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已經立冬，饒是滬海的氣溫也就只有幾度。
結束通話了林嘉欣的電話，李陽並沒有回去宿舍，而是在操場旁的健身器材處坐了下去。
清新到凌冽的空氣刺激著李陽的鼻腔，也讓他的頭腦無比的清醒。
唐萬鑫的事情，其實完全可以不搞這麼大。
只要自己適當的妥協，其實這件事情是有商量餘地的。
可是這件事情，卻讓他意識到了一個此前他沒有考慮的問題——隨著奪下央視的標王，且美好食品赴港上市，自己已經一腳踏入了資本圈。
這是一個完全不同於此前的商業維度。
如果將國內的生意人分層，那麼大致可以分為五個層次。
第一層是那些沒有什麼固定資產，拎著包和商品流竄售賣的小販，這是生活在最底層的生意人。
第二層則是那些租了攤位，有了固定地點卻沒有固定資產的商販，就像是此前在步行街租了鋪面賣服裝的祖美蘭。第三層，則是有了產權屬於自己攤位的那種。
這前三種商人，其實在本質上都是一樣的。都是透過單純的買賣和市場供需賺錢，唯一的區別就是他們的資產有多大而已。
到了第四種，就是達到了一定規模，有了自己團隊的生意人了。工廠公司的大小老闆，不論他有多少的資產，其實都還屬於這個級別。
就像是李陽此前開印刷廠，後來搞美好食品，再到後來成立綏遠建材，其實都是在這個層次裡面混。
這個層次裡面的商人是最複雜的一部分人。有的身價幾十上百億，有的則是負債幾十上百億。但大多數的人，都是既揹著銀行貸款，同時也有尋常人一輩子也賺不到的年盈利。
然而就是這個層次裡面的商人，組成了國內龐大的商業基石，是這個國家經濟的中流砥柱。
到了第五層，就是完全不需要一來市場供需。或者說市場供需不是他們賺錢的必備條件，而是一種盈利手段了。
這種人其實已經很大程度上的脫離了買和賣的關係，他們透過資本運作，不僅賺著老百姓想都不敢想的利潤，就連他們賺錢的手段，可能都是老百姓即便聽了都想不明白，也無法去複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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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顯然，唐萬鑫目前就處在這個層次裡面。
而李陽，其實也透過港城金融風暴時候的操作，以及美好食品上市這個入場券，擠進了這個層次之中。
當然在這五層之上，其實還是有一個大氣層的。
只是在那個層次中的人賺錢，靠的甚至不是資本運作，而是政策和權利運作。他們已經不能夠叫做“商”了。
李陽自認為自己這輩子是不太可能擠進那個層次之中的，只是眼下進入資本圈，他就已經感受到了這個圈子的惡意。
這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圈子，在巨大的利益面前，這裡沒有什麼人情可言，甚至沒有什麼人性可言。
巧取豪奪，才是這個圈子內永恆的主基調。
如果非要給這個圈子搞個名字，那麼歷史書裡就有一個絕對權威的詞語——資本家。
沒錯，萬惡的資本家。
“呵……沒想到我李陽，有朝一日也能成為資本家中的一份子。”
望著頭頂上的星光，李陽自嘲的笑了笑。
當下的滬海雖然已經在高速的發展之中了，卻還沒有變成日後那個國內最繁華的大都市。
夜晚時分，天空上的繁星在適當的燈光汙染下還清晰可見。
坐在大地之上，那些斑斑點點的星星和綏城的並沒有什麼兩樣。
李陽忽然有點想家了，他默默的拿出了手機，撥通了李奉獻家的電話號碼。
電話想了好一會兒，才被人接起來。
那邊傳來的，是李小陽那屌屌的聲音。
“歪？你是誰啊？你找誰啊？你有啥事兒啊？”
“……”
李小陽那奇葩而獨特的接電話方式，讓李陽一時間有些無語。
“是我，大陽。”
“嗨！我還以為誰這麼晚上打電話過來呢！”
聽到李陽的聲音，李小陽生硬的語氣略微柔和了那麼一丟丟，但那副屌屌的語氣卻似乎已經刻在了骨子裡：“我說你最近忙什麼呢？這都立冬了你還不回來。前幾天我媽醃酸菜的時候還說呢，你最喜歡吃家裡的酸菜，今年多整點兒。大陽啊，你最近在外面忙工作，有沒有看到什麼好玩兒的東西啊？要是有的話，可千萬記得買下來，不然你一忙起來，再把給我買禮物的事情忘了就不好了啊。”
我特麼？
李陽強忍住想結束通話電話的衝動，虎著臉問：“你爹和你媽呢？”
“他們倆洗澡去了。”
哦……
李陽恍然大悟，今天週末。按照綏城的生活習慣，週末是要去澡堂子裡搓一次大澡的。
“那你咋沒去？”
“我才不去！男澡堂子裡面全是大老爺們，李奉獻也不帶我玩兒。進了澡堂子他就去池子裡一泡一個多小時，我還得給他搓後背，沒意思！女澡堂子……現在又不讓我進了。”
好嘛……
這就是你不愛洗澡的理由是吧。
行，這脾氣隨我。
不對……不是隨我，而是特麼咱倆根本就是一個脾氣！
李陽咧嘴一笑，想了想剛才讓自己困惑的事情，便問道：“小陽，我問你一個問題啊。假如你現在已經很有錢了，如果不想努力的話，這些錢足夠讓你過一輩子。你想去哪兒玩去哪兒玩，想買什麼就買什麼。但是現在，你想要用這些錢去做一件事情，這事情成功了之後，會讓你變得更有錢。但這個事情失敗了，你就有可能什麼都沒有了。你會選擇怎麼做？”
這個問題，對於八歲的李小陽來說似乎有些過於複雜了。
電話那面沉默了好久，李小陽才嘶了口氣，疑惑道：“大陽啊，你這個問題有瑕疵啊！要是失敗了的話，我以後就再也賺不來錢了？我尋思，我要是能賺到那麼那麼多的錢，想去哪兒去哪兒，想買啥買啥，那我得多牛逼啊？既然我都這麼牛逼了，就算是失敗了，我再來一次不就好了嘛？我想這麼多幹啥？”
Duang！
冥冥之中，似乎有一口大鐘，在李陽的腦子裡撞了一下。
他許久沒有說話，直到電話那面的李小陽連連“喂喂喂”，他才訥訥的回了一句“等回去給你買玩具”後，結束通話了電話。
是啊。
李小陽同學雖然熊了一些，可是這邏輯沒問題啊。
自己一個穿越客，身懷著日後二十多年的見識，怎麼現在為了這十幾個億的問題糾結起來啦？
大不了從頭再來。
自己能夠在96年起家，兩年的時間裡經營到這個程度。就算失敗了，憑啥不能從98年起家，用兩年的時間再去賺十幾個億？
“特麼的，活得久了，反倒不如孩子通透了。”
將電話收起，李陽從操場上站起了身。
這一次，他一點的迷茫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