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趙天成相處的時間雖然不長，但是李陽對於這個人還是比較瞭解的。
綏城是個雞毛蒜皮的小地方，從綏城走出去的領導不多，留下官聲的就更少。在李陽穿越之前的記憶裡，關於趙天成的資訊還是挺多的。
按照李陽的記憶，趙天成日後的發展不錯；在綏城這一任期滿之後，便調回了省裡，進了省發改委。並且在其後的十幾年，也做出了一些成績，取得了對於一般人來說算是輝煌的成就。
要是放在以前，這樣的成就對於李陽來說肯定是望塵莫及的。
但是回到這個時代，帶著關於未來二十幾年來國內的經濟和政治走向，李陽卻覺得趙天成的這一路，很多地方走的並不是很正確。如果可以避免一些東西，或者在一些上層關注的領域裡做出更大的成績，完全可以讓他的官途更好，最後站的位置更高一些。
之前他還沒有這種想法，但是隨著服裝城的這個專案啟動，自己和趙天成在利益和立場上聯絡的愈發緊密，李陽的心裡已經有了這方面的打算。
在這個世道，自己單打獨鬥想成就一番事業是不現實的。
俗話說一個好漢三個幫，一個籬笆三個樁。如果在政界自己有個強有力的援手，那很多事情可供自己選擇的餘地就要大得多了。
而和尋常的商人，維繫政商關係需要用一些下三濫的手段不同，李陽的優勢，是得天獨厚的。
他只需要把自己所知道的資訊共享出來，就足以讓趙天成主動和自己保持緊密。
一路聊著，李陽便跟著趙天成來到了市政府的小食堂。
所謂的小食堂，其實也就是領導專用食堂。
雖然當下裡講究什麼平等，但實際上至少在官場上，絕對的平等並不存在。
不論是在衣食住行哪個層面上，像趙天成這樣的級別，都享受著尋常公務員絕對無法觸及的優待。
看著桌子上精緻的四菜一湯，以及放在碗筷旁的一包沒有標籤的香菸，趙天成對李陽招了招手。
“也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咱們一面吃一面聊。”
“趙市長客氣了。”
掃了眼桌子上香味撲鼻熱氣騰騰的兩葷兩素，外加一個海鮮湯盤，李陽暗道好傢伙。
這伙食標準，可是真夠高的！
“李陽，你剛才跟我說的這些資訊，都是從哪裡得到的？”
為李陽夾了一筷子菜，趙天成終究還是沒能忍住心中的好奇，低聲問到。
面對他的問題，李陽只能微微一笑。
“我平時喜歡看書。”
“就僅僅是這樣？”
他風輕雲淡的回答，讓趙天成一愣，隨即苦笑著伸出手指，虛點了李陽道：“你小子，莫不是什麼官宦之家出來的吧？明明是在體制外，但是我怎麼覺得你的訊息獲取渠道比我都靈通？你剛才說的關於這個高層對於經濟體制改革的態度，我在來綏城之前也瞭解過，可是現有的資料和內參上的報告，寫的都是含糊其辭，可沒有你剛才說的透徹！”
眼見著趙天成有刨根問底的架勢，李陽暗暗咧嘴。
他知道趙天成的意思。
當一個上位者，面對自己不曾知道的資訊之時，他的第一個想法絕對不是相信——而是質疑。
趙天成本身學歷不低，參加工作之後又是在省裡給領導當過幾年秘書的。能力不說，政治智慧可是一點都不缺。
像小說裡那些主角隨便扯兩句國策，就能讓堂堂一個副市長甘拜下風，亦或者是驚為天人的劇情，在趙天成這是不可能存在的。
可能，他會因為李陽的見地高看一眼。但是這些訊息的來源以及真實性，才是趙天成在意的事情。
沒人會相信一個背景不清不楚，地位不如自己，還滿嘴高談闊論的傢伙。
這一點，同樣不笨的李陽是明白的。
猜到了趙天成的心思，李陽想了想，樂了。
“趙市長，知道網際網路麼？”
“互聯......啥？”
趙天成懵了，對於這個新名詞，他的心裡是一點的概念都沒有。
