身子那麼弱,燕挽亭也舍不下把她一人送回燕宮啊。
一直意志堅決的燕挽亭有些猶豫了。
她舍不下夏秋瀲,想一直陪在她身邊,可她又不想錯過這個扳倒江詢言最好的機會。
好像做什麼決定,她都會後悔。
遲疑了片刻,一直沉默的燕挽亭終於轉身了,她看著跪在地上久久不肯起來的阿素,輕聲嘆了口氣道。
“等秋瀲醒來之後,本宮再做決定吧。”
阿素稍稍送了口氣,但是她卻不經頭腦脫口而出了一句話。
“可,若是獻妃娘娘她醒不過來呢。”
幾乎就在她話音落下的那一瞬,站在她面前的燕挽亭神色一變,那凌冽帶著冰冷的目光似乎夾裹雪花寒風一樣,向她襲來。
燕挽亭的雙眸帶著怒氣冷光,死死的看著她,周身散發出的戾氣彷彿下一秒就會殺死她一樣。
阿素僵住了身子,惶恐的把頭重重的磕了下去,白皙光潔的額頭撞在地上的一塊碎石子上,磕出了一道血痕。
“奴婢胡言亂語,獻妃娘娘吉人自有天相定會安然無恙的醒來,請殿下恕罪。”
燕挽亭冰冷的目光久久的落在她的腦後,讓阿素惶恐到了極點。
她不是不知道獻妃娘娘如今是公主殿下的禁區,她口無遮攔的說出了燕挽亭最怕的結果,就要承擔燕挽亭的怒火。
但是好在燕挽亭很快就平息了怒氣,只是那看著她的目光卻依舊冰冷。
“念在你跟了本宮這麼多年,本宮便不把你剛剛的胡言亂語放在心上,你起來吧。”
阿素猶豫了一會才惶惶起身,她咬著唇垂著頭不敢抬頭。
其實阿素說的並沒有錯,師叔也說了,秋瀲能不能醒來就連她都沒有辦法保證。
可是當阿素說夏秋瀲可能不會醒來時,就像是突然戳中了燕挽亭心中最痛最恐懼的一點,她突然迸發的怒火,只是為了掩蓋她心中的恐懼罷了。
是啊,若是秋瀲醒不過來了呢,她怎麼辦。
看著阿素垂著頭顫抖的站在身前,看著她額角的紅腫的傷口已經滲出了血絲,燕挽亭輕輕嘆了口氣,眸子瞬間就被疲憊倦怠填滿,她拿出一塊手帕,遞到了阿素身前,聲音微微軟了一些。
“是本宮失控了,先擦一擦額上的傷,一會去找福安拿些藥塗了。”
阿素咬著唇,她知道燕挽亭的性子,有時看上去不近人情冷酷無情,可其實內裡卻是重情重義的,平日裡待她也如同姐妹一般,從未將她當做奴才來看。
現在燕挽亭因為夏秋瀲而悲痛難過,她心裡也不好受。
阿素沒敢去接燕挽亭手中的手帕,只是略帶哽咽的輕聲道。
“是奴婢口無遮攔,殿下不怪罪奴婢,奴婢便是謝天謝地。”
燕挽亭把手中的手帕塞到了阿素的手裡,輕聲叮囑了一聲,而後轉身離去。
“你早些去歇息吧,回房好好睡一覺。”
阿素緊緊的攥著燕挽亭塞給她的手帕,轉頭看著燕挽亭的背影,輕聲喚了一句。
“殿下。”
燕挽亭停住了腳步,並沒有回頭,消瘦的背影在月光的籠罩下清冷孤寂。
阿素控制不住心底的情緒湧動,一向沉穩的她,有些控制不住顫抖的聲線道。
“殿下,娘娘她一定會醒來的,她會沒事的。”
“嗯。”
燕挽亭淡淡的應了一聲,然後腳步不停的走向了夏秋瀲安養的房間。
開門走進昏暗的房間。
桌上燃著的蠟燭似乎快要熄滅了,燕挽亭小心的走了過去,生怕自己的動作會驚擾到夏秋瀲,挑斷了長長的燈芯,那微弱的燭火跳了跳又明亮了起來。
燕挽亭走到床榻邊,像之前一樣,坐在了夏秋瀲身旁。
她俯身看著夏秋瀲蒼白沒有一絲生氣的面容,那留戀又疼惜的目光,一寸寸的掃過夏秋瀲的每一寸肌膚,她貪婪的看著,像是要把夏秋瀲的面容刻在心上一樣。
就這樣靜靜的看了許久,燕挽亭張開唇,那細微顫抖的聲音,就像是快油盡燈枯的老人,帶著恐懼和一絲哭腔。
“秋瀲,我有些怕了,我從未這麼怕過。甚至當初,當初我自盡之時,都未曾有這般怕過。”
燕挽亭的手慢慢的撫上了夏秋瀲的手背,那冰涼的肌膚和溫熱的肌膚相貼的一瞬間,燕挽亭的心一顫,黯淡無神的雙眸中,終於凝聚起了一層朦朧的霧氣。
“我不怨你了,也不恨你了。等你醒來,我們就當什麼都未曾發生過,就如同我們初時相遇一般相處,好不好。等一切瞭解,我帶你遊歷天下,我帶你去看北海,帶你去想去的蓬萊,我們去看看是不是真的有神仙在那。”
燕挽亭一字一句的輕聲說著,每句話每個字,都像是一塊壓在心底的重石被牽動,疼的要命。
她的柔情蜜語此刻的夏秋瀲卻是一句都聽不到,她依舊毫無生機的躺在床榻上,虛弱單薄的下一秒就要離去。
燕挽亭看著夏秋瀲的面容,哽咽著捂住了唇,不想自己哭出聲驚擾了夏秋瀲,而她眸中的霧氣終於凝結成雨,緩緩的從眼角落下,滴落在夏秋瀲的脖頸上。
作者有話要說: 好像突然間老了十歲。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