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十九日，星期六。
難得到了週末，商學院裡面的氣氛一下子就特別活躍了起來。
一週有七天都是在學校裡面呆著，平時中歐的學員們也見不到外人，吃喝都在食堂所以也沒什麼人注意個人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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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到了週末就不同了，一個個平時灰頭土臉的學員們終於想起來自己原本的大佬身份，一大早上起來就將自己收拾的流光水華，三五成群的準備出去浪。
因為那一顆浪蕩的心，大部分的學員比平時上早課起的還早，更加神奇的是平日裡早起的抱怨也沒有了，一個個簡直精神百倍。
肩膀上搭著毛巾，手裡端著牙缸牙刷，看著走廊裡面西裝革履改頭換面，彷彿都是餓虎出籠的同學，李陽不禁揚起了笑臉。
都說男人至死是少年，這句話以前李陽沒啥感觸，但是從這一群同學身上是體會的太深刻了。
男人，特別是有錢有權的男人，別管是三十歲還是四十歲，只要讓他浪，他特麼絕對能給你浪到飛起。
“哎，李陽，今天你有什麼安排沒有？”
正這麼想著呢，忽然有人招呼了一聲。
用毛巾抹了把嘴上的牙膏沫子，李陽一回頭便見到了徐平陽那一幫。
這個年僅三十二歲就當了部委幹部的傢伙，平時都是恨不得穿著拖鞋睡衣上課的。可是今天卻穿了一套銀灰色的西裝，外面還披了件當下港片裡面常見的那種長款呢絨風衣——就《英雄本色》裡小馬哥的那種。
皮鞋亮的光可鑑人不說，身上那一套行頭連個細褶子都沒有！
李陽震撼了。
要知道，中歐的宿舍裡面唯一的電器，可就是快熱壺啊……
眨巴著眼睛將騷情的徐平陽打量了一遍，李陽咧嘴一笑：“一會兒可能得出去辦點事情，怎麼了？”
“嗨，辦什麼事情啊！假正經，在學校憋了一週了，今天好容易放假咱一起出去逛逛？我聽說浦東那面有家日料館子特好，更妙的是下午六點之後，附近還有些日本風情的居酒屋——咳咳，裡面有單間，能唱K的那種。嘿嘿……”
徐平陽眉飛色舞的湊到了李陽身邊，將胳膊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一晃眼咱來中歐都快一個月了，在食堂裡面天天一個鍋裡攪飯吃，還沒好好的坐下來喝點酒呢，你趕緊把那說內什麼事兒推了，帶上你屋裡四哥和內臉是四方形的——內麻將，一起出去樂呵樂呵！”
臉跟麻將似的……
李陽看了看站在宿舍門口正準備去公共衛生間刷牙，還不知道自己有了新外號馬芸，撲哧一下笑出了聲。
“這哥們兒叫馬芸。”
“啊……對，馬芸。平時總打招呼，倒是不知道他叫什麼。”徐平陽應付了一聲，顯然邀請的物件主要不是馬芸，而是重重的拍了拍李陽的肩膀：“怎麼樣？一起不？”
“真有事兒……徐哥，要不下禮拜吧。我這都跟人約好了……”
李陽還是搖了搖頭。
“擦。”
被掃了興的徐平陽皺了鼻子：“能有啥事兒啊，咋的，你來中歐培訓，業務上的事兒平時還自己管著呢？不是我說你啊，你綏遠做的那麼大，下面那麼多的人手，該放權的時候得放權啊！”
李陽剛想解釋不是公司的事情，忽然就聽到宿舍樓門口傳來一陣“臥槽”和驚呼。
然後，前一刻還沸沸揚揚的樓道瞬間就安靜了下來。
“司主任！”“司主任早上好！”
看到門口那道籠罩在風衣下的身影，學員們就像是見到了貓的老鼠，自覺站到了走廊兩側。
“嗯。”
在一群大男人驚恐的目光中，司盈冷著臉在眾人讓出來的過道上款款走過。
聽著那噠噠富有節律的高跟鞋聲音，一些學員甚至偷偷的將手裡的皮包藏到了身後——雖然他們也不知道為什麼要這麼做。