看著他茫然的樣子，李陽笑了。
俗話說得好——遇事不決量子力學。
在二十年之後，遇見不懂的事兒往量子力學身上甩就完事兒了。但是放在當下，量子力學這個概念還不流行。可是這不妨礙另一種玄之又玄的東西，那就是網際網路。
因特耐特！
面對趙天成“地鐵，老人，手機”似的表情，李陽放下了筷子，耐心的忽悠了起來：“就是利用電腦，在一個虛擬的平臺上，和其他人進行交流。在網路上，有那種虛擬的咖啡屋和論壇，在那裡面任何人都可以在世界各地，用文字的方式進行交流。”
單個字，趙天成都懂，但是連在一起，他覺得自己的智商不夠用了。
這個什麼網際網路，觸及到了他的知識盲區。
在他更進一步的迷茫之中，李陽耐著性子，將網際網路的大致原理講了一遍。
“在過去的半年多，我透過網際網路上和很多網友交流，學習了不少的東西。這些網友都是一些學歷比較高，能夠接受新鮮事物的精英。其中不乏一些在各個領域取得了成就的高人，就比如我今天跟你說的這些東西，就是在網上跟一個網名叫做老吳的人那聽說的。這個人挺有意思，據說還是什麼經濟學的專家。復旦大學畢業，在美國耶魯大學留過學搞過調研。”
還沉寂在網際網路這個堪比神仙術的新鮮事物中而不能自拔的趙天成，一聽李陽所說，立刻瞪圓了眼睛。
網際網路，他可能不熟悉。
但是中國經濟領域的大佬，他還是比較瞭解的。
姓吳......復旦大學畢業，去過耶魯大學留過學搞過調研.......
一下子，趙天成不自覺的就坐直了身子！
他的腦海中，一個經常出現在總理智庫中的名字，顯現了出來。
吳敬連！
這位爺是誰啊？
這麼說吧，朱總上任之後，做出的幾乎所有關於經濟領域的改革措施，都有這位的參考意見在裡面。可以說，是高層智庫之中非常具有影響力的一位！
縱觀整個國內的改革開放歷史，特別是改革開放後半段經濟基礎規則的建立，吳先生都功不可沒。
趙天成的呼吸都不禁急促了起來，看向李陽的目光，也開始閃動：“李陽，這個人，你跟他的關係......如何？”
注意到趙天成情緒上的變化，李陽暗暗一笑，面上卻風輕雲淡：“在網際網路上交流其實就是那麼回事兒，大家都是感覺這個網際網路是個新鮮東西，在一起什麼都聊。吹牛打屁，聊得來的就約個時間一起上線單獨聊。這個老吳挺對我脾氣的，感覺挺有學識，而且說話也挺風趣。我們兩個聊了能有四個多月吧也就。”
“.......”
聊了四個多月......
心中篤定李陽口中的網友老吳便是吳敬連，趙天成再看向李陽的眼神，已經變成了羨慕嫉妒恨。
“李陽，這個網際網路......好學嗎？”
眼看著趙天成上了套，李陽呵呵一笑：“挺好學的啊，趙市長要是有時間的話，我可以教你。不過你得先搞一臺電腦才成。”
“算了......”
趙天成想了半天，這才強壓抑住了心中的激動，對李陽擺了擺手。
“這個網際網路我回頭會好好的瞭解一下，咱們回頭再說。不過李陽，這個老吳跟你聊天的時候，關於國內經濟方面，他還說了什麼別的沒有？你詳細的跟我說說！”
眼看趙天成撂下了筷子，一副求知若渴廢寢忘食的模樣，李陽呵呵一笑，道：“說的挺多的，我對國內的經濟發展方向本來就挺感興趣，這兩個月和老吳有過幾次討論，但是並不深入。只是不知道，趙市長想瞭解哪個部分？”
有過幾次討論......但是並不深入。
看著李陽那“天真無邪”的臉，趙天成的面目都扭曲了起來。
你這混小子，知不知道自己幹了什麼啊？！
那很有可能是吳敬連先生，國內經濟學領域大拿，國家智庫的第一人啊！
別說你一個毛頭小子，就連博士生想跟這位聊聊經濟，那都是絕對值得吹噓的資歷。你竟然就隨便討論，還不深入......
