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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2章 十住其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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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沐禪師並淨涪等一行人一路平靜的回到了妙音寺。

入得寺後,清沐禪師便讓這一眾青年沙彌們散了,而他自己自去雜事堂中交接事務。

淨涪拜別淨究淨磐等人,領著五色幼鹿便往藏經閣裡去見清篤禪師。

清篤禪師也正在藏經閣裡,此時閒得一人坐在棋盤上擺棋局,見得他自閣外而來,隨手將他手裡的棋子扔回棋盒裡,招手讓淨涪上前來。

淨涪到得近前,合十一禮,這才在清篤禪師對面的那個空蒲團上落座。

五色幼鹿對清篤禪師也很是信任,也在虛空中顯出了身形,跟隨著淨涪的動作,抬起前肢,有模有樣地合十連連點頭,對清篤禪師行禮。

清篤禪師笑得直樂呵,他的視線在五色幼鹿身上轉了一圈,對淨涪說道:“嗯,看著是懂事乖巧許多了啊,不錯不錯”

“呦呦呦”

五色幼鹿對清篤禪師的誇獎很是高興,衝著清篤禪師呦呦直叫不說,雙眼也都彎成了兩條長而細的線條。

淨涪只安靜坐在蒲團上,看著清篤禪師和五色幼鹿一人一鹿之間的交流。

清篤禪師逗過五色幼鹿後,見淨涪獨自一人坐在那裡,安安靜靜的,不知怎麼的就覺出幾分心酸來。

他瞥了五色幼鹿一眼,輕咳了一聲,重新坐直了腰,正色和淨涪說道:“這回竹海靈會的事情我都聽說了,嗯,很不錯。”

然而清篤禪師不過才認認真真地說了這麼一句話,緊接著就抬了抬長長飄落的眉毛,眼中帶了促狹的笑意,與淨涪道:“聽說你們回來之前的那一場贈經小會,小佛堂裡的功德箱裡滿滿當當的,都是好東西?”

淨涪抬起視線來迎上清篤禪師的目光,小小地點了點頭。

那一個容量不小的功德箱裡確實滿滿當當的裝了一整箱的儲物袋。而那些儲物袋裡,也同樣滿滿當當地裝滿了東西。其中確實有幾樣東西很看得過去。

清篤禪師見淨涪點頭,眼睛一亮,又忙不迭地問淨涪:“聽說那些信眾們請走的經文都是出自你之手?”

淨涪又是一點頭。

“好好好”清篤禪師當即拍案道,“很好!”

連續抄了一部經書這麼多次後,再如何蠢笨的弟子對這經書經文的要義都會有一定的理解,更何況淨涪?

如果他再讓淨涪抄經

淨涪看了一眼清沐禪師。

就見清篤禪師落在他身上的視線錚亮錚亮的,帶著明亮的火光。但他才剛想要開口,又想起了什麼的樣子,哀嘆了一聲,道:“算了,還是算了吧,你近日可還有得忙呢,哪兒還有時間抄經?”

淨涪正要不解,又見清篤禪師收了臉上表情,正色地道:“淨涪師侄,年前寺裡已經往天靜寺那邊遞送了今年領受比丘戒弟子名單。我當時便已經和你提起了這件事,你可還記得?”

打自清篤禪師收了臉上表情的那一刻起,淨涪也同時正了臉色。如今一聽清篤禪師這話,淨涪也很認真地點了點頭。

清篤禪師看著淨涪的目光一瞬間有些複雜。

“你的考核已經透過了,半個月後,你需要和寺裡的淨字輩沙彌們一同出發前往天靜寺,準備受戒。”

淨涪的考核能夠透過,清篤禪師並不覺得意外,但也確確實實是驚訝的。

在佛門中,受了沙彌戒的沙彌不過是學徒,只有受了比丘戒的比丘,才是佛門真真正正的中堅力量。

唯有比丘及比丘以上的佛門弟子,才能被稱為僧人。

唯有比丘,才能承載著佛種的延續[1]。

而比丘之所以和別人不同,就是因為戒體[2]。

戒,是佛門三學的基礎,也是佛門弟子證聖的階梯。受戒是比丘一生中最為重要的事情。他們必須具備種種條件,才能成功受戒,獲得戒體,延續佛種。而授受具足戒需要注意五個事項。[3]

