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陽一宿沒怎麼睡覺，反倒是說好了守著錢的李奉獻到了十二點後呼嚕打得震天響。
躺在床上聽著那極富有有節律的鼾聲，李陽想了很多。
他想到穿越前和李奉獻的那些爭吵，也想到李奉獻那麼多年為家裡做出的犧牲。更想到自己身為一個兒子曾經對李奉獻，對這個家付出過什麼。
可是越想到最後他就越發悲哀的發現——在穿越前那些年裡，自己為家裡做的事情少的可憐。
只有過年過節時候買的一些禮物而已，相比於李奉獻和祖美蘭那麼多年的含辛茹苦，真的是微不足道。
就連對父母的關心，也僅限於一週兩次的電話。
帶著這種愧疚，他終於在凌晨趁著李奉獻熟睡的功夫，默默的給了李奉獻同志一個輕輕的擁抱。在穿越了二十多年的時光後，偷偷的道了一聲辛苦。
第二天一大早，於老四果然如約過來將錢取走了。
臨走的時候，還不忘叮囑李奉獻幫他張羅於老爺子六十大壽的事兒。
李奉獻應下了這份差事，匆匆的吃了早飯便出門而去。照著於老四的叮囑，挨家挨戶的去通知街坊鄰里們了。
反倒是李陽，一下子就成了孤家寡人。
之前習慣了每天去股票中介所上班，現在股票的事情都已經處理完，賺的錢都掛了伊利股份的單等著緩慢升值。不用去親自盯著，冷不防閒暇下來他還有點不適應了。
他本想著看會書消磨消磨時間，可不知道怎麼的，之前看的津津有味兒的《四大名捕》突然就變得索然無味。煩躁的翻了幾頁之後，便被他扔到了窗臺下面。
正煩躁著，院子那頭忽然傳來了一聲招呼。
“大陽，你幫我看看這兩件衣服哪件好看？”
一抬頭，李陽便見到祖美蘭手裡拎著兩件衣服，站在柵欄另一邊。
一件是水粉色的的確良襯衫，襯衫的領口是帶花邊的那種。另一件是天藍色的小衫，版型非常樸素，卻是經典的俄式女襯衣——直到二十多年後還能偶爾在淘寶熱賣上看到的那種，永遠也不會很流行，但永遠也不會很過時。
看到這兩件衣服，李陽想都沒想就指了指那件天藍色的。
他太瞭解祖美蘭了，這件天藍色的小衫祖美蘭穿了好多年。在李陽的記憶中，幾乎每一次有什麼重大場合，這件衣服都會被祖美蘭翻出來。
只是記憶中的藍色小衫，到最後已經稍顯破舊。而現在，它還稱得上是八成新。
得了李陽的指點，祖美蘭立刻跑回了屋裡。
再次出來的時候，她已經將那件小衫穿在了身上。
“你奉獻大哥說明天老四他爹辦大壽，你看看我穿這件去成不成？”
“成啊，怎麼不成？多漂亮。”
李陽像以往一樣隨意應付了一聲，可隨即，他便嘶了口氣。
他明白為啥自己心煩意亂了。
沒事兒幹閒的只是外因，真正的內因是......他被穿越之前的那些虧欠，擾的不得安寧。
“媽.....咳，小陽媽，明天既然有場合，你怎麼不去買件新的？”
“買什麼新的啊。”拍了拍衣服上沾染的些許浮灰，祖美蘭大咧咧一笑：“我這天天在家煙熏火燎的也穿不出什麼好衣服，有兩件能穿得出去手的就得了。”
“奉獻大哥這些日子玩股票也賺了兩萬多塊，這事兒他沒跟你說？”
李陽皺起了眉頭，他還以為是祖美蘭不知道李奉獻賺了錢，因為生活拮据而不捨得。
可不成想，祖美蘭卻翻了個白眼兒：“他敢！在外面賺了錢不跟我說，藏小金庫被我發現了我非騸了他不行！”
好傢伙。
李陽胯下一涼，心說動不動就要把自己老公變成太監這毛病，祖美蘭女士你是什麼時候改正的？
以前可沒發現你這麼潑辣啊？
咧著嘴，他幹乾笑道：“那都賺錢了，你還給他省什麼。平時也就算了，這明天有場合，就去買件新的嘛。”
“算了吧，你奉獻大哥不像你和老四，知道捉摸著賺錢也有那個膽子敢去幹。要不是你帶著，指著他賺點錢比拉屎都費勁。他這人倒是無欲無求，煙不怎麼抽酒也不怎麼喝，不挑吃不挑穿，可小陽還小呢。賺了錢不攢著點，以後萬一有個用錢的地方，我讓我兒子到時候抓瞎啊？”
