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思明跟曹佳佳？認識啊，怎麼不認識？”
一聽曹志強說出這倆名字，那個張科長立刻點頭說認識。
“夏思明是我們廠三車間的四級鉗工，也是我們這裡的技術骨幹。
至於曹佳佳，我也知道，那是他愛人，在新興光學儀器廠的職工醫院當護士。
不過, 夏思明前段時間生病了，是腎結石，好像挺厲害的，聽說尿尿都出血。
所以啊，夏思明現在一直歇病假，一直在家養病, 已經很久都不在咱廠裡工作了, 你要找他，得去他家裡才行。”
曹志強點點頭：“那你知道他家地址嗎？我想去他家拜訪一趟。”
張科長點點頭：“他家我當然知道, 不過你跟他們是什麼關係啊？”
曹志強這才笑了笑道：“實不相瞞，曹佳佳是我姐姐，親姐姐。”
張科長愣了愣：“什麼，夏思明的愛人是你姐姐？”
曹志強點點頭，然後低聲道：“小點聲，別聲張，我不想讓太多人知道這事兒。”
頓了頓後，曹志強又道：“這個，其實呢，我之所以被派來這裡公幹，其中一個原因，就是因為我姐在這，我來這裡後，可以順便利用空餘時間，過去探個親, 所以，你懂的吧？”
說到這，曹志強順手送給張科長一百塊錢。
“這件事情是我的私事, 我不想有太多人知道，所以，能不能行個方便？”
張科長眨眨眼，看了看手裡的錢，再左右看了看，然後迅速收起錢，這才扶了扶眼鏡道：“哦，是這樣啊，難怪，難怪啊。”
想了想後，張科長點點頭：“對了，我記得了，老夏的愛人，好像確實是京城人士，這麼說，你們還真是姐弟啊？”
“沒錯，真姐弟。”曹志強笑著點點頭，“所以，我現在能去看看他們麼？”
“當然可以。”張科長道，“不過, 你確定現在去？不用提前打個招呼？”
“不用。”曹志強笑道，“給個驚喜也不錯。”
張科長點點頭：“那好吧，我這就帶你去。”
“你稍等。”
說完，曹志強走到床邊，拿起那個帆布包背上，然後才跟張科長道：“走吧，張科長。
對了，地方遠不遠，要不要我叫上徐司機，大家一起坐車去？”
張科長眨眨眼：“不遠，不用開車去。“
略微一頓後，張科長又小聲道：“你不是說了嗎，這是你的私事兒，不想讓太多人知道。
可是啊，帶你來的那車太扎眼，這車要是一開過去，肯定被人圍觀。
所以啊，咱還是老規矩，一起騎腳踏車去，悄默聲的去最好。
還有，你這身行頭也最好換一換，你這西裝革履套風衣的，隨便往那兒一站，就知道是大人物，也有點惹眼了。”
曹志強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可我就這一身來的，要不，你告訴我商場在哪兒，我去買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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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倒也不用。”張科長一皺眉，然後笑道，“這樣，你要不嫌棄，我先去給你弄套這邊車間的工人服，你換上試試。”
“那感情好。”曹志強笑了笑。
“那好。”張科長站起來道，“你在這稍微等一下，我去給你拿衣服。”
說完，張科長就離開了。
過了大概半小時後，張科長重新回來，手上還拿著三套衣服。
“小曹啊。”張科長此時很是熟稔的跟曹志強打著招呼，“這三套衣服是三個尺碼的，你試一試，看看哪個合身就穿哪個。”