人道眾生、六根具足、身器清淨、出家相具和得少分法。

就淨涪而言,口不能言的他哪怕是身體完好無損,卻也會被劃分到身體殘疾裡去,屬身體上有些缺陷,與六根具足相違。

佛曾有令,與六根具足相違的人是不得授比丘戒的。

也就是說,淨涪本來是不得授比丘戒的。

除非他在受戒之前能夠將這個不是缺陷的小缺陷補足,否則就算天靜寺的諸位長老強行為他授戒,淨涪他也能聞法持戒修行,因此獲得戒體,但給他授戒的那十位長老必是要獲違制罪的。

這一點,淨涪自己也是知道的。

他抬頭,不避不退地迎上了清篤禪師的視線。

“不是天靜寺負責這一次傳戒的長老們有意違制”清篤禪師看見他眼中的疑問,搖了搖頭,便將他知道的訊息和淨涪說了,“諸位長老也是猶疑不決”

畢竟淨涪這不是缺陷的缺陷在整個景浩界裡都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誰都瞞不過去。

甚至在這一次的竹海靈會沒有結束之前,天靜寺那邊對淨涪的去留還沒有個定論。但後來

“最後,諸位長老叩問世尊”

淨涪心底對此其實是早有預料的。

就他本人而言,哪怕他這一輩子的字尾都僅僅只是沙彌也沒有什麼。只要他的修為還在精進,以沙彌名號掃除群魔,踏入極樂淨土也是無妨。

但此時,他聽到這裡,看著清篤禪師的視線便帶上了疑惑和驚疑。

清篤禪師也很理解淨涪的心情。

叩問世尊啊

先不說為了這麼一件小事找上上界大士是不是太過勞師動眾,單說那些長老不去尋上淨土那邊的諸位祖師,直接找上世尊

清篤禪師當時聽得這件事的時候也沒好到哪裡去,這會兒看見淨涪的失態,他忍不住就笑了,好半響才和淨涪解釋道:“當時天靜寺的諸位長老都拿不定主意,就將這件事情遞到了清見方丈面前。”

“清見師兄他也是突發奇想,在當日晚課之前,當著寺中眾僧的面子,將寫著你名號的紙張供奉到世尊面前,然後奉香求請世尊指引。”

“可萬萬沒想到”

說到這裡,清篤禪師也是極其怪異的看了淨涪一眼。

後面的話,也不需要清篤禪師繼續說出口,這小次間裡頭的兩人一鹿都心知肚明。

萬萬沒想到,世尊居然有了回應,還特許了淨涪受戒。

是不是該說,果然是得到世尊親授真經的沙彌?還是該說,果然是能得到準提佛母感應降下法元的沙彌?

淨涪自己也是沒有想到,是以一時間,面上便露出了受寵若驚的惶恐來。

清篤禪師看著淨涪,看見他還帶著青澀的面容,心底的感嘆便化作了笑意,他看著淨涪笑了,口中安撫道:“別擔心太多,既然世尊允了你,你就光明正大的去就可以了。”

“旁人必定不敢多說什麼。”

難道他們還真的敢質疑世尊不成?

淨涪愣愣地點了點頭,又在清篤禪師這邊坐了一會,才往自己的禪院裡去。

他這一路走來,也頗遇上幾個因為剛剛傳遍整個妙音寺的訊息而猜到他身份的少年沙彌們。

那些少年沙彌們見淨涪愣神的模樣,一時面面相覷,也不敢上前打擾,只在一旁仔細地看,不時湊在一起低語幾句。

“這個應該就是淨涪師兄沒錯吧”

“應該是吧”

“就是淨涪師兄沒錯,當時他和諸位師兄們出發的時候,我在山門前特意看過!”

“淨涪師兄他這是怎麼了?”

“師兄他從藏經閣裡出來,應該是知道了那間事了吧?”

“啊你說的那件事,是指淨涪師兄他今年要受比丘戒成為比丘的事情嗎?”

“你也聽說了?”

“那當然!這件事滿寺都傳遍了,我還能不聽說嗎?”

