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車上，趙笠忽然問道：“你這輛桑塔納多少錢買的？”
周豐谷打著方向盤，澹澹道：“這是廠長他老人家的車，我只是個司機。”
趙笠白眼道：“我當然知道不是你的車，我只是想問一下你這車多少錢！”
周豐谷想了想，說道：“二十萬出頭吧，我們有渠道，買車比市面上要便宜不少，怎麼，你也打算整一輛？”
趙笠沒有說話，桑塔納算什麼，要買就買寶馬賓士，這個年代的BBA，金貴著呢，能開得上的這種車的，不是億萬富翁就是那些達官顯貴。
車當然是要買的，而且按照趙笠的預計，也不會遠了，今年年中就可以！
一路出了住宅區，桑塔納上了公路，然後往匯豐市的西邊而去，那兒有一大片的果園，黃大佛看管的賭場就在裡面。
在這個年代，能夠開賭場的，無一不是後面有點關係的，扯出蘿蔔帶出泥，誰都多多少少有點齷齪事，有關部門也只能有心無力。
但畢竟不是合法營生，該低調還是得低調，不管你後臺有多硬，也要遵旨“民不與官鬥”的鐵律。
停下車，就看到幾個用竹子搭建起來的大棚，幾十個人聚集一起，吆喝叫罵聲彼此交錯，跟趕集似的。
這裡只是尋常人玩的地方，都是附近的居民和村鎮裡面的農民，沒事來湊湊熱鬧，小打小鬧，賭場也不靠他們賺錢，只是抽抽水頭而已。
真正賺錢的地方，是在竹棚後面的一間水泥房裡，約莫兩百平方，只有一層，外面的大廳就是賭場，裡面還有兩個小房間，一個是賭場老闆休息的地方，另一個則是用來招待“貴客”的。
能夠進入這間水泥房的人，都是一些老賭棍，分兩類人，一類是沒什麼錢，但是和賭場經常往來，偶爾也能玩上幾把大的。
第二種就是真正的有錢人，其中不少都是住在市裡的，有吃著鐵飯碗的國營員工，也有小企業的小老闆，甚至聽說還有不少企業的高管，“微服私訪”過來尋刺激。
趙笠一直都是這裡的常客，以前家裡有錢的時候，算是第二類人，但是現在，已經淪為第一種人了，錢沒有，但是和賭場的人熟悉，也能進去。
看門的兩個地痞遠遠就看到了趙笠，其中一個在同伴耳邊說了兩句，然後就跑了進去。
周豐谷正打算往裡面走，不料趙笠一把拉住他，解釋道：“想要進這個門，只能裡面看場的出來帶你進去，貿然進去的話，是會被打出來的！”
周豐谷很是不以為然，在匯豐市，他就不信還有人敢打自己，但是既然趙笠都不急，那他也沒有什麼好不耐煩的。
不一會兒，黃大佛就掀開了門口的灰布，帶著兩個小弟走了出來，真是巧了，那兩個小弟還是前天被趙笠用掃把揍過的。
“趙少，既然你主動過來了，意思就是你已經湊夠錢還債嘍？”
黃大佛手裡把玩著兩個鐵球，笑眯眯的看著趙笠，“來，裡面請！”
趙笠臉色平靜，對周豐谷招招手，兩人跟在黃大佛的身後，走進了賭場。
那兩個小弟不懷好意的跟在後頭，其中一個陰惻惻的笑道，“這狗東西今天要是還不上錢，就等著被抬出去吧！”
“嘿嘿，敢對我們出手，活膩歪了！”
兩個小弟的對話根本沒有瞞著的意思，不光趙笠，就連周豐谷也聽到了。
“你們說什麼，有種再說一遍？”
周豐谷勐然回頭，盯著那兩個小弟，問道：“大聲點？”
其中一個扯了扯嘴角，剛想撂狠話，另一個卻拉住他，然後指了指身後停在不遠處的桑塔納。
混這一行的，基本的察言觀色還是有的，既然是開著車來的，好歹是有點身份的人，趙笠的底細他們一清二楚，還能佔佔口頭上的便宜，但是周豐谷，不管是氣場還是言行舉止，無一不表明是他們絕對招惹不起的人物。
黃大佛走在前頭，也不回頭，只是笑問道：“這位帥哥兒是幹嘛的，趙少不給我們介紹介紹？”
趙笠一拍周豐谷的肩膀，嬉笑道：“黃老大不要見怪，他是我一個長輩……的秘書，今天難得有空，就帶上他一起來玩玩。”
周豐谷一把甩開趙笠的手，大步就走了進去。
一陣濃縮到了極致的煙味撲面而來，毫無防備之下，周豐谷被嗆得腦袋發暈，咳得膽水都出來了，其中還夾雜著汗臭味、腳臭味和香水味等等。
混合在一起，要多難聞就有多難聞，周豐谷掏出一張手絹捂住鼻子，眼中是掩飾不住的嫌棄。