“好，多謝。”曹志強點點頭。
之後，曹志強看對方沒動作，這才道：“這個，張科長，你能先出去一下麼？我換衣服的時候，不太習慣有人看著。”
“啊？”張科長一愣，然後就點點頭，“好好好，我在門外，你換好了叫我。”
“好的。”曹志強微微一笑，“麻煩你了。”
等張科長離開招待所的房間，曹志強才開始換起了衣服。
最終，他覺得第二套衣服相對來說最合身，不是那麼緊繃，但也不是過於肥大。
換好赤光機械廠的職工服後，曹志強才讓張科長重新進來。
“不錯不錯，很精神嘛。”張科長看著曹志強稱讚，“就是你這雙皮鞋，還是有點惹眼了，不過問題不大，一般也沒人去仔細看鞋的。”
曹志強點點頭：“那現在能走了嗎？”
“當然可以。”張科長笑著道，“你要沒問題，那咱這就走吧。”
曹志強點點頭，這就背起包，跟張科長出了招待所。
就這樣，張科長跟曹志強倆人，繼續跟之前在縣城做調研那樣，一人騎一輛腳踏車，由張科長打頭，曹志強跟上。
騎車走了大概十多分鍾，他倆就來到一處住宅區。
這裡基本都是平房，看上去相當破舊。
很快，張科長帶著曹志強，來到一處平房門口停下，正好看到有個戴紅領巾的小男生，正坐在門口，趴在一張椅子上寫作業。
張科長徑直走過去，然後對那個小男生道：“小弟，你爸媽在家嗎？我是你爸媽的同事，張叔叔啊！”
那個戴紅領巾的小男生站起來點點頭，然後就朝著屋子喊：“媽，有人找！”
被小男生這麼一吆喝，裡面很快就走出一個穿著樸素，雙臂還戴著套袖的中年婦女。
中年婦女一出來後，先是一愣，然後笑著對張科長道：“哎呀，原來是張科長啊，什麼風把你吹來了？”
張科長笑了笑，然後讓開身道：“曹佳佳，你看看這是誰，認識不？”
那個中年婦女再次一愣，然後眯著眼看向曹志強。
曹志強也打量了一下對方，發現對方雖然看起來有些顯老，但模樣呢，依稀跟家裡留存的照片裡的大姐形象差不多。
於是，曹志強走前一步，笑著道：“姐，我是曹志強啊！”
一聽這話，那個中年婦女才恍然，然後有些激動的過去握住曹志強的手：“呀，你是志強？真的是志強？”
“當然。”曹志強笑道，“您不信，就仔細看看我！雖然我後來又長了點，但模樣應該還能看出來吧？”
中年婦女，不，應該說是曹佳佳，又仔細端詳了一下曹志強的臉，這才眼角含淚肯定的點點頭：“沒錯，是你，是你啊小弟，真是你啊！”
“真是我。”曹志強笑了笑道。
曹佳佳點點頭：“好，好啊！一眨眼，都長這麼高了，我都不敢認了！
真是萬萬沒想到，居然能在這裡見到親弟弟，真是做夢都沒想到啊！”
說到這，曹佳佳隨手用手背抹了一下眼角的淚花，這才道：“不說了，來，進屋，進屋說。”
“好啊。”曹志強笑著點點頭，然後又回頭看了看張科長，給他使了個眼色。
張科長秒懂，於是笑呵呵道：“那什麼，你們親人團聚，我就不耽誤了，我先回去了。”
“哎呀張科長。”曹佳佳連忙道，“這怎麼好意思，進屋坐坐，一起吃個飯啊。”
“不了不了。”張科長笑著擺擺手，“我還得回家做飯呢，不打擾你們了，就這樣！”
說完，張科長走到自己的腳踏車邊，騎上腳踏車就走。
張科長一走，曹志強連忙道：“對了，我先拿包過來。”
說完，曹志強跑到自己那輛腳踏車旁邊，把包摘下來，這才提著包走到曹佳佳跟前。
之後，曹佳佳帶著曹志強進到屋子裡，與躺在床上的姐夫夏思明見了面。
夏思明的照片，曹志強早就看過。
反正在照片上看，他長得也是一表人才，長相跟朱時茂有點像，難怪當年把曹佳佳這個大美女給追走了。