“聽說啊淨涪師兄他受戒是得了世尊點頭的呢果然不愧是淨涪師兄,真是太厲害了”

哪怕淨涪已經走遠了,這樣的話還是不時順風飄入他的耳朵。

旁人這樣的話、這樣的態度,淨涪早已習慣。他也不放在心上,但為了他自己的清淨,他也就一直沒有回神。

五色幼鹿緊緊地跟在淨涪身側,它眼皮子垂落,連頭上那鹿角上披著的那一片五色神光都顯得有些黯淡。

好不容易沒人和它搶主人了,主人卻又得出寺去,它還不能跟

淨涪瞥了失落憋悶的五色幼鹿一眼,不作理會。

回到他自己的禪院後,淨涪才稍稍收拾完院子,淨羅沙彌便上門拜訪。

與他一起的,還有淨塵和淨思。

除了還在寺外沒有歸來的淨音外,妙音寺內參加上一次竹海靈會的弟子們便都齊了。

三位沙彌也沒想要打擾淨涪,不過略坐得一坐,就告辭而去了。

淨涪留得一陣,再強留不得,便就起身將三人送出院門去。

淨思等三位沙彌走得轉彎處,不經意回頭,還看見淨涪守在門邊,目送他們遠去。

淨思、淨羅、淨塵三位沙彌對視一眼,齊齊一笑,相攜離去。

淨涪送得三位沙彌離開,也知該再無人上門拜訪,便乾脆將刻著“閉關”的木牌掛上了門扉上。

五色幼鹿看著淨涪動作,便知淨涪還要閉關,眼中失落更甚。

淨涪闔上門,眸光淡淡掃過五色幼鹿。

五色幼鹿心頭一緊,連忙埋下頭去。

淨涪走到五色幼鹿跟前,伸手拍了拍它的腦袋,五色幼鹿乖乖點頭,“呦呦”應聲。

淨涪伸手重新在無雙也歐陸腦門上點上法印,然後才轉入屋門中,獨留五色幼鹿自己在鹿欄上。

五色幼鹿趴在鹿欄裡,看著緊閉的門扉,不知為何,心頭浮起一層不安。

沙彌修為增長這般快速,前往萬竹城之前才剛十信完滿呢,而且他年前就已經閉關突破過一次了,年後回來,又要再閉關一次

這樣一直下去,等到沙彌日後要登臨極樂淨土,它是不是還是現在這副年幼模樣?

五色幼鹿越想越驚,但它到底跟在淨涪身邊久了,多少也學到了淨涪的幾分沉靜。

它長吸氣慢吐氣,半響過後,也鎮定了下來。

五色幼鹿閉上眼睛,放空心思,開始呼喚傳承在血脈裡的記憶。

開始的時候,它什麼也沒有發現。它身上的血脈伴隨著它心臟的跳動一**無休止地流向身體四肢八骸,滋養它身體每一處。

五色幼鹿也不氣餒。

它從淨涪身上學得最多的就是堅持。

隨著時間一點點流逝,五色幼鹿頭上那對糜角上披著的那一片五色神光忽然湧動,自上而下,如紗如水一樣將它團團裹在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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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色幼鹿只覺得心臟陡然一個加速,一滴比早前它見過的那些血液都要濃都要沉甚至還閃爍著淡淡光彩的血液自心臟處滴出。

五色幼鹿心中一喜,卻絲毫不亂,仍舊繼續呼喚傳承在血脈裡的記憶。

五色幼鹿終於沉心開始修煉的時候,淨涪已經完成了簡單的沐浴淨身,從淨室裡走了出來。

他披著一身尚未散盡的水氣走到佛案前,定定地看了佛龕裡頭供奉的那尊世尊一陣,才取過案前準備的線香,就著佛龕前燃著的青燈點燃線香。

他退後三步,雙手捧著那飄著檀香味道的線香,三拜過後,將線香插入香爐中,才在佛案前的那一個蒲團上落座。

淨涪在蒲團上穩穩坐定,手結定印正要入定,卻忽然又睜開眼來。

一株僅有嫩芽細根的菩提樹幼苗落在了他的手中。

淨涪將菩提樹幼苗捧到眼前細細打量一會,心中沉吟半響,忽然就隨手將這株菩提樹幼苗往他的身後一插。

他身後的地面,明明是厚實平整的青石磚,別說不適宜植株生長,普通樹苗怕是連幼根都得被這地板挫傷。

可淨涪手裡的這株菩提樹幼苗卻極為不同,哪怕淨涪將菩提樹往身後插下去的時候特意留了三分心神關注,擔心那菩提樹幼苗有所損傷。但當菩提樹幼苗的細嫩根鬚觸及到地面的時候,地面彷彿如同一塊軟豆腐一樣,輕輕鬆鬆就被菩提樹幼苗的根鬚扎了進去。