不愧是你！
親媽啊！
李陽默默無語兩眼淚，心想在為自己兒子謀算這個事兒上，祖美蘭可比李奉獻靠譜多了。
可也正是因為這樣，他再看到祖美蘭身上那袖口已經洗白了的襯衫，就愈發覺得扎眼。
“說什麼我帶著他賺錢，多虧了奉獻大哥這段時間照顧，我都還沒來得及謝謝他。這樣好了，今天我正好沒什麼事兒。嫂子，我陪你去商場，從頭到腳給你換一套。”
“那怎麼能成？”
祖美蘭知道分寸，連忙擺手。
不過李陽沒給她這個機會，趁她拒絕的時候，已經翻過了柵欄，硬拉著她向院子外走去。
和祖美蘭出大院門的時候，正巧碰見李奉獻跟那通知街坊於老爺子大壽的事兒呢。
跟李奉獻隨口說了聲要去給祖美蘭買衣服的事兒，李陽便攔下輛三輪計程車，將祖美蘭推進了車廂。
目送著三輪蹦蹦突突突遠去，李奉獻抓了抓頭髮。
“這不穿著新衣服呢嗎？怎麼還買啊？”
......
綏城市在96年的時候已經有了私營商場。
只是規模不算太大，當地人買貨，還是更傾向於“第二百貨”“第四百貨”這兩個國營綜合商場。
帶著祖美蘭在第二百貨商場裡逛了一圈，李陽覺得自己以前對祖美蘭的瞭解還是太少了。
在他印象中樸素的祖美蘭，其實也是個愛美的人。
這一點從她逛每一個攤位前，看著那些時髦衣服時的目光就能看得出來。
其實第二百貨商場不大，從上到下三層，每一層就之後兩千多平米。就這麼丁點的營業面積裡，一樓和三樓還分別是賣日用百貨和針織家紡的。
只有二樓是服裝攤位。
就這麼大點地方，祖美蘭硬是逛了兩個多小時。
在穿越之前，李陽也跟祖美蘭一起逛過街。可是他從來沒有認真的去觀察過祖美蘭，那個時候他只覺得跟老媽一起逛街是對自己從精神到肉體上的折磨。
“你看看這衣服版型多好，你穿上多洋氣啊姐們兒！你要是相中了，給我個開胡價，五十塊錢你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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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貨這個時候已經施行了個人承包制，整體還歸商業局管轄，但是部分攤位已經是個人承包並負責盈虧。所以相對來說，服務態度上要比其他的供銷社好那麼一點。
或許也是一大早的顧客，服務員對於試穿的祖美蘭格外熱情。
“五十太貴了吧。你看看這做工，這邊兒都沒鎖好還有線頭呢。太貴了，我不要。”
聽到服務員的開價，祖美蘭嚇了一跳，趕緊把衣服往下脫。
站在一旁，看著祖美蘭明明喜歡卻又強壓著喜歡，做出一副嫌棄的樣子，李陽搖頭一笑。
他攔住了祖美蘭的動作，對那服務員揮了揮手。
“這件風衣，還有剛才試的那條褲子，都給我包上。一共給你五十，能賣就賣賣不了我們現在就走。”
“那可不行，這兩件本都沒收回來。不行不行。”
不樂意在砍價這個事兒上和服務員做過多的博弈浪費時間，李陽直接從兜裡掏出了一張百元大鈔，拍在了櫃檯上。
“六十，包起來。你再說一句廢話我轉頭就走。”
看著那親切的毛爺爺，服務員原本準備好的一肚子話術瞬間憋了回去。
笑嘻嘻的拿了錢，麻利的找了零，還不忘跟祖美蘭說兩句好話——明顯六十這個價位，超出了她的預期。
“這是你弟弟吧？哎呦，你可真有福氣。你弟弟眼光真不錯，這年頭跟姐姐這麼親，帶著姐姐出來買衣服，又給挑又給提意見的可太少了，我要是有這麼個弟弟多好。”
在服務員的誇讚中，祖美蘭惡狠狠的瞪了眼李陽。
那意思很明顯——你看，買貴了吧？
......
