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可笑，在討厭牟其中這一點上，李陽和郭建新有共性。
如果非要分析其中的原因，最顯著的因素可能就是兩個人都還年輕，而且都是那種比較務實的人了。
郭建新今年剛剛三十一歲，李陽就更加年輕，只有二十四歲。
單論成就的話，目前的李陽肯定是沒辦法和郭建新相提並論的，但是作為一個穿越者，李陽也有著自己的傲氣。
不論是從一開始的徒手鍊金，還是到後來成立綏遠建材，李陽靠的都是自己的本事或者是藉助這個時代的大勢。可能坑死過對手，但是從來沒有忽悠過朋友，也絕對不曾拿這個時代的普通人當成是傻子。
這算是他對這個世界最起碼的敬意。
而牟其中當下的所作所為，說他是堅信自己優越也好，還是怎麼樣都好，做的其實都是靠著忽悠，放大炮，利用當下所有人都想要不勞而獲，一夜暴富的貪慾給自己造聲勢而已。
所以對於郭建新將自己比作牟其中的說法，李陽堅決是不能同意的。
這就跟三十年後，有人對你說“你怎麼跟長得糖果超甜似的啊？”
這他媽不是罵人嗎？
“郭總，您這話我可就不愛聽了。”
當下，李陽就拉下了臉。
看著滿臉戲謔的郭建新，李陽原本打算循序漸進說服的想法，在這一刻直接煙消雲散。
對於郭建新兩次三番的輕視，他準備來點猛的。
“郭總，要是我猜的沒錯，您現在肯定特別缺錢吧？你那個高杆菠菜已經孵化成功，你現在想要將其在全國範圍內推廣開，這可是個大專案。我們先不說南方，就說咱們北方地區。目前適合高杆菠菜的種植土壤，東三省加上內蒙地區，無法耕種作物的沙地和鹽鹼地怕不下十幾萬公頃。想要將高杆菠菜專案一炮而紅，至少你的種植面積也不能夠低於五萬公頃。涉及到的地區，也肯定不能侷限在龍江一省之內。我之前聽王董說郭總特別難約，想必這一段時間跑融資，已經跑斷了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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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建新本來是根本沒拿李陽這個在省內只能說是小有名氣的青年企業家的，所以自打李陽進門，他根本就沒把這個僅僅二十多歲的毛頭小子當回事兒。
剛才說的那些話，表面上跟李陽說的，但其實全都是說給王劍林聽。
畢竟王劍林為了這一次的會面，透過了一些政府層面的人脈關系，不看僧面看佛面，郭建新可以拒絕，但是不能得罪王劍林。
但是當李陽直接將他最近一段時間的所作所為一語道出，郭建新的眉頭一下子擰了起來。
“我們現代農牧業雖然沒有太多的資產，但是憑藉我郭建新的名聲，在銀行拿個幾十億貸款還是很容易的。我的生意，就不勞小老弟費心了。”
這話說的就相當具有警告的意味了。
要是換做正常人，想要繼續將這場會面進行下去，在收到這樣充滿警告意味，明擺著表明了主人已經不高興的話，肯定也就換話題了。
可是李陽已經打定了主意。
既然你特麼不拿我當回事兒，那咱們就把天往崩了嘮！
融入不了，那就佔領嘛！
冷笑著嘖了嘖嘴，李陽打了個哈哈：“郭總啊，不是我替你操心啊，就你那個專案，十幾個億夠幹嘛的啊？農牧業自古以來都是高投入低產出的行當，特別是在已經工業化的當下，你想要把這個以高杆菠菜改善沙化和鹽鹼土地的專案做下去，在東三省內的投入，怕是就不能低於五十個億。我之前聽我一個北京的朋友說，北京富卓房地產公司的於新江於總對高杆菠菜這個專案很感興趣，想要用五千萬資金入股高杆菠菜這個專案，拿一半的股權。郭總對這個提議沒同意，但是最後卻和於總籤了個對賭協議，用高杆菠菜這個專案百分之三十的股份作為抵押，跟於總那借了五千萬，給許諾了百分之十二的利息。高杆菠菜這麼大的專案，郭總連五千萬都搞不定了，說明國內的融資達到了飽和，銀行那面已經沒有路，只能走民間融資這條險路。郭總，由不得老弟為你擔心啊。”
