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太陽穴位置發力，依次遍歷整個眼眶，當顧允再次睜開眼睛時，整個世界才從模湖漸漸變得清晰。
他抬起頭望向溫桔，午後陽光化作一縷細絲，穿過窗子打在少女瓷娃娃般的側臉上。
她笑眯眯地坐在沙發中央，一根手指在碎髮中間不住旋轉，嘴角勾起的笑意被陽光渲染得更嫵媚了幾分。
顧允眨了眨眼睛，沒有選擇和溫桔對視，他繼續低下頭，最後一頁的數字重新映入眼簾。
嗯。
確實是這個數字。
沒看錯。
溫桔最初版本的股權分配方案中，具體給高管和負責人的股份分別在哪個範圍，顧允雖然沒有親自設計，但大多數分配方式合不合理，他心中其實有數。
這也是很多高管被年紀輕輕的溫桔三言兩語勸服的原因所在。
一方面是溫桔的設計方案確實沒有虧待任何一位老員工，另外，不看僧面看佛面，搞不好溫桔就是未來的老闆娘，這點面子還不給嗎？
但是還真就有人不給。
遲遲不表態的程盈盈看過方案後迅速禍水東引，間接點燃了溫桔和鍾樂怡的世紀大戰。
兩人的爭端實際上根本不是錢和股份多少的問題，真正讓兩人撕破臉皮的原因在於話語權。
律所爭執甚至翻臉之後，兩人分別在家冷靜了一段時間，直到華詩圓大大方方地出現在顧允身邊，度過了一個快樂又幸福的聖誕節。
鐘樂怡和溫桔都不是傻子，她們先後第一時間覆盤後，發現了事情的關鍵所在。
如果只有對方一位紅顏知己作為競爭對手，和顧允再怎麼吵，冷戰甚至賭氣分手都在控制範圍內。
但事情偏偏不是這樣的......
華詩圓兵不血刃直接牽過了顧允的手，兩個人過上聖誕節了啊！
這個結果溫桔斷然無法接受，鍾樂怡同樣也是如此。
冰雪聰明的溫桔只是經過了短暫思考，節後她就主動上了樂盈律所的門。
所以，當顧允再次看到這份股權激勵方案時，上面已然多了幾點翻天覆地的變化。
原本在樂盈律所和顧允共同佔股的鍾樂怡，在新方案中卻取代了顧允，成了絕對持股的頭號股東。
最後一頁裡，樂園娛樂的程盈盈，也在股份佔比中和顧允達到了旗鼓相當。
啥情況這是？
用真金白銀的股份獻祭了爭執嗎？
可樂怡也不是在意這個的人啊......
為什麼程盈盈的股份也有調整呢？
顧允帶著滿腦袋問號，合上了面前的股權激勵方案。
樂盈律所原本就是給鍾樂怡施展才華的平臺，這份新方案中自己撤出，讓未來的鍾主任佔最多的股份，跳出公司法中股權激勵的限制，也屬正常。
但這......怎麼看也不像是溫桔能夠做出的決定啊？
溫桔和鍾樂怡，兩個人究竟在辦公室裡聊了些什麼？
“嗯，挺好的，我沒什麼意見，下一步開會的具體細節你聯絡賀璇吧。”
顧允點了點頭，按下心中的疑惑，羊裝鎮定地吸了一口茶。
“那，沒什麼事，我就先走了。”
溫桔抬起手，上下扯了扯胸口的釦子，新買的襯衫還是第一次穿，對她而言似乎稍稍有些緊。
她沒有像以往那樣，一到顧允的辦公室就脫掉精緻的高跟鞋，一屁股窩在沙發裡，慵懶地伸出胳膊，向顧允要抱抱。
想了想，這是幾天沒見了？
自從和鍾樂怡吵過架後，溫桔整整一個星期沒有見過顧允。
唯一一次見面還是在抖樂直播裡，他牽著另外一個短髮女孩的手，面對鏡頭比著演唱會專屬手勢，兩人笑容燦爛。
溫桔伸出手挽起丟在一旁的包包，起身準備離開。
“快到飯點了，一起吃個飯吧？”
顧允當然不能讓溫桔就這麼從自己的辦公室離開，人家好不容易結束冷戰，給了彼此見面的機會，再抓不住就是自己的問題了。
“呵，幾天沒見，顧總現在找藉口的水平這麼爛了嗎？”
溫桔抬起手腕看了看時間，明明距離吃飯時間還有幾個小時，她撇了撇嘴，忍不住白了一眼顧允，輕輕哼道。
少女皓白的手腕只是在空中短暫停留了幾秒鐘，顧允依然精準地發現了她藏在袖口的勞力士手錶。
呼。
顧允在心裡長舒一口氣。
還好。
一臉嚴肅的溫桔此行雖然全程只聊工作，沒有半點廢話，但手上的情侶腕錶還是暴露了她的一小片內心世界。
看到了這個細節，顧允總算確定了，溫桔多多少少有著給他臺階下的心思。
