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一號娛樂城的路子很野。
從面上看，這個娛樂城就是個KTV性質的娛樂場所，裡面除了一層是一個大型舞廳之外，二三樓都是KTV包房。
但其實，這個娛樂城遠遠沒有看上去那麼簡單。
比如說二三樓的絕大部分KTV包廂，裡面都有一間裝有一張大床和各種器械的暗室。而在喧鬧的一樓舞廳之下，就是佔地面積兩千多平的局場。
隨著王玉良將面前的所有現金都推到牌桌上，要和對家一把梭哈，周圍看熱鬧的人群瞬間就安靜了下來。
局場之內沒了賭徒們的呼喝謾罵，一樓舞廳傳過來的高跟鞋踏地的噠噠聲，以及大功率音響引發的轟鳴共振，變得異常清晰。
聽著那隱隱約約的disco，坐在王玉良對面的小平頭眉梢一陣抖動。
“下好莊了沒有？下好莊我好發牌了啊。”
“等會兒！”
看著小平頭手中拿著的那一摞撲克牌，王玉良猛一揮手：“你他媽的贏了一晚上，怕不是這牌有什麼貓膩吧，現在這一把沒有別人跟，就咱們兩個一對一，你換一副新牌。”
深深的看了眼王玉良，那小平頭嗤聲一笑：“這場子裡的人我見的多了，贏了錢的大多都說是自己手幸，可輸了錢的總有各式各樣的理由。有他媽的牌被人動手腳，又是他媽的位置不順。行啊，既然這把你下的莊最大，那就依你的來。”
隨手將手中的撲克牌扔到身後的大垃圾桶裡，那小平頭對場內的服務生招了招手，隨手甩出了一張百元大鈔作為消費之後，隨手拿了一盒新撲克過來。
當著王玉良的面拆開，小平頭熟稔的將牌洗了兩遍，啪啪啪啪發出了四張紙牌。
“這回總行了吧？我是莊，你說話。還要不要？”
回身看了看身後，見圍觀的看客都聚在那裡打算看自己的底牌，王玉良扭了扭身子，用眼神示意於老四幫自己擋著。
隨著於老四結結實實的站到了他的身後，將那副牌面和看客們的接觸範圍完全擋住，王玉良幾乎是趴在桌子上，緩緩的掀起了撲克牌的一角。
當他看清兩張底牌一張是J一張是Q的那一刻，他的心臟忽悠一下。
按照綏城這邊“傑克”也就是變種21點的規則，JQ兩張牌的點數，加起來就是二十一點！
這已經是相當大的牌面了。
強行按捺住心中的激動，王玉良深吸了一口氣，看向了對家的小平頭。
“我夠了，不要了。”
嚯！
見王玉良底牌梭哈，圍觀的看客發出了一陣哄聲。
“看樣子牌面不小啊，大強，這一把二十多萬，你可得小心著啦！”
“別是什麼傑克吧？大強贏了一晚上，這一把怕是要折啊。”
聽著那些看客亂哄哄的議論，坐在王玉良對家的那個小平頭怒罵了一聲：“看熱鬧的都他媽給我小點聲！逼嘴給你們撕爛了，老子他媽的能坐在這就能輸得起！跟我吱吱哇哇個雞霸？”
隨著他一聲怒罵，局場裡再次安靜了下來。
看了看王玉良那兩張牌面，諢號大強的小平頭咬了咬嘴唇，直接將自己的兩張底牌翻了過來。
一張3，一張A。
在傑克的規則裡，A可以算是11點，也可以算是1點。
顯然不論是哪一種演算法，大強的牌面都遠遠不如王玉良的大。
看到對家這個底牌，王玉良心中大定。
“你搞快點，要還是不要，趕緊說話！”
“催個**催！老子想想的。”
面對王玉良的催促，小平頭深吸了口氣。
猶豫了片刻之後，他狠狠的吐了口唾沫:“富貴險中求，幹了！”
說著，他直接又給自己發了一張牌。
在所有人的亢奮中，那張牌面被掀開。接著便引發了新一輪的驚呼；
“臥槽，咋是9啊！？”
“這牌發的真他媽操蛋，再大一點發個帶人的，A按1點算能湊十四點，還能搏一張牌殺大。小一點的話，A算11點，加上一張三牌面也不小。可現在這尼瑪的，給了張九，A按11算，已經22點冒了。A按1點算，這已經是十三點了。危險啊這牌。”
“別吵吵！”
被眾人擾的心煩意亂，小平頭頂著額頭上油膩膩的汗水，咬著牙再次給自己發了一張新牌！
這一次，是6！
“臥槽！”
“你媽的，難不成要出五小龍？”
“不好成啊，五小龍的話這牌點太大了！現在四張牌已經是19點了，要想成五小龍，接下來的兩張牌就只能是A和2，這賭性就太大了！”