本來，郭建新已經做好了逐客的準備。
可是當李陽抖著腿，將他和北京富卓之間剛剛完成的借貸協議說出來，郭建新的瞳孔一下子緊縮在了一起。
郭建新之所以如此緊張，不是因為別的。
是因為就在上一週，這個借貸協議才剛剛敲定！
他這一次從北京回到省內，就是因為北京富卓地產借貸來的那五千萬資金已經到賬。他回來，就是想著用這五千萬，趕緊將此前和內蒙地區商定好的高杆菠菜培育基地啟動起來。
“這事兒你聽誰說的？”
冷冷的注視著李陽，郭建新厲聲問道。
借貸這個事兒，目前就只有公司內核心人員知道，對外郭建新完全沒有公佈。
他怎麼也想不通，李陽這個名聲不顯，平時又和自己沒有什麼業務關係的毛頭小子，怎麼可能知道公司的核心機密！
“郭總別問我從哪兒知道的，我就問問你有沒有這個事兒？”
面對李陽風輕雲淡的詢問，郭建新並沒有回答。
但是從他陰沉的臉色，一旁的王劍林和吳敬連已經知道了答案——李陽，怕是說中了這位的痛處。
在一陣死一般的沉默中，李陽勾了勾嘴角。
關於郭建新，他瞭解的不少。
這個曾經的中國首富在三十年之後已經深陷圇圄，蹲了漫漫無期的監獄不假，但是作為一個以農業科技發家的企業家，還是有一定知名度的。
很多後來的經濟學家和自媒體人，對於這個二十多歲就靠抄底了蘇聯遺產而發家的傳奇企業家一直抱有很深的惋惜。
相比於同時期和郭建新一起抄底蘇聯發家的那一批倒爺企業家來說，郭建新無疑是最值得令人惋惜的那一個。
和牟其中等人不同，郭建新在抄底蘇聯遺產賺取了巨大利潤之後，走了一條更具有前景的道路——那就是繼續抄底前蘇聯的科學技術！
這一點，美國人玩兒的是最六的，在國內的私人層面，郭建新可謂是蠍子拉屎獨一份兒。
他搞的按個高杆菠菜專案，其實也是一個非常具有前景的專案。如果他後來沒有出事兒，真的將這個科技作物在全國的沙地和鹽鹼地推廣開來，未必不能夠達成“為國家增加三十萬平方公裡良田”的專案目標。
只是可惜，在對高杆菠菜專案的操作過程中，郭建新太急了。
不僅是在專案啟動之初就定下了一個太過宏偉的階段性目標，過早的耗光了公司的資金，導致後續不得不靠著融資才能讓專案推進，給自己增加了太多的風險。
他的運氣也屬實說不上好，如果要是沒有趕上亞洲金融危機，他在國外拿到的兩筆合計五十多個億美元的融資，可能也會讓這個專案從紙上成為現實。
而最關鍵的是，這個人太狂，也太過自負。
他的這個性格，才是真正導致他沒能成事兒的最關鍵因素。
根據李陽在穿越前所瞭解到的資訊，郭建新在97年上半年，在“君創投資顧問諮詢有限公司”總經理李肅的引薦下，和北京富卓房地產公司董事長於新江結識。對郭建新集團的“高杆菠菜”專案，進行了詳細瞭解，於新江對該專案表現出了濃厚的興趣。
之後，於新江約請郭建新、和現代農牧公司的總經理洪曉獅，提出以5000萬元人民幣入股現代農牧，佔“高杆菠菜”產業50%股權的要求。
而郭建新認為這個價碼太低，所以雙方沒有達成一致。
但是後來現代農牧因為高杆菠菜專案投入過大，急缺資金。於新江瞭解到現代農牧資金狀況緊張的情況後，願意將5000萬元人民幣暫借現代農牧3個月，利息12%。到期如無法歸還本息，則將現代農牧高杆菠菜專案30%的股權，作為抵押擔保條件轉給富卓房地產公司。
徵得現代農牧董事會的同意後，郭建新與富卓房地產公司董事長於新江簽訂了《借款合約》，並同意於新江在協議條款中用“糧食貿易”四個字來掩蓋企業間違規高息拆借的做法。
正是“糧食貿易”這四個字，導致了郭建新最終的牢獄之災。
而罪名是，合同詐騙！
事實上，合同詐騙罪是指以非法佔有為目的，在簽訂、履行合同過程中，採取虛構事實或者隱瞞真相等欺騙手段，騙取對方當事人的財物，數額較大的行為。而郭建新和於新江的交易完全建立在雙方知曉內情的基礎上，絕非“虛構事實”或者“隱瞞真相”。