暴殄天物啊！
喉嚨裡窩著一口老血，趙天成深吸了口氣：“你們最近聊的，是關於哪個領域的？”
李陽暗暗一笑，將趙天成的鬱悶看在眼裡，想了想，便扯謊道：“是關於國企改革的一些事情。”
【穩定運行多年的小說app，媲美老版追書神器，老書蟲都在用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哦?”
趙天成來了精神，“吳老......額，這個老吳，他怎麼說？”
李陽之所以將話題引導到這，就是因為他知道，當下國營企業改制的問題，是全國特別是東北這一塊政府最關心也是最頭疼的一個問題。
96年，國家已經明確了要放活經濟，把一些虧損的國營企業進行私有化改制。
但著只是一個籠統的指導性意見，上面並沒有拿出一個很完善的方案，讓各地區去依照方案執行。
所以全國各地的做法，都不盡相同。
有的地方比如山東諸城，採用的是一攬子外包。就是不管這個國營企業什麼樣，除了盈利效果非常好的企業之外，能甩出去的包袱全都甩出去。
但也有的地方，做的比較保守。
雖然此前朱總對山東諸城的經驗進行了總結，並提出了讚揚，可是在國內其他的地方，也有因為私有化改革太過粗放，而受到上級批評甚至追責國有資源流失的情況發生。
像綏城這邊，企業私有化改革進展就比較謹慎。除了林業局那面現在馬上黃攤子，對中小國企工廠的處置比較大膽之外，總體上綏城還處於一種觀望態度。
李陽覺得，在這個節骨眼上，改革做的月徹底，就越能出政績。
當然，這是站在趙天成的角度上來說。
換到自己的角度上，現在自己手裡並不缺資金。美好食品公司的品牌戰略已經執行了下去，馬上就能見到盈利。到了那個時候，自己的手裡將會有一大筆存餘。
有了這些資源，如果綏城堅定執行中小國企私有化改造，自己憑藉和趙天成的關係，肯定能挑幾塊大肥肉吃下肚子。
想著，李陽斟酌道：“是樣的，老吳在聊天的時候說，目前國內的一些經濟學家提出了所謂的‘抓大放小’改革方式。也就是說，把那些沒有競爭力也無關國計民生的中小企業進行徹底的私有化，進行放生。而政府將主抓那些又成長潛力，具備資源優勢的大型國企及盈利能力比較強的產業。這個觀點，其實就是三年前由周叔連提出來的重點扶持，其餘放活的方針。現在主流的思想是，把類似海爾啊，寶鋼啊，北大方正啊，長虹啊這樣的大型國企扶持起來，打造一批國內的五百強出來。而扶持這些企業的資源從哪兒來呢？就是把那些已經成為包袱的負盈利國企全部放掉，賣掉。把浪費在這些企業上的資源聚合起來。我覺得這種方式挺極端，容易造成國有資源的流失。但是老吳說，這種方式是目前國內搞活經濟最好也是最快的辦法。雖然不太認同他的觀點，但他有一句話，我認為還是比較有道理的。”
聽到李陽“轉述”的老吳的言論，趙天成已經興奮的漲紅了臉。
不為了別的。
只因為李陽今天說的這些東西，跟他的想法不謀而合！
而這種作為基層，和高層思想步調一致的感覺，讓趙天成頗有一種“大佬懂我”的驕傲和激動！
“吳老......老吳說的是什麼？”
看著趙天成激動的樣子，李陽笑著端起茶水，吸溜了一口。
將潔白的瓷杯放在桌子上，他不緊不慢的抬起了頭。
“當下國家正處於一個風雲變幻的大時代，有很多的事情要回頭看，但是不能走回頭路。必要的陣痛，是振興經濟所必須付出的代價。”
聽到李陽這句話，趙天成握緊了拳頭。
將這話重複了好幾遍，他深深的點了點頭。
“李陽，我給你個任務！”
“啥任務？”
“你每週，必須要跟這位老吳好好的聊。不論他跟你說什麼，你回頭單獨告訴我！”
一把拉住李陽的手，趙天成滿臉的求知若渴。
咳、
雙手被趙天成拉著，李陽咧了咧嘴。
這人......被忽悠瘸了麼這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