“其實剛才那件米白色的比這件好看，就是肩型不好，我穿著顯壯。還有剛那雙高跟鞋，皮子和做工都不錯。就是跟褲子有點不搭，顯得腿型不好，不然說什麼我也給他拿下來。這條褲子我是真相中了，我本來大腿根就粗，以為這樣的褲子穿上不能好看呢，沒成想效果還成。但是我得跟你說啊，剛才你砍價砍的也太敷衍了，開口給她五十就給貴了，要我的話先給他三十，不行再往上加。你們男的買東西就是這毛病，大大咧咧的，講下來價咱們買兩斤羊肉回家吃多好？”
商場外面，看著祖美蘭一面整理著塑料袋裡的新衣服，將上面沾著的線頭和褶皺抹平，一面嘮嘮叨叨的樣子，李陽笑的燦爛。
“講什麼啊，你喜歡就買了。千金難買高興，爭來講去的太費勁。”
李陽這話明顯讓祖美蘭打心眼裡高興，可她嘴上卻仍然不肯放過李陽剛才砍價失敗的過錯。
“我喜歡，我喜歡的衣服多了。每次上街我都相中個十件八件的，要是都為了高興買了，那還過不過日子？乾脆開個服裝店得了。買衣服這錢回頭我讓你哥給你啊，你還沒成家呢，不管賺多少錢都得省著花。要是真想花啊，以後給你媳婦花。哄她樂呵去，嫂子一嘴都不多說。”
“啊？”
李陽眨了眨眼睛。
他忽然想到，祖美蘭在穿越以前還真說過想開個服裝店的事兒。只是那個時候是李陽上高中的時候，家裡面日子過得緊巴巴，沒有開店本錢這事兒自然也就沒了下文。
現在，看著祖美蘭稀罕得擺弄著新買的衣服，再想到祖美蘭的那一套穿搭理念，李陽忽然覺得祖美蘭的一句玩笑話，似乎有很大的可行性。
“真的啊，嫂子。你這麼喜歡打扮，怎麼就不開個服裝店呢？”
“說得輕巧，現在幹服裝店要麼就在這些百貨裡面，人家都是國營承包的攤位，我這沒關係能進得去嗎？要麼就在外面租門市房幹大店，好傢伙一年房租水電下來兩三千，外加上裝修，架子，進貨鋪貨的一個店弄下來還不得個七八千塊？”
祖美蘭想都沒想，直接回絕了過來。
聽著她將開店的流程說的那麼清晰細緻，李陽樂了。
熟知祖美蘭性格，他知道祖美蘭是什麼德行。
她不想做的事情，從來都不費腦子去想。
能把一件事想的這麼清楚，說明她確確實實已經動過了那個念頭。
念及此處，李陽哈哈一笑，道：“找你家爺們兒啊，他剛賺了兩萬多塊錢，拿出一部分給你開個店怎麼了？幾千塊錢，他又不是拿不出，又不是賠不起。再說，你看看現在做服裝的哪有賠錢的啊？剛才走那麼一圈，哪家不都幹的挺好？”
李陽這麼一說，祖美蘭擺弄新衣服的手停滯住了。
她的眼睛亮了，心思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