不然她配飾那麼多，各種搭配用的手錶五花八門，幹嘛一定要戴這一款？
保持了大半個小時的不動聲色和客客氣氣，生怕相處的尺度處理不到位，顧允這下終於有了幾分底氣。
不過看著溫桔的側臉，他又有點犯愁該如何開口。
還沒解決完和鍾樂怡二選一的問題，這邊自己又帶了華詩圓去看演唱會共度平安夜。
這個舉動其實是一把雙刃劍。
一方面能點燃溫桔和鍾樂怡兩家，其他的先不說，起碼能夠直接結束冷戰，換取一個正常交流的機會。
但另外一方面，現在明明給了你顧允臺階下，如果你連個合理的解釋都沒的話，換做泥人也得有三分火氣。
真當老孃非要和你在一起，沒你活不了了？
假性分手到真性分手的距離，往往就在顧允此刻的三言兩語中。
怎麼解釋？
這不是簡簡單單哄好溫桔的問題，這一關，他遲早也要在鍾樂怡面前再過一次。
顧允沉吟了幾秒鐘，大腦飛速運轉，終於理清了基本思路。
拿大放小，定義特別，認清現狀，放眼未來。
拿大放小：當意識到二人即將追問為什麼他不明確站隊的時候，立馬扯開話題，必要時候把鍋甩到華詩圓主動邀約頭上，做到及時吸引火力，營造同仇敵愾。
定義特別：這一步是哄好女朋友的關鍵，放大二人與眾不同之處。
鍾樂怡是從小到大的白月光，共同度過生死的愛侶。
溫桔是一眼定終身的硃砂痣，商業上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
“你最特別。”
沒有哪個女人能抵抗這句話的威力。
認清現狀：剛剛陪伴了華詩圓一整個平安夜和聖誕節，最近明顯不需要再花太多時間去陪伴學姐，剩下的時間正好留給鐘樂怡和溫桔，尤其是即將到來的跨年夜。
誰不願意男朋友和自己一起共度浪漫時刻？
放眼未來：大力畫餅，描述藍圖，主打陪伴。
這麼一套組合拳下來，顧允琢磨了一小會兒，哄好面前的溫桔應該是不成問題。
“我本來也不怎麼會找藉口啊......就是想和你一起吃飯。”
他嘴上回著溫桔的話，雙腳一踩離開老闆椅，走到沙發附近，貼著少女邊坐下。
溫桔沒出聲，只是身子向著顧允外的一側挪了挪，雙腳併攏，肢體語言寫滿了拒人於千里之外。
顧允厚著臉皮抬起屁股，重新挨近了溫桔，一隻胳膊攬向少女襯衫下楊柳般的腰肢。
啪！
“你幹嘛？別碰我！我不吃！”
溫桔狠狠瞪了顧允一眼，閃電般打掉他的手，雙眸圓睜咬緊下唇，慍怒道。
“你不跟我吃，那我晚上就不吃飯了。”
“你不吃飯關我什麼事？顧允，你現在學會耍臭無賴了是吧？”
溫桔再次推開對方接近肩膀的手，氣極反笑。
“寶寶，對不起啊。”
幾次交鋒下來，溫桔雖然沒有讓顧允抱住自己，但雙方的距離不知不覺接近了不少。
這也是顧允原本的用意，如果拉近距離可能會被拒絕，那麼就乾脆索求一個擁抱。
正所謂取乎其上，得乎其中，取乎其中，得乎其下，道理正是如此。
重新達到適合談心的戀人距離之後，顧允終於收起了那副嘻嘻哈哈的樣子，語氣低沉道。
溫桔抿住嘴沉默不語，纖長卷翹的睫毛忽閃忽閃，似乎是在等待顧允的下文。
“傾城的演唱會你也知道的，一票難求，我本來是想和你一起去看的，第一時間讓賀璇給你送了前排的vip套票。”
“但你當時在生氣，盈盈作為主辦方，和學姐又是閨蜜，所以她也拿到了前排的票......”
這就是典型的拿大放小，先把和華詩圓過節的事情拋出來，溫桔根本來不及提起修羅場當天發生的種種事情。
華詩圓都殺上門了，還急著說那些過去的幹嘛？
顧允剛想繼續往下說，卻發現身邊低頭不語的溫桔，肩膀微不可察地動了一下。
他湊過去看了看，溫桔扭著頭不讓他接近，但臉頰新鮮的淚痕已然暴露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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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哭了別哭了......”
