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並不完美，但是已經足夠驚豔。
三分鐘六波兵線，48個雙方小兵的總計補刀中，女孩一共拿到了23正23反的成績，雖說並不算滿分，但是對於冰女來說，這樣的答卷確實能夠證明一些東西。
“很不錯了。”海子明平心而論，在一定程度上，補刀特訓是一個只要肯練就一定能出成績的專案，在這個專案上打出成績至少證明面前的這個女孩確實很努力。
冰女補刀特訓刷到正反補全收的怪物並不是沒有，但是就算是C聯盟中的那些補刀怪物也不能保證每一次都能夠得到這樣的成績，隨手撿起一局就能只漏一正一反確實彰顯著值得驕傲的實力。
而從女孩若有所思的表情來看，這個結局也並不是她的極限。
的確沒錯，第二波漏掉的反補是冰女較低的攻擊力和較慢的攻擊速度堆積之下不得不產生的抉擇，但最後一波兵漏掉的遠端兵則完全是由於她自身的操作失誤——她在那兩秒裡突然有些眼花，沒有找到自己的滑鼠，不僅沒能補掉斬殺視窗只有兩秒鐘的遠端兵，反倒讓自己的走位出現了巨大的失誤。
不過好在彌補足夠及時，她對最後兩波小兵的處理並沒有出現任何失誤。
陸心蕾小小地搖了搖頭，這樣的失誤並不應該出現。
“很棒了。”站在她身後的一位身披掛著TDG隊服的年輕人點了點頭，他是在TDG中操刀輔助位置的一位青訓隊員，在那些自己並不是非常想打出效果的比賽裡，冰女也是他非常喜愛的划水英雄。
他當然知道這個英雄的模型究竟有多麼殘疾，可以說，除了某一個俗稱炸彈人的英雄，可能很難再找出一個一級的各項指標都弱於冰女的英雄了。
“那麼這應該是合格了吧。”女孩並沒有非常在意這些人的讚許，畢竟她自己清楚自己犯了怎樣的失誤，現在的情況並不能允許她過度地自滿，“下一個專案是什麼？”
“嗯……”海子明沉吟了兩秒，“按理來說是在遊廊的訓練地圖裡訓練分身斧躲技能……不過剛剛A神說，你分身斧躲人馬跳踩基本不會失誤，所以這一環節……”
“沒必要管我說了什麼。”郎光南搖搖頭，大拇指摩挲著下頜冒出尖來的胡茬，“按流程走就行。”
“嗯，按規矩來比較好。”陸心蕾也贊同這個說法。
“啊，那好，你知道那張動圖的吧。”
女孩點了點頭，退出了補刀特訓的面板，輕車熟路地開啟了遊廊，找到了那張以“train”打頭的訓練地圖：
“我沒事可做的時候還經常用這個地圖來玩的。”
玩？已經經歷了長短不一，但至少半個賽季的三個青訓隊員交換了一下眼神：玩遊戲這種說法是對於那些沒有入行的玩家們才能成立的，對於他們來說，每天12小時的Dota訓練中至少有六分之一是花在這張地圖上的。
六分之一的說法看起來不算很多，不過如果放在12小時這個跨度下，它就代表了兩個小時——每天兩個小時的高強度反應速度訓練已經讓他們幾乎對這張地圖產生了PTSD。
而與此同時的，他們也對這個“玩”這張地圖的女孩產生了更大的興趣。之前冰女的高水平補刀特訓已經將他們對這個女孩的興趣引了出來，這句話起到的作用更類似於火上澆油。
“模式是隨機技能，可以提示下一個技能，白晝視野。”海子明看到兩個人都堅持要在這個環節繼續展現自己的實力或者眼光，也就沒有再說什麼，“不顯示進度條……也沒有什麼比分之類的，練到我說停為止吧。”
反應速度在Dota這個遊戲中起到的作用大概是錦上添花，並不算是非常關鍵的屬性，能夠擁有躲避關鍵技能的反應速度當然不能再好，但如果躲不開技能也沒有必要過多苛責——Dota的大部分技能並不是設計來讓人躲的。
所以說這一環節的訓練更相當於一個摸底考試，海子明和其他的青訓隊教練並不會因這個訓練的成績給誰判上死刑，所以也就沒有什麼明確的標準——
測試到稍微能看出這個人的反應速度水準就可以開始下一環節測試了，熟知此中關節的青訓隊人員們都抱著這樣的心態，但是女孩接下來的言行卻有些出乎他們意料。
陸心蕾並沒有將視野調成白晝，Dota中絕大部分英雄的白晝視野是1800，而夜晚視野是800，而絕大部分技能的施法範圍也在此之間，在白晝視野中，受試者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對方英雄的施法動作，而在夜晚視野中則要打上問號。