在綏城這邊的傑克玩法裡，傑克規則裡最大的牌型有三種。而所謂的五小龍，就是發滿五張牌，但是所有牌的點數都不能超過21點。
一旦出了這個牌型的話，那對家可就是要按照下莊的錢數賠三倍的！
看到小平頭的牌型，王玉良只感覺自己的心臟開始狂跳了起來。
“還要不要了？趕緊說話！現在你是19點，我可跟你說，五小龍要是做不成，點數冒了你可得賠三倍。”
“都他媽到這個份兒上了，老子還能不要？幹了！”
刷！
隨著小平頭一聲大喝，一張新牌被他直接掀開。
“臥槽！”
看到那最後一張牌面，場子裡所有的看客都激動的狂叫了起來。
那桌面上擺著的，是一張A！
“三倍！三倍啊臥槽！”
“二十萬的低，賠六十！我艹他媽的這一莊做的，能尼瑪在農村娶十個媳婦啦！”
“牛逼啊！臥槽，這一輩子能贏這麼一次都你媽值了！”
聽著周圍看客能掀掉房頂的呼喊，再看著那明晃晃的通殺五小龍，王玉良只覺得腦子轟的一聲！
今天帶來的這七十多萬現金，可不是他自己的。
而是廠子裡明天給工人的工資！
這兩天手幸，王玉良在這個場子裡贏了不少，在於老四的鼓動下，想著今天玩一把大的。趁著手幸贏它幾百萬回去，就夠自己未來幾年揮霍的了。
可是現在，眼看著最後的這二十萬也被自己賠了進去不算，還倒欠著對家另外翻倍的六十萬，王玉良的心態，崩了！
“我草泥馬的你出老千！”
他狠狠的將桌子上的菸灰缸摔到了地上，呼的一聲便站了起來。
眼看著他想要賴賬，周圍的看客立刻安靜了下來。賭局裡面這種事兒常見，但是像今天輸贏這麼大，輸家不認的，可就真有看頭了。
面對王玉良的指責，小平頭冷冷一笑：“你他媽的輸不起是不是？剛才你說換撲克，老子給你換了，開牌的時候老子雙手都放在牌桌上，你睜著眼睛看著的，說我出老千，你他媽的有什麼證據？”
王玉良確實沒證據。
但是一下子輸光了工資款，巨大的刺激之下他的腎上腺素飆升，發漲的頭腦也略微清晰了一點。
他覺得今天晚上的這個事兒，不對！
“你肯定有問題，不然怎麼這麼巧？最後一張牌就那麼正好的出了個A？你把衣服給老子脫了！老子倒是要看看你藏沒藏牌！”
這就有點無理取鬧了。
按照局場的規矩，王玉良這是屬於“耍剛”賴賬。
眼看著這邊的牌桌出了問題，局場裡面的幾個服務員和看場子的人，迅速的聚集了過來。
見幾個彪形大漢過來，於老四一把拉住了王玉良的胳膊，緩緩的搖了搖頭。
“王哥，別鬧。這事兒說不清。”
“老四，這些錢他媽的不是我的，要是真的點背輸了也就輸了，但是你想想，今天晚上這個局，有問題啊！老子不能就這麼認了！”
王玉良緊緊咬著牙關，對於老四壓低了聲音說到。
於老四皺著眉頭，彷彿是下了萬鈞重的決心般，忽然抬起了頭看向了那小平頭，拍了拍胸前掛著的一個斜挎包。
“我王哥不是輸不起的人，但是你這最後一把牌確實邪性。你這樣，這把牌我們認。但是翻倍的這六十萬先欠著你，我這裡還有三十萬，你敢不敢再來一次？這一次還是你們兩個單對單，沒有莊家，我給你們兩個發牌，就兩張底牌，一把定輸贏。我們贏了，這二十萬我們拿走，我們輸了，這三十萬你拿走，欠你的六十萬我們兩天之內還清，敢不敢？”
走過來的幾個看場子的見事情並沒有鬧大，有於老四在中間說和，便也沒再走上前來，抱著膀子站在一旁靜觀事情發展。
而面對於老四的提議，那小平頭呵呵一笑，深深的看了看王玉良。
“我認不認倒是無所謂，又不是老子說別人出老千的。問題是你這個朋友他認不認。”
“王哥？”
於老四點了點頭，回頭看向了王玉良。
王玉良有選擇嗎？
並沒有。
見於老四出面幫自己挽回損失，他感激的看了眼於老四，雙手撐著牌桌發了狠道：“認！”
“那行。”
於老四點了點頭，為表公平脫下了外衣，捲起了襯衫的袖子後。拿起了桌面上的那副撲克牌，生疏的洗了幾遍。
然後，便為小平頭和王玉良各自發了四張牌出去。
“開！”“開！”“開！”.......
