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娥，這不能怪你，剛過完年，哪家也沒錢呀。”郄平安愁眉苦臉地說，“要怪就怪我好了，要不生這場病，就不用借錢交學費了。”
“這事就別說了，平安，我們還是來合計合計籌錢吧。”
“家底就剩下這幾塊現洋了，還能合計出啥來？要麼就把現洋兌了換錢，要麼就讓向陽欠學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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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陽倒是沒急著要學費，還說報名時找班主任緩些時日再交。可我琢磨著也拖不過這個學期，可組裡要到年底才分紅，買雞蛋搞副業的錢也只夠家裡的開銷，擠不出錢來交學費的。”
“說的也是。可這些現洋是爸留給的念想，哪能拿出換錢呀？”
說完又唉聲嘆氣起來，兩道濃眉都快擰到一起去了。
其實，姚月娥也捨不得，家裡也就這點值錢的東西，算得上是鎮宅之寶了，可兒子的學費不能不交，只好忍痛割愛了。
“其實，我也不想這麼做，可實在沒辦法，唉！”
郄平安瞧見妻子一臉無奈，心裡也不是個滋味，抹了把眼睛說：
“看現在的情形想留也留不住了，好，你就拿去兌錢交學費吧。”
見丈夫掉過頭來同意了，姚月娥反倒遲疑起來，心裡是五味雜陳。
郄平安見妻子遲遲不開口說話，詫異地問道：
“怎麼，月娥，你改變主意啦？”
“我是覺得對不住你呀，把傳家寶貝都拿去換錢了。”姚月娥一臉歉意地說，“說過有辦法籌到錢的，沒想到打起現洋的主意來了。”
“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啊！”郄平安重重嘆了口氣，下意識地朝妻子擺擺手，“別再說了，就這麼辦。明天你跟向陽一塊下城，拿到兌的地方去換錢，讓向陽拿錢去交學費。”
姚月娥艱難地點了點，沉吟了一下又說：
“這樣吧，平安，我找家當鋪當去，等有錢了再贖回來。”
“這樣最好。”郄平安說完又擔心地說，“當的錢比兌的要少，怕是不夠給向陽交學費呀。實在不行，就賣掉好了。”
姚月娥從裝著大洋的紅紙包裡取出那對小小的金耳環，對丈夫說：
“實在不行，不還有這對耳環麼？現洋加上耳環，應該夠了。”
“這，這……”郄平安猶豫地說，“月娥，這是結婚時媽送你的。”
“我曉得你的意思，可現在不是沒辦法，等有錢再贖回來好了。”
“我看還是算了，差的錢再想別的辦法來湊齊。”
“要有別的辦法，就不會打這現洋耳環的主意了。實在想不出辦法來籌錢交學費，也就只能這樣了。再說了，只是當，又不是賣。”
郄平安緊皺著眉頭沉吟了好一會兒，才無奈地點點頭。
姚月娥見丈夫同意了，懷著無奈而又苦澀的心情說道：
“好，那就這麼說定了，明天我跟向陽一塊下城去。”
郄平安又點了下頭，對站在床前的妻子說了句睡吧，就緩緩閉上眼睛，這倒不是累了困了，而是心裡難受。
姚月娥忙活了一天倒是夠累的，聽丈夫這麼一說，便脫衣上床了。
第二天早上，郄向陽吃過早飯，就背起鼓鼓的黃挎包，拎著裝滿蘿蔔乾的玻璃罐，對妹妹說了幾句道別話，抬腳邁出了大門檻。
正在這時，母親一邊整著剛換的乾淨衣服，一邊笑盈盈地喚了聲：
“向陽，等等媽，我跟你一塊去城裡。”
郄向陽扭頭望著母親，詫異地問：
“媽，你去城裡做啥呀？”
母親生怕兒子知道真相後不答應，便撒個謊說：
“好久沒下城了，媽想去城裡熘熘，順便去你學校看看。向陽，你都上了一個學期的學，媽還不曉得學校在哪呢，嗬嗬！”
郄向陽明白過來，開心地笑了笑，說道：
“好，媽，我們一塊下城吧。”
母親嗯了聲，摸了摸擱在口袋裡的那包東西，生怕它飛走了似的。
小妹朝二哥揮了揮手，然後拉著父親的手去學校報名。
這會兒，郄向東從一旁的柴房走了過來，看到弟弟妹妹揹著書包去上學，眼裡流露出失落的神情，心裡不是個滋味，連句道別的話都懶得說，順手從牆邊抓起鋤頭扛在肩上，往左一拐下地幹活去了。
郄向陽和母親一邊說著話，一邊朝村口走去。
快到村口時，從身後傳來了一聲叫喚，回頭一看，只見謝小麗揹著書包，拎著袋子，小跑似的追了過來。
謝小麗彬彬有禮地向長輩問了聲好，就找同桌聊學習上的事。
一路上，他們三人說說笑笑，倒也把徒步行走的勞累拋在腦後。
快到十點時，他們來到了城裡。
母親撒謊說去買點東西，讓兒子在路口等自己，再一塊去學校。
郄向陽也不多想，就點頭答應了，站在街道旁邊的樹下等母親。
謝小麗見郄向陽不走，便主動留下來陪他，然後再一起去學校。
半個小時後，母親才回來了，從口袋裡掏出沓錢塞到兒子手裡。
郄向陽看著手裡的錢，驚詫地問：
“媽，你哪來這麼多錢呀？”
母親答非所問：
“總共三十五塊，三十塊給你交學費，剩下的五塊零用。”
郄向陽看著母親繼續問道：
“媽，這錢到底是從哪裡來的呀？”
母親用玩笑的語氣說：
“放心吧，不是偷的，也不是搶的，是媽借來的。”
“借來的？”郄向陽疑惑地問，“直到昨天晚上也沒借到錢，城裡又沒親戚，媽，你怎麼會一下子借到這麼多錢呢？”
母親生怕露餡，不想再說下去，便笑呵呵地說：
“別問這麼多了，向陽，你快去學校報名交學費好了。”
郄向陽把錢往母親手裡一塞，賭氣地說：
“媽，你要不說，我就不要錢啦。”
“你這孩子，怎麼這樣呀？”母親故作氣惱地說，“快拿去！”
“不說清楚，我就不要。”郄向陽固執地說，“媽，我不相信這些錢是你借來的。不是借來的，肯定不是，我曉得！”
“連媽都不信，還像個做兒子的？”母親提高嗓門說，“反正這錢不是偷來的，不是搶來的，你拿去交學費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