海子明在一開始還以為這是女孩的誤操作，正當他準備上前提醒女孩“選白晝就可以了”的時候，陸心蕾口中飄來的一句話打斷了他的動作。
“這個訓練地圖沒有那種完全的盲視野，所以點黑夜，應該可以吧。”她活動了一下手指的關節，在剛剛的補刀特訓中，有些冰冷僵硬的的手指已經回到了比較理想的狀態，“如果是我設計的話，我就加一個周圍都是樹叢的完全無視野環境。”
行吧。
海子明退了回來：這個姐們是鐵了心地想秀。
那就讓她秀唄，反正最後出了醜丟人的不是他，至於如果沒出醜沒有丟人——那可太好了。
真的能在這種條件下把能躲的技能都躲掉，那CRG是真的撿到寶了。
反應速度可不是補刀那種靠日積月累就能練出來的工夫活，反應速度超群的選手無論如何都有著讓人感慨的潛力。
但他並不知道，這句話是陸心蕾故意說給自己聽的。
陸心蕾不可能不知道自己說出的這句話是在暗暗地誇耀自己能夠在更高的難度下進行測試訓練，而以她的性格，正常來講並不會講出這種話，這種自誇不可避免地會讓自己的位置更加引人矚目，自然也會讓自己更加緊張。
緊張，這就是她想要達到的效果。
她想要給自己施加壓力，試圖以此來讓自己更加專注，表現得也更好。
畢竟“壓力越大實力越強”這句話對她來說不像是一句安慰，而更像是一種設定，過去就是如此，現在沒有理由不行。
“分身斧”測試型別中提供的英雄是只有一件幻影斧裝備的敵法師，而面對的技能則是從整個Dota中精挑細選的，難度事實上也各有不同，在夜間視野中，她更多會面對的也是在視野外發動的進攻。
第一個技能就是如此，來自800碼距離外的戰爭迷霧中探出的鉤子說明了技能的正名：
發條技師的大招。
女孩的應對也很簡單，敵法師在彈道速度高達4000的鉤爪命中自己之前啟動了分身斧，鉤爪從敵法師閃爍了0.1秒的身體中橫穿而過，並沒有產生任何效果。
而直到無功而返的鉤爪原路收回，她背後的人們才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發條的大招鉤爪是這個英雄在中期團戰中最重要的倚靠，只要預判準確鉤中對方英雄，接下來展開的就是一場完美先手的團戰。
而對發條技師的大招最重要的剋制一般來說被稱作緣分，一級就擁有4000彈道速度，無視技能免疫，不觸發林肯法球的鉤爪在一定程度上已經被眾多玩家乃至選手視為“不可能躲避”的技能。
而在剛剛，陸心蕾躲掉了它。
這個畫面被其他人看到可能會產生一場嘈雜的討論，但更清楚其中意蘊的五人只是相互透過眼神和表情交流了一下震驚，場景甚至比剛才更加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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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剛好碰了個運氣？海子明和他的三個隊員難免會這樣想，分身躲夜晚視野發條鉤只是有理論上的可能，憑反應有意識地躲掉未免有些過於反智……
不過他們隨後看到的是一場長達14分鐘的個人秀。
無視野猛獁跳大，這個技能有明顯的動畫和恰好的延遲，只要反應速度過硬，躲掉也沒有什麼困難。
無視野人馬跳踩，相同的理由，0.5秒的延遲足夠絕大部分選手反應過來。
龍形態龍騎士跳刀接眩暈，彈道技能，雖然彈道速度夠快但是整體來說躲掉也不是沒有可能。
斯溫的風暴之拳，同樣有彈道，在彈道到達英雄的模型之前按出分身斧就可以。
影魔的影壓，這個沒有彈道的遠端技能就有些困難了，不過如果是影魔老手，或許還可以根據影魔的施法前搖動作判斷時機。
宙斯大招——同樣沒有彈道的瞬發傷害技能，能夠看到的只有宙斯的施法動作，這個技能的難度就有些大了。
沙王穿刺，有些不可思議，但是根據她之前的履歷來看並不是沒有前科，勉強可以接受。
薩爾的惡念瞥視……難以置信，這個技能會讓英雄在時間不等的延遲之後回到四秒前的位置，而被技能選中的人只能根據光球的移動來判斷自己什麼時候會被傳送。