但是於新江這個人的路子野得很，和郭建新一樣，這個人之前也是倒爺出身，並且在北京那面有很深的背景關係。
在原本的歷史時空中，
於新江利用在公、檢、法的人脈關系，以及房地產公司的資金優勢，在02年的時候於新江僅憑此前合約中的“糧食貿易”四個字，就將當時因為金融危機融資泡湯，令公司陷入鉅額債務中的郭建新以合同詐騙的名義判處無期徒刑，打入深牢大獄。
到這兒，一代富豪郭建新“改造世界鹽鹼荒漠化土壤的綠色產業夢想”算是徹底完結。
後來沒了郭建新這個產權所有人的奔走，沒有了地方政府的支援，高杆菠菜這個本來很有前景的專案，最終也落了個流產的結局。
當下，站在郭建新剛剛和富卓公司簽訂了借款協議的節骨眼上，李陽覺得這是自己拿捏郭建新的一張底牌。
也是自己作為一個初出茅廬的生意人，對陣郭建新這種已經功成名就的鉅富，最好的底氣和依仗！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郭總在和富卓的借款協議上，肯定是不能夠明示那百分之十二的利息的。因為這麼高的借貸利息，是不受法律保護的，屬於是高利貸了。對不對？”
眼看著坐在自己面前的郭建新不說話，李陽淡淡一笑，繼續問到。
郭建新依然沒有說話。
他現在已經身處於巨大的疑惑之中，腦子正在飛速的運轉，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才能讓李陽這個毛頭小子知道了自己公司這麼重要的商業機密。
“是誰跟你說的這些？你在我們公司高層裡有認識的人？還是說你和富卓那面有什麼關係？”
面對李陽的再次詢問，郭建新又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問到。
“我怎麼知道這個資訊的你別管，不過我能夠非常肯定的告訴你郭總，這個合同對你來說後患無窮。你信不信，如果富卓那面有什麼壞心思，光憑這和借貸事實不符的合同，就能讓你郭總這個現代農牧的法定負責人直接蹲監獄？”
李陽也不笑了，他將雙手交叉在一起，死死的盯著郭建新一字一頓的說到。
“你怎麼知道合同的具體內容！？”
郭建新是真的急了，面對李陽的進一步逼問，他憤怒的拍著茶几站起身來，緊縮的瞳孔裡似乎隨時能夠射出鋼針一般緊緊的盯著李陽。
此時的辦公室裡，氣氛已經詭異到了極致。
郭建新已經憤怒的快要失去了理智，偏偏李陽卻在用最具體的事實，在和郭建新陳說著利害。
兩個人，根本就已經不在一個頻道上面。
面對憤怒至極的郭建新，李陽仍然在冷冷的下著“判決”。
“按照目前的法律法規，一旦你那個合同到期，沒有按時歸還富卓的本息資金，哪怕是就差一天，富卓也可以直接將你送上法庭，以詐騙罪和經濟犯罪的罪名，讓你郭總從人上人變成階下囚。郭總怕是不知道，涉及到五千萬的經濟犯罪，在當下能判多長時間吧？”
郭建新仍然想要發飆，但是就在此時，一直坐在沙發上沒有言語的吳敬連卻突然放下了擋在嘴邊的手指。
“郭總，如果你真的籤了像李陽所說的那樣的合同，那你真的應該考慮一下，現在就跟甲方商量將合同內容更改一下，或者是儘快的中止這個合同。經濟詐騙犯罪，金額只要超過五十萬，一旦定罪的話，按照法律那就是十年起步，最高無期。”
吳敬連一句冰冷的陳述，讓怒意上頭的郭建新一下子打了個寒顫。
那句“十年起步最高無期”如同三伏天裡迎面潑來的一盆冰水，讓郭建新瞬間冷靜了下來。
看到郭建新一下子愣在那裡，全然沒了剛才的趾高氣昂，坐在沙發上的王劍林不禁暗暗咋舌。
他下意識的看了眼穩坐在沙發上，就跟在自己家一樣輕鬆的李陽。
這小子，路子也忒他媽野了啊！
他心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