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伯像他這麼大的時候已經在外面去了，沒向家裡要過一分錢，偶爾還會往家裡寄錢，但是醒子更厲害，自家起的房子靠他，現在起的這套房子他也出了很大的力。”蘇烈軍將空的灰桶提下來，換上了盛滿泥漿的灰桶。
“你怕是要提前享孫子的福了，往後田地也不用種了，每天就在家裡遛遛狗，養養花，跟城裡的那些老頭，老太太學一學。”說話的人笑了起來，“你家老大在外地吧？他今年過年回來嗎？”
“說不準，他在外面結了婚，有了孩子，過年也得要上班，不一定有假。”蘇烈軍從口袋裡摸出一包煙，給幹活的人一個一個散著。
“那是，在外面上班的人不像我們能夠有空閒，他們過年也就十天不到的假，一來一回路上要花去兩三天，再有那邊的親戚也要走動，得要三四天這樣，回來也待不了幾天的功夫了。”
“要我說當初找工作的時候就不應該跑那麼遠，你看現在跑遠了，幾年才回來一趟，人能夠活多少個幾年？”
“不能這麼說，找工作還不是為了養家餬口？誰不想就近找個工作，可就近能夠找到好工作嗎？人在外面也不是不顧家，也能夠打錢回來。”
蘇烈軍從另一邊口袋裡摸出差一些的煙，抖了一根出來放在嘴裡，抽了兩口，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要不跟老大打個電話，讓他今年抽空回來一趟？”甦醒的奶奶駱文娟走了過來，剛才的話她也聽著了。
“打電話幹什麼？他工作那麼忙，打電話讓他回來不是耽誤他的事嗎？”蘇烈軍搖頭。
“他也好幾年沒回來了，之前家裡沒起房子，回來了也住不慣，現在家裡起了房子，生活也好了許多，再回來會方便些。”駱文娟說，“人上了年紀是越發的不行了，老大要再不回來，等後面再回來的時候恐怕他能夠看我一面，我看不了他一面。”
“盡說些喪氣話，又不是走不了路，前段時間撿棉花還那麼麻利，怎麼就不能見他一面了？”蘇烈軍說。
“年紀大了，這個事就說不準，今天還好好的，明天說不定就不行了。”駱文娟說，“前幾天山子他娘不就好好的，突然就沒了？”
蘇烈軍又嘆了一口氣：“行，過兩天沒那麼忙了，我給老大打個電話，他幫了家裡不少，現在家裡幾個兄弟生活好了，侄子也有出息了，是該回來看看了，不能夠老讓那邊覺得我們一大家子的都是拖累。”
“就是這麼個道理，讓老大，讓大媳婦，還有孩子都回來。”駱文娟點頭，“老大時常幫襯著家裡，那邊還不知道有沒有說過閒話，也不能總讓人覺得老大拖著一幫窮親戚，得要讓人看看家裡變了樣子，這樣往後老大說話做事也硬氣一些。”
兩人聊著，駱文娟原本還沒什麼情緒的，聊著聊著眼睛有些紅了，抹了一把眼淚：“老大這些年太辛苦了，十多歲的時候拿著幾十塊錢就出去，他結婚，買房子，再到生孩子，我們都沒能幫上什麼忙，反倒是拖累了他不少，現在家裡條件好了，也該讓她回來看一看。”
“好好說就行了，你哭什麼？應該高興才對。醒子有出息了，也是一個念情的人，我老蘇家肯定能夠再起來。”煙快要燃盡了，蘇烈軍又抽了兩口，這才扔到地上踩了一腳，“也就是我沒什麼本事，沒讓幾個孩子過好。”
“好好的將他們養大，沒讓一個餓死，這不就是好？”駱文娟說，“你身上的風溼是怎麼來的？還不就是天天去摸魚，大冷天的也要下到河裡，一弄就是大半天，不就為了給幾個孩子弄些吃的？”
“好了，不說這些了。”蘇烈軍擺了一下手，“你去洗菜吧，戴上醒子買回來的塑膠手套，天冷了，不要受涼，我再去提提灰桶。”
甦醒出了村子，到了馬橋湖邊，湖裡的死魚已經處理了，但是還是能夠看到一些黏著長毛，已經發臭的零星死魚飄在湖水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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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面上沒看到船，甦醒繞了一段路到了湖對岸。
挨著湖邊有一棟小房子，馬國強在房前補網，才幾天不見，馬國強給人的感覺變老了許多，面色憔悴，整個人的精神頭都沒了。
馬國強坐在小板凳上，身前放著網，一手拿著工具，一手在網上找著破洞，幹一會兒停一會兒，無精打采。
“馬叔。”甦醒走近了，馬國強還沒有發現他過來，只能夠喊一聲。
“哎，你來了。”馬國強抬頭，“你等會兒，我去給你搬個凳子。”
“不用了。”甦醒搖頭，“站著就成。”
馬國強沒聽，仍舊跑到屋裡拿了一張小靠椅遞給甦醒：“坐著，歇息會。”
甦醒坐在馬國強的對面，馬國強也沒繼續補網：“人找到了。”
“找到了是好事，人是自己村裡的？”甦醒沒覺得多意外，高智商犯罪大多數也只處在電影之中，現實生活中都會露出蛛絲馬跡，只是看願不願意去找的問題，只要願意花點時間，花些人力去找，總能夠揪出來。
“是村裡的。”馬國強苦笑了聲，“找到了也不一定是好事，這家人原本家裡兄弟四個，前面三個因為意外都去死了，他父母早早的也都過世，就剩下他一個人。”
“40多歲的年紀，因為家裡窮，沒找到媳婦，現在還是光棍漢一個，人本身又懶，有些時候一整天不吃飯，實在餓了就煮一大鍋的粥，能夠吃兩三天。”
“一鍋粥吃兩三天？冬天的時候還好，夏天的時候能行嗎？”甦醒說。
“能不能行，反正吃到現在，他也沒吃出什麼問題。”馬國強說，“我看他可憐，偶爾會送一兩條魚過去，要是去得早了，給他帶幾個肉包子。”
說到這，馬國強深深的嘆了一口氣：“人啊，還真是說不清楚，我對他算不上多好，但是最起碼比別人強吧？偶爾給他送點吃的，心裡還念著他，可他倒好，恩將仇報，買了幾十瓶藥，全都投進湖裡了，買藥的錢裡，還有我給他的十塊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