在夜晚的視野中，這個光球在飛行的路途上就消失在了敵法師的視野之中，而哪怕如此，女孩手下的敵法師也在沉默的延遲之後精確地開啟幻影斧躲掉了技能。
這可能還是——運氣。
運氣，還是運氣，一次兩次可能是運氣，但是在這14分鐘裡，女孩沒能躲開的技能只有四個，這不是單純的運氣能夠說明的了。
“行了行了。”深覺再這樣下去只是浪費時間的海子明在女孩躲掉第二次出現的骷髏王眩暈之後走上前敲了敲她手邊的桌面，“很不錯了，非常好，我們已經知道了。”
雖然這樣的表現對於懂行的玩家來說不亞於一場精彩的團戰，但是接下來也不是沒有事要做。
陸心蕾直到剛才為止接受的測試雖然能夠考察到各個方面的情況，但是都有一個共同點：單人，而且沒有受到任何影響，無論是來自對手還是隊友。
Dota是一個團隊競技遊戲，無論是對手還是隊友，在整局比賽裡對一個玩家起到的影響都是不可磨滅的，一個優秀的玩家不止應該有足夠嫻熟的操作，還應該能在團隊中找到自己的位置。
能夠準確測試這個能力的只有實戰，最好是面對面模擬賽場的實際比賽——不過現在整個基地裡剩下的選手只剩下三人，遠遠不夠組織一場五對五的訓練賽。
要麼簡化一下？
他想了一下，這個女孩展現出的個人能力水準已經超乎他的想象——郎光南並不是一個擅長夸人的人，在他們的接洽中，郎光南只告訴了他這個女孩的成績：在高校聯賽東部賽區目前全勝。
這不是一個很有說服力的成績，而郎光南也沒有在交談時對陸心蕾的水準做出過什麼主觀角度的評判，雖然他力爭讓女孩至少進入青訓隊打一打比賽的行為讓海子明覺得這個女孩可能很不簡單——
但是海子明從未料想過如此不簡單，真要打個比方的話，他自己可能是三明治定理水準的不簡單，而這個女孩……大概是費馬大定理。
那麼接下來應該怎麼做就有待商榷了，今天早上從申城市區的總部殺過來的兩個人明顯想要讓他走一整套流程，沒有實戰演練這個環節的話可能會引起至少郎光南的不滿，哪怕以他的想法來看，已經表現出這麼多東西的女孩已經完全有資格進入TDG至少參加訓練了。
流程，流程……
他舔了舔嘴唇，用肩膀撞了撞離自己最近的隊員的肩膀：“小王。”
“欸，哎，怎麼了教練？”雖然海子明還沒有說什麼，但是這個被稱作小王的選手莫名地感到一陣犯怵，“您渴了？我給您倒點水去。”
隨後他就抬起腳準備離開現場，但一隻揪住了他外套上帽子的手阻止了他的離開。
“現在我們就你一個算是打核心位置的了。”海子明環顧周圍，其他的兩個隊員分別負責的是四五號位，自己準確來說可能是個光說不練的假把式，而A神……一來也並不是核心位打線的玩家，二來自己咖位不太夠也請不動，唯一能選的就是面前這個好小夥子。
“我已經決定了，就由你來和這位小姐姐打把solo。”他拎著小王的帽簷把他拎回了自己的面前，宛如胖虎霸凌大雄。
“我，不是，那什麼，我……”已經在TDG打了一整年職業的小王已經不再是那個心比天高的少年郎，比起輕敵，在劣勢路的捱打歷程教會他的更多是尊重，而剛才女孩打出的能力已經證明她值得自己尊重：
“我，不一定，那個……”但是要直接說明自己很可能會被solo打爆，尤其是在一個據稱現在還沒有成年的，可愛得有些虛幻的女孩面前，還是有些為難他了。
“算了算了小明，也別整他了，”郎光南笑了一笑，拍了拍海子明揪在小王衣服上的手，但正當海子明覺得A神是想要給自己個臺階下，取消實戰演練環節的時候，郎光南接下來的話就來到了他的耳朵裡，“我來吧。”
“您，您來？”
“對。”
郎光南點點頭，離開了人群走到了女孩對面的位置上：“想要在這條路上打出成績，必須先學會面對頂尖的選手。”
“頂尖的選手也是玩家，但是為什麼大家都覺得他們強呢——因為一個可以稱作光環的東西。一般的玩家在面對頂尖選手的時候難免會覺得自己弱上一頭，這就是失敗的開始。”
這句話是對陸心蕾說的，女孩也立刻明白了這一點。她抬起頭，窗外斜射進來的光在男人的身邊閃動，像是夏天的煙花。
“你總有一天會面對傳奇——雖然現在可能還有點早，但是從我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