事實上司盈絲毫沒有看向他們，而是徑直的走到了李陽身前，停下了腳步。
“怎麼還沒收拾完？知不知道現在已經幾點了？”
看著李陽方方洗蔬過，身上穿的還是睡衣，司盈略有些不滿的蹙起眉頭。
彷彿是覺得自己的語氣太嚴厲，而又有求於李陽，司盈在埋怨兩句之後，又附加了一句解釋：“我等你十幾分鍾了，給你打電話你也沒接……”
“啊、”
感受到周圍無數道震驚的目光匯聚到了自己身上，李陽怪不好意思的。
他乾笑了一聲，解釋道：“剛才衛生間了，手機在宿舍裡面。咳咳，司主任其實不用這麼著急，我已經叫我助理開車過來接咱們了，時間上不會耽誤。”
這話其實沒必要和司盈解釋，因為李陽和司盈原本約定，一起參加趙奇的葬禮——而葬禮的時間是九點鐘。
之所以這麼說，更多的是解釋給那些目光中已經開始燃起兇兇八卦之火的同學們聽的。
“麻煩你快點。”
司盈本來沒多想什麼，身為中歐的教務主任，檢查學員們的內務也是她工作的一部分。所以男生宿舍她每天都來，剛才在辦公室裡面等來等去等不到李陽的電話，她索性就直接過來了。
可是現在看到李陽尷尬的面色，她才意識到自己在非工作日來宿舍，而且是專門找李陽，有那麼些許的不妥當。
意識到了這點，她雖然面色如常，可是藏在高跟鞋裡面的腳趾還是忍不住扣了一下。
在給李陽甩下了一句“在門口等你”之後，便轉身快步離去了。
走廊裡仍然是一片寂靜，直到司盈的身影徹底消失在宿舍大門口了，一陣狼嚎般的聲音才終於炸響；
“臥槽，李陽你什麼情況？”
“李總牛逼啊，揹著我們幹了這麼大的事兒，司特勒你都敢撩，年少有為，後生可畏啊！”
“哎哎哎，李總跟我們透露透露，這是到了哪一步了？拿沒拿下呢？沒拿下趕緊的啊！你要是能把司特勒給搞定了，以後多幫兄弟們說說好話，讓她高低手下留情，輕點收拾咱們這些難兄難弟啊！”
“李老弟，不……李大師！你小子不蔫聲不言語的，平時都跟我們一起上課下課，什麼時候把司特勒給勾搭上了的？真特麼是神乎其技啊，老哥三十四了還單兒著呢，趕緊傳兩手！我請你喝酒！”
一瞬間，李陽就被一群衣冠禽獸搖了一個風雨飄搖。
他就知道會這樣，這群王八蛋自打來中歐之後憋的太久了。尤其是被司盈這麼個情商極低，絲毫沒有情面可以講的教務主任鎮壓著，平時裡是叫苦連天。
現在看到了司盈和李陽的關係似乎不一般，所有人自然而然的就往歪的方向揣測。
魯迅先生那句“一見短袖子，立刻想到白臂膊，立刻想到全裸體，進而一路聯想到私生子”的想象躍進，在這群王八蛋身上展現的是淋漓盡致。
李陽無奈的搖了搖頭。
他知道，解釋是沒有用的，推脫也是徒勞的。
現在跟這些人講道理，還不如說個黃段子來的有效。
“艹，你們這群人什麼特麼操行？雖然司主任不是我的菜，不過既然你們這麼想讓我把司主任給拿下，先把經費給我交一下，為了你們未來兩個月的舒坦，我可以吃這個虧，犧牲一下色相和司主任進一步發展發展。”
看著李陽伸到面前的手，眾人一陣笑罵。
“去你大爺的。你小子家大業大，身家十幾個億，泡個妞還用得著管我們要經費？”
面對徐平陽的笑罵，李陽帥臉一虎：“那不一樣啊，泡妞也分性質。既然是為了造福大家，這就不是單純的泡妞了，這是人民的事業。既然是人民的事業，那就是公事，那花費就得報銷麼。一碼是一碼，對不對？多了不掏，交通費，住宿費和伙食費你們總得意思意思啊？我吃點兒虧，真要是成功拿下，保險套算我自己的。”
“滾滾滾滾！”
要是費勁去解釋，眾人可能還真就實打實的相信李陽和司盈有什麼關係了。可是見他這幅混不吝的無賴樣，眾人反倒是覺得二人真的沒有什麼實際關係。
不過想是這麼想，李陽和司盈相對密切這個事，還是讓眾人對李陽產生了更大的好奇心。
只是當下這個情形，卻是不能多問的了——畢竟節奏已經被李陽帶偏，向著離譜的地方而去了。