不知道是誰先起的頭，周圍亢奮到了極點的看客哄聲起來。
百來號人的聲音很快就歸成了一處，最後匯聚成了一陣如叫陣般的吼聲。
在這樣令人血脈噴張的氣氛中，小平頭嗤笑一聲，抓起了面前的紙牌直接掀開。
一張8，一張2，一共十點。
眼看著對方起牌，王玉良也咬了咬牙。
“艹！老子就不信了！開！”
“槽！”
隨著牌面掀開的那一剎那，王玉良和周圍的所有看客，頓時發出了一陣變了調子的驚叫。
那是一張2......和另一張2。
四點。
絲毫沒有懸念的完敗。
在一片寂靜之中，小平頭好以整暇的點燃了一根香菸。
“你叫王玉良，在森工建材廠當會計，是吧？行，我記住你了。兩天之內......”
他伸出了兩根手指，衝著已經完全傻了眼的王玉良揮了揮：“要麼你給我送到這來，要麼我去你廠裡找你要。到時候，你可別再跟老子玩賴的了啊。”
眼看著於老四身上的斜挎包也被人拽走，王玉良就像是渾身的力氣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掏空了般，軟踏踏的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
......
“老四......這一回，玩脫了。”
皇家一號的大門口。
訥訥的看了看身旁的於老四，坐在臺階上王玉良言語間已經帶了哭音。
於老四的表情也好不到哪兒去，如喪考妣的抽著煙，滿臉的苦澀。
“王哥，我還好一點。那三十萬不過是我爹給我攢的老婆本，沒了大不了我不娶媳婦算逑。你今天拿出來玩的這些，真是公款？要是真的，那你這可就事兒大了。弄不好這可是要坐牢的！”
說著，於老四將菸頭扔到了地上，一把扶起了王玉良。
“王哥，咱們倆相識一場，雖然在一起的時間不長，但是我就感覺和你特別投緣。你這個兄弟，我於老四是認的。現在事情發展成這個逼樣，我也有責任。你現在趕緊回家收拾收拾東西，找個沒人的地方躲起來！那六十萬的債你別管了，我給你抗！走，快走！不然明天你公款那面對不上，肯定要吃牢飯了！”
被於老四從地上拽起，再看著自己這個新朋友大義凜然的樣子，王玉良鼻子一酸，熱淚就趟了出來。
“老四！好兄弟！王哥沒白交你！你放心，你王哥我靠山硬著呢，就算是真被抓了，也不會怎麼樣。就算被抓緊去了，頂多就是換個地方享幾年福而已。你老四的恩德，我這輩子都忘不了。等過一段時間風頭過去了，我一定報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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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勁兒的拍了拍於老四的雙手，王玉良一扭身，快步攔住了一臺計程車鑽了進去。
目送著那計程車消失在街角，那從側窗中不斷揮舞的手再也看不見，於老四臉上的大義凜然終於不見了。
“噗......”
一個沒忍住，他笑出了聲。
“這傻逼。”
輕聲的咕噥了一句，他掏出了兜裡的電話，迅速的撥通了一個號碼。
“大陽，我這邊妥了。錢已經輸光了，人已經跑路了。接下來，看張自強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