顧允最看不得女孩子流淚，連忙扯過幾張紙巾，伸出手幫溫桔擦了擦。
溫桔哭的很安靜，但童孔中的委屈情緒卻再明顯不過，洶湧的眼淚淌過紙巾和手指，無聲地滴落在大理石地板上。
“乖乖，我知道是我錯了，但是你聽我分析一下，如果那天你不接著生氣，而是和我一起來看演唱會，是不是其他人就沒機會了？”
溫桔一愣，還沒反應過來自己正被倒打一耙。
顧允繼續補充道：“而且你想，傾城是我們公司的頭號明星，於情於理，這場演唱會是不是我都要參加？”
“既然我有票，學姐也有票，那麼她邀請我是不是合情合理的事？身邊都是空位，大家都是朋友，我們坐在一起是不是也不算過分？”
“你真好意思說啊？那你們還拍合照，還手拉手，還摟肩膀，我都在直播裡看到了！”
眼見顧允巧舌如黃，要把和華詩圓一起看演唱會的事情洗白，溫桔再也忍不住，抬起頭淚汪汪地問道。
“演唱會在大庭廣眾下，又沒做什麼奇怪的動作，你不然想想你上次在電話裡說了些什麼？”
對於這種不好解釋的細節，顧允連忙使出了下一個辦法，翻舊賬。
吃學姐的醋可以，但相比之前自己在電話裡喊老公的英勇事蹟而言，華詩圓的手段未免過於溫柔了吧？
她在那種萬人興奮的場景下，也只不過是安安靜靜地牽著顧允的手，看完了一整場演唱會。
沒有聚光燈下的節日熱吻，也沒有在鏡頭下勐秀恩愛，全世界搖擺的環境裡，她似乎只有望向顧允的眼神無比熱烈。
女孩子在這種演唱會的氛圍下都會拍很多很多照片留作紀念的，她好像一張都沒發出來吧？
她到底要幹嘛？
明明在電話裡給了她致命一擊，華詩圓不但事後不找補，還能在一個桌上打麻將，笑眯眯地給自己的企業出主意。
不是吧？
演唱會上華詩圓來這麼一出，再結合她之前的所作所為，溫桔似乎弄清楚了什麼。
她有什麼依仗？
難道還真把自己當統領後宮的皇后了？
溫桔一向冰雪聰明，整理好情緒後，開始在心中覆盤。
“你看看你，總是愛吃這種無關緊要的飛醋。”
顧允換了一張新紙巾，溫柔地擦乾戀人下頜上的淚滴，重新開始哄道。
“整個集團的人都知道，溫桔是我的賢內助，就這份統籌各方堪稱完美的激勵方案，除了你誰還能這麼快搞定？”
顧允指了指辦公桌上的資料夾，笑眯眯地捏了捏溫桔的臉蛋。
“真沒必要。你能代替我去給其他人規劃股份，你還不懂這份特別嗎？”
顧允再次伸出手，攬住溫桔的肩膀，想要把她的身軀抱在懷裡。
這就是定義特別了。
“我特別？你先別碰我，少用這種話忽悠人，倒是說說看，我哪裡特別？”
溫桔伸出手擋住顧允的入侵，眸子裡的淚光漸漸不見蹤影，抽泣的嗓子也恢復了原本軟糯糯的聲線。
“你是我的crush啊。”
“嗯？”
溫桔轉過頭，兩人四目相對。
“還記得我們第一次在操場上見面嗎？”
“大概記得。”
“當天我後悔了一萬次，為什麼沒有鼓起勇氣開口要你的微信。”
“那種場景下，你開口要我也不會給的。”
“我知道，一見鍾情這種老套的理由也許你聽得太多了，但放在我身上，卻是這輩子第一次。”
“喲，顧允，我可沒聽錯吧，一見鍾情？”
“沒聽錯。”
“我可不是兩年前隨隨便便被你騙的小女孩了。”
“這種事我怎麼會騙你？”
“加微信的是我，約你一起跑步的是我，先送聖誕禮物的也是我，你現在說對我一見鍾情，你覺得我聽了會是什麼感覺？”
“可你知道我為了接近你，花了多少心思嗎？”
顧允繼續補充道。
“自從那個時間段遇見你在操場上，之後的每一天我都去。”
“第一次要微信顯得太突兀，好想再碰到你一次。”
“證券交易所再相遇後的每一步，都是我設計好的。”
“比如股票，我為了找到一支穩定盈利的股票送給你當禮物，你知道背後用了多大努力嗎？”
“再說輔導功課，你以為我真的不知道桔子醬是誰？我是小樂學習的創始人！”
溫桔聽得很認真，緊繃的肩膀慢慢放鬆下來，雙腿也漸漸向前伸直，兩隻小腳搭在一起。
“說白了，當初我就是處心積慮地接近你。”
“為什麼？”
溫桔嘴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終於解開了脖頸下第一顆釦子。
“因為錯過crush的滋味，我再也不想體驗第二次了。”
“如果說有的人是日久生情，有的人是相處不厭，你和任何人都不一樣，愛上你只需要人海中一眼。”
“還需要我接著解釋嗎？”
“你最特別。”
顧允的手臂順著沙發靠背，終於抵達了少女的腰肢，他心中的終點。
這次，溫桔沒有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