見這狀況,淨涪挑了挑眉,拿著菩提樹幼苗樹幹的手一鬆,任由菩提樹幼苗自然跌落。

然而,這一株菩提樹幼苗就在淨涪的眼皮子底下穩穩紮根在了地面上。更甚至,就在淨涪的目光中,這一株菩提樹幼苗迎風生長,枝葉抽長,樹幹粗長

到了最後,出現在淨涪眼前的,赫然就是一株樹高十八尺碗口粗細枝葉茂盛碧綠的菩提樹。

淨涪無聲地打量著這一株菩提樹。

片刻後,他伸出手去,握上了菩提樹的樹幹,手試探性地往上一提。

並不出乎他的意料,這一株看著牢牢紮根地面的菩提樹輕易就被淨涪拔了起來。隨著菩提樹根系徹底脫離泥土,這一株菩提樹甚至在淨涪的手中重新變成了那一株菩提樹幼苗。

淨涪打量著這株被他提在手裡的菩提樹幼苗,沉默一陣,再度將這一株菩提樹幼苗插入石板中。

這株菩提樹幼苗已經生出了一個懵懂的靈識,但這個靈識一直在沉睡,哪怕是現在,它也還沒有清醒。

一切不過是本能。

如果這個靈識是清醒的,如果不是早前在竹海靈會擂臺賽上的那一番共感體悟,這會兒淨涪怕不是將它收入褡褳裡便是像五色幼鹿一樣扔外面了。

但這株樹苗它的靈識猶在沉睡,輕易清醒不過來,而且經過竹海靈會那一場擂臺賽之後,為了那震撼到他的那一株七寶妙樹,淨涪也願意冒這個險。

菩提樹幼苗根系舒展,重新插入地面中,再度在瞬息間自發長成那一株兩人高的菩提樹,它張開的樹蓋恰好將淨涪剛剛坐過的那一個蒲團護在下方。

淨涪再度在蒲團上坐下。

他才剛坐下,甚至都還沒有閉上眼睛,便已經發現了現在這屋子和方才的不同。比起剛才,屋子裡多了一種氣味。

這氣味不香不臭,不濃不淡,不遠不近,卻真的存在。

淨涪抬起頭,看了一眼上方碧綠碧綠的菩提葉,閉上眼睛,手中結定印,盤膝入座。

淨涪入定,意識在識海中顯化本尊。本尊在識海虛空中央盤膝坐定。

識海之中,佛身從那輝耀的金光中走出,在淨涪本尊左側盤膝坐定。須臾後,魔身也透過冥冥中的牽繫自無邊暗土世界那邊回返,在淨涪本尊右側盤膝坐定。

三身按三才位坐定,雙手齊齊結印靜坐。

未過多久,三身中央的那一處虛空中,茫茫然生出一股混沌色的氣流。

氣流湧動沉積,不過多久,便在那一處虛空中堆積出一小片雲霧。

雲霧相互洶湧擠壓,漸漸竟而化作一小片灰色的土地來。

這土地很小,更荒蕪得不見寸草。

而這樣的一塊土地,就是淨涪的心地。

心地開出,淨涪本尊、佛身乃至魔身俱有感應,齊齊睜開眼來,目光落在身前的這一小片土地上,同時沉聲一喝。

“吒。”

這聲出,卻未曾在識海中顯化,為三身所聽。

大音希聲。

淨涪本尊、佛身、魔身都沒聽見聲音,也不奇怪,只仍坐在原地等候著心地的變化。

也不需要他們等候多久,這一片不過小小一片尚未及得他們巴掌大小的土地陡然間飛出三人中央,向著三人頭頂飛去。

而隨著它往上飛起,這一片土地的面積也在以常人無法想象的速度擴大。待到這一片土地升到上方半空的時候,它已經將這識海空間的整個虛空團團擋住。

淨涪三身齊齊抬頭。

那土地像是得到了號令,猛地往下墜落。

不過須臾間,淨涪三身只覺眼前一片暗色閃過,那整片土地已經沉入了淨涪的心底,不再現如淨涪三身跟前。

但淨涪不見,不代表它不存在。

淨涪本尊向著魔身、佛身一個頜首,佛身再度隱入佛光、魔身也再度回返無邊暗土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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