黃大佛將他的一切舉動都看在了眼裡，心中已經有了計較，也不說話，只是對趙笠伸出一隻手，做了個“請”的姿勢。
不管屋子裡亂成一鍋粥的賭徒，趙笠和周豐谷進了賭場老闆的辦公室。
裡面居然還裝上了空調，這玩意可是國內的稀缺貨，黃大佛隨手關上門，隔絕了外面渾濁的空氣，周豐谷這才好受了些。
“趙少，這麼著急啊，還沒到時間呢！”
一個四十歲左右的男人坐在辦公桌的後面，翹著二郎腿，在他面前是堆成小山似的現金，手裡拿著一大沓錢數個不停。
正是賭場的老闆，陶傑。
混混出身，八十年代也跟著大潮流下海做過生意，但是成績都並不理想，最終還是回到了老家，幹起了老本行。
透過幾年不懈努力，賭場越做越大，可以說是日進斗金。
靠著放高利貸和抽成，零成本的買賣，只需要僱一些小弟維持秩序就行。
趙笠從衣服裡掏出一隻黑皮包，然後點了一千塊錢出來，放在陶傑的面前，說道：“連本帶息，還有前天打傷你兩個小弟的醫藥費，都在裡面了。”
黃大佛在抽屜裡翻找了一會兒，然後將一張欠條拿了出來，扔給趙笠，“欠條你拿走吧，賬已經清了！”
陶傑眯了眯眼睛，目光從趙笠的皮包上移開，沒有回答，反而看著旁邊的周豐谷，問道：“你這位朋友是哪裡人，幹什麼的？”
不等趙笠說話，周豐谷已經搶先回答，他理了理西裝的領口，然後沉聲道：“我是佳琪製造廠，李振國的秘書，周豐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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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傑是道上的人，哪裡清楚商界的人脈關系，他低頭想了想，還是勾勾手把黃大佛喊了過去。
黃大佛因為是個侏儒，不用俯下身，剛好和坐著的陶傑耳朵持平，用手遮掩著說了幾句。
陶傑聽完，眼睛就是一睜，連忙從凳子上站了起來，繞過桌子，一把握住周豐谷的手，熱情的笑道：“原來是李廠長的秘書，真是久仰大名了！”
“還愣著幹什麼，趕緊上茶！”
周豐谷滿臉的不耐煩，他實在是不想在這裡多呆哪怕一秒鐘，要不是趙笠死拉著他，估計這輩子他都不會來這種地方。
知道了周豐谷的身份，連帶著趙笠也沾了光，不像以往一樣進門就被挖苦和刁難，現在都能在辦公室裡坐下來喝茶了。
這就是趙笠帶周豐谷過來的原因，他實在是太瞭解這個年代的地痞流氓了，就算他自己還了錢，賭場這邊的人還是會時不時的騷擾他，正好有周豐谷在，帶著他來轉上一圈，才能讓這些人死心。
一個道上開賭場的，另一個是國企高管的秘書，根本八竿子打不著，也沒有什麼好談的，陶傑唾沫橫飛，周豐谷就是冷澹的回幾句。
到最後連黃大佛都看不下去了，提醒道：“老闆，人家或許有重要的事情要忙，既然這裡沒什麼事了，我們就別浪費人家的時間了吧？”
陶傑這才依依不捨放趙笠兩人離開，他從小就沒有讀過書，相當憧憬像周豐谷這樣在大企業裡面做事的“人才”。
“一看就是幹大事的人，你看他穿的那西裝，多帥氣啊！”
陶傑重新坐下來，翹起二郎腿，問道：“趙笠這小子是在什麼時候，認識了這樣的人物？”
黃大佛想了想，說道：“剛才進來的時候，那小子說這個周豐谷是他一個長輩的秘書，看樣子，八成是沾了他那死鬼老子的光了。”
陶傑皺眉想了想，然後點頭道：“有道理，姓趙這小子以前家裡可是闊綽得很，認識幾個高官也不是什麼不可接受的。”
黃大佛問道：“接下來要不要盯著那姓趙的？”
陶傑擺擺手，嗤笑道：“好巧不巧將那周豐谷帶了過來，姓趙的想什麼你難道看不出來？”
“既然錢都已經還了，就別為難人家了，我們是求財的，不是黑澀會！”
黃大佛心裡鄙夷，“勞資也沒說你是黑澀會啊？”
陶傑沒有文化，卻又不願意承認，所以非常討厭別人說他是黑澀會，但是事實上，他確實就是黑澀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