不過這時候的夏思明，不知道是因為生病，還是長期勞作，看起來好像四十多歲的樣子，頭上有不少白髮，眼角有不少皺紋，就是身材挺瘦的，跟自己差不多。
但曹志強才十九歲啊，他瘦是正常的，但夏思明可是奔四的年齡，按說應該發福才對，所以他這麼瘦，估計要麼就是營養不良，要麼就是生病，或者兩者兼有。
除了跟姐姐姐夫見了面外，曹志強還見了姐姐的兩個孩子。
大女兒叫夏文芳，正在上初三，馬上面臨中考。
小兒子叫夏文軒，還在上小學四年級，倒還算無憂無慮。
這倆孩子都長得很秀氣，而且都挺懂事，哪怕曹志強帶來很多水果罐頭、奶粉、巧克力等好吃的，也只是眼睛放光，卻沒有急著過去亂摸，一看就是家教挺好。
對於曹志強這個親舅舅，倆孩子都很好奇，也有點疏遠。
畢竟這倆孩子自從懂事後，還是第一次見親舅舅。
沒錯，真的是第一次，因為曹佳佳來這裡後，已經十幾年沒回老家了。
原因主要是距離太遠，火車票太貴，來回一次要倆人一個多月的工資，而且來回一趟不光費錢，還太費時間，更加麻煩。
一開始，大姐只是為了省錢而不回老家，時間一長，就成了習慣，已經習慣性的不回老家了。
可不管怎麼樣，見到親姐親弟，一家人團聚後，大家都很開心。
不過，當曹佳佳聽到曹志強說，自己老媽已經在幾個月前過世了，立刻悲從中來，眼淚掉不停，連連說自己不孝。
對此，曹志強只能是安慰幾句，別的也做不了什麼。
畢竟在這個時代，對於相隔天南地北的普通人家來講，孝順這個詞，或者常回家看看這句話，其實都過於沉重了。
很多時候，大家之所以長期不回家探親，可能真的只是因為條件不允許。
等曹佳佳好不容易止住哭，曹志強為了轉移話題，就乾脆問起姐夫夏思明的病情。
這其實沒啥好說的，確實就是腎結石。
無非就是這個腎結石的病拖的時間比較長，腎結石比較大，壓迫了尿道，所以造成血尿現象。
也因為是拖到現在成了重症，所以平時疼的厲害，夏思明現在都是靠止疼片強撐著。
原因就是他們家現在拿不出錢治病。
因為這個病要開刀做手術，而這種手術呢，這裡的醫院做不了，得去省城大醫院做，而去外地做手術，廠裡是不報銷的。
腎結石這個病吧，聽起來不嚴重，可疼起來能要人命，根本沒法工作。
不光沒法工作，疼起來的話，連生活都有些不能自理。
也得虧夏思明能忍，硬是撐到現在。
另外，夏思明其實不光有腎結石這個病，他還有二型糖尿病，而且已經得病七八年了，所以要長期吃藥，吃東西也要控制。
由於一直很注意，加上發現早，所以夏思明的糖尿病呢，控制的還算不錯，可誰知道呢，現在又得了很嚴重的腎結石。
本來因為夏思明長期生病，家裡的餘錢幾乎都花在他身上了，現在再來一個腎結石，就真沒錢治了。
要不說呢，有什麼別有病。
如果不是夏思明有長期的糖尿病，就憑夏思明跟曹佳佳這個雙職工家庭，哪怕有兩個孩子，也不至於窮成這樣。
聽到這裡，曹志強大概也知道是什麼情況了。
簡單來說，就是姐夫是個藥罐子，拖累了一家人。
姐姐平時要照顧姐夫，還得伺候孩子，又要上班，天天忙的要死，加上離家太遠，手裡沒錢，所以才一直不回去。
也正因為這樣，她明明還不到四十，卻看上去好像已經四十多歲了一樣。
想到這裡，曹志強暗中嘆了口氣。
果然，幸福的人都差不多，悲慘的人卻都有各自的不幸。
不過嘛，既然自己來了，自然不能看著不管。
就在曹志強打算跟姐姐說出自己的打算，也就是帶姐姐跟姐夫回北平，在北平醫院給姐夫治病的時候，外面忽然傳來一陣巨大的吵嚷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