在眾人一片笑罵聲中回到宿舍，李陽趕緊將自己收拾了一番，拿起了掛在床上的那套黑色西裝。只是想著一會要去殯儀館，他將那條略微有些顯眼的紅色領帶扔到了一旁。
……
張克明是前天晚上到達滬海的。
這貨沒坐飛機，而是直接開著車殺過來的。
要知道，當下京滬高速還沒有全線通車。從京城那面開車過來高速只能走到江蘇，然後就要轉省道。
結果這小子楞是一個人開車二十個小時，風風火火的肝到了滬海。
之所以這麼莽，就一個原因：那臺公司買的賓士G，自打買了之後到現在還沒開上三千公里。
在學校門口接了司盈，李陽便讓張克明駕駛著那臺黑A牌照的賓士G，一路疾馳來到了位於楊浦的旭輝殯儀館。
李陽和趙奇並不相識，雖然惋惜這麼年輕的一個人以這樣的方式早早離開了人世，不過因為不熟悉家屬的關係，他並未和司盈一起去弔唁，而是默默的為儀容已經經過整理的趙奇獻了一朵稚菊後便回到了車上。
剛才和司盈一起過來，在車上有些話他不方便和張克明說。
現在車裡清淨了，他默默的衝坐在駕駛位上的張克明要了支菸。待張克明雙手拿著火機為他點燃之後，他才吞吐了一口煙霧，低聲問道；
“讓你保護的那個人，請到了嗎？”
“嗯。”
張克明點了點頭：“昨天晚上趁著那個證券行下班的時候，我已經把人保護到了不安排的那個地方。不過我昨晚上沒理他，就晾了他一宿。今天早上我怕他凍死，過去給他送早餐的時候，發現這貨昨晚上嚇得連拉帶尿搞了一褲子。老闆，根據我的經驗，這人現在已經崩潰了。你就算問他他老婆大腿根上張幾根毛，他都得老老實實的告訴你。”
“哈……”
李陽哂然一笑。
他讓張克明過來，要保護的並不是司盈——而是趙奇此前去暗訪的那家證券行的會計！
司盈不需要他來保護，不管怎麼說，司盈都是已經內定要去部委履職的青年幹部。就算是唐萬鑫膽子再大，也不敢對這樣的人動手。
趙奇出意外是因為那兩份合同。但其實那兩份空白的合同本身並沒有任何價值，根本不值得趙奇為其付出性命。
因為從空白的合同出發，不能證明德龍違規的事實，甚至不能直接證明那個證券行就是德龍旗下的證券子公司。
從任何角度去查，只能說那家證券行有唐萬里的股份。這種級別的關聯，對於德龍來說就是律師一句話就能洗脫的問題。
而李陽的想法非常簡單，既然德龍如此恐懼合同的事情，那就把這件事情坐實！
李陽相信，唐萬鑫和唐萬里都不是傻子。如果是他們策劃了趙奇的意外，那麼真正涉事的人肯定已經不在滬海了。想要查實害了趙奇的真兇，以當下的刑偵能力和刑偵技術，肯定有難度。就算是偵破，也肯定是猴年馬月的事情了。
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只要將那些德龍恐懼洩漏出去的，真正簽署了的陰陽合同搞到手，並能夠證明這些違規募集到的資金流向，以及用於操作德龍旗下股票的實際用途，那麼就算是他唐萬鑫有一萬個能耐，在如此鐵證面前也斷無狡辯的餘地！
而掌握這些東西的，除了那家證券公司的負責人之外，就只有證券公司的會計了。
“一會兒葬禮結束之後，你去小樓那面。告訴那個傢伙，我要他經手的所有陰陽合同，以及募集資金和德龍集團的轉賬記錄。要麼去黃浦江裡當魚食，要麼拿一千萬的報酬。讓他選，他要是選第二個，你把收到的東西直接給我送到學校去。要是選第一個那你就……”
“那我就不用給你打電話了，直接給他扔黃浦江去！”
沒等李陽說完，張克明便眯起了眼睛。
啪！
李陽直接一巴掌拍了過去，打的張克明捂住了腦門。
“特麼真拿咱們是唐萬鑫啊？嚇唬他的，要是他死不開口，你就直接給他放了，然後火速回東北。你特麼有娃的人了，怎麼還這麼大的戾氣？”
“哦……”
捂著被李陽拍麻了的腦門，張克明癟了癟嘴。
自己這老闆……還真是菩薩心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