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層之上。
葉歡在狂笑。
笑聲震盪天地，驚起了無數飛鳥小獸。
也讓紫霞山上的人摸不著頭腦，這是哪個二貨，笑得這麼噁心？
良久，笑聲停止。
一種奇妙的感覺在葉歡心間瀰漫著，就好像有什麼東西活了過來，就好像從此刻開始，他才算真正甦醒了過來。
前世的記憶在不斷模糊著，他知道自己是葉歡，自己活了兩百多年，可細節處卻在不斷模糊。
比如最後一場火，那場滅世魔焰原本鮮豔的顏色也在葉歡腦海中變成了空洞黑白。
他知道自己是被火燒死的，可這火焰是紅豔還是幽藍，是暈黃還是紫色？
他忘了！
就好像有一隻大手在不斷抹去他前世的記憶。
葉歡抗拒著，沒有人可以抹去他的記憶。
但那股意志不容抗拒，他的記憶在失去。
前世的種種漸漸變成了一個符號，他好像變成了一個看客，觀看著一個悲劇的人的慘淡人生。
反倒是這輩子的記憶變得格外鮮活起來，他甚至記起了六歲那年，因為惱怒爹一直管教他，不讓他出去跟別的孩子一起玩耍，逼他看書寫字，他偷偷往爹爹的藏酒裡撒尿。
結果爹爹當晚同人喝酒，拿著美酒出去給人倒酒，請在場的人都喝下了一杯新鮮的童子尿。
那一頓好打，要不是林月雅攔著，他可能就被葉重給打掛了。
就算如此，葉重還是重重挨了一巴掌，打得頭暈耳鳴，以致於他昏迷了三天三夜，等到醒來的時候，他已經完全忘記了這件事。
最後還是長大後，林月雅調侃他的時候無意中透露出來的。
在他腦海中，也就只有一個小時候挨了一頓打這個概念。
但現在，全都記起來了。
葉歡抬頭看天，第一次對自己的前世產生了懷疑。
難道那一切都是一個夢嗎？
他手中冒出血紅色的火焰，夾雜著暗金之色，在不斷跳動著。
那這些功法又是怎麼回事？
夢裡的功法怎麼可能在現實中使用，而且前世他經歷過的那些人，那些事也全都對的上。
葉歡臉色陰晴不定，但很快就化作平淡。
不管是真是假，他只活在此刻。
而且他已經有了血脈傳承，他在這個世間的印記也變得格外清晰起來。
他從空中落下，牽起了寧無雙的手。
“走，告訴爹孃這個好消息，也別讓他們瞎折騰了。”
寧無雙難得露出了一絲忸怩之情。
“我其實……其實也不是太確定，萬一我感應錯了，讓爹孃白高興一場呢？”
“不會的，那是我的血脈，我能感覺到。走吧……”
……
少掌門有喜，舉宗同慶。
議事大殿中。
徐佑塵氣質儒雅，隨著武道修為的水漲船高，他也變得更加出塵起來。
他坐在主位，正向葉重恭喜著。
他的掌門之位雖然形同虛設，但不知出於什麼考慮，葉歡一直沒讓他退下，所以從名義上來說，他還是紫霞宮的最高領導人。
不過徐佑塵也不在意，他並不是一個太在意名利的人。
紫霞宮如今在葉歡的領導下越來越強大，甚至整個荊州也真正掌控在紫霞宮的手裡。
所以在徐佑塵看來，葉歡這個少掌門當得可比他出色多了。
以前總覺得葉歡行事衝動，不計後果，遲早把紫霞宮帶向完蛋，但就現在看來，實際上葉歡總是謀定而後動，看似魯莽的行動下隱藏的卻是他對自己絕對的信心，他有自信掌控一切。
“葉師兄，這些你也不用煩了，就坐等著抱孫子吧，也不用眼饞我的那個小外孫了。”
徐佑塵的女兒前兩年生了個兒子，徐佑塵卸下了掌門權力，有足夠的時間，所以經常會讓女兒帶著小外孫上山來陪他。
而葉重每次看到了都酸溜溜的，可逗小孩玩的時候，他卻比任何一個人都積極。
葉重裝作不在意的樣子擺擺手，“還不知道是孫子孫女呢？不過孫子孫女都是一樣的，有了第一個，就會有第二個，這老葉家終於有了香火，我也能向列祖列宗交代了。”
“就是聽歡兒說，好像無雙的情形有些不一樣，我那小孫兒可能得等個兩三年才能出來，我現在沒給愁死，不過總算有個盼頭了。”
“兩三年？”
徐佑塵的臉色很是奇怪，這懷的是哪吒嗎？
“是啊。”葉重愁眉苦臉地說道，“歡兒說，我這小孫兒一出生就是先天之體，武道入門就是先天起步，我就當作那孩子在孃胎裡練功了吧。
只是一天沒親眼見不到我那孫兒，我這心裡就不踏實啊！”
徐佑塵：“……”
你這愁眉苦臉的樣子還能再假點嗎？
這是赤裸裸的炫耀！
突然，大殿驟然一靜。
徐佑塵抬頭看去，只覺得殿前足有數丈高的大門都被一個小小的身影給遮擋住了。
“恭迎少掌門！”
坐在兩旁的長老、護法，還有真傳弟子們都起身恭迎道。
只有葉重還有徐佑塵坐著。
葉重是葉歡老子，自然不用客氣，徐佑塵還是掌門，讓這個掌門迎接少掌門，他做不出來這種事。
“各位長老都客氣了。”
葉歡溫和地笑著，然後又對護法和真傳弟子們道：“你們也坐下吧。”
葉歡走向主位，在右邊第一個位置坐下，在他下手的是監察長老莫邪。
莫邪臉色淡漠，對葉歡這個權傾宗門的少掌門並沒有表現出太多的敬畏。
他現在還在當這個監察長老，不過是為了幫徐佑塵而已。
“諸位……”
葉歡清了清嗓子，大殿瞬間靜得連根針落下去都能聽得見。
“今日請大家來，是有三件事。”
“這第一嘛，大家應該也都知道，我的妻子寧無雙，已然有喜。這是喜事，我覺得應該跟大家分享分享。
當然，大家可能不愛聽，所以我決定換一個方式。本月的靈石月例，加倍發放！”
眾人本來就準備抬手恭賀了，少掌門有喜了，他們自然不能在這個場面說什麼喪氣話。
沒想到葉歡還給他們準備了小禮物。
莫名其妙就多了一個月的靈石月例，靈石對於武道修煉有多大的幫助，經過這幾年的普及，他們已經很瞭解了。
只是靈石一向管控得嚴格，民間發現的靈石礦全都被紫霞宮控制了，偶爾有一些小礦、死礦流出，才多了一些流通。
所以他們儘管身為紫霞宮之人，手握大權，但手中靈石進項最大的來源還是紫霞宮內部發放的靈石月例。
他們此刻是真心實意地表示，希望少掌門天天有喜。
熱鬧過後。
葉歡說起了第二件事。
“名不正則言不順，天下亂勢已生，我紫霞宮不能落於人後，所以我決定正式接任紫霞宮掌門之位。
不知諸位可有意見？”
葉歡要接任紫霞宮掌門，這是既定事實，也沒有人覺得自己能夠改變。
但這幾年葉歡並沒有表現出對掌門之位有多大興趣，大家還以為他起碼要再等兩年，這讓不少人都松了一口氣。
但現在葉歡要接位，他們該怎麼辦？
要知道按照紫霞宮的規矩，三代弟子成為掌門，輩分自動上浮一輩。
他們這裡大部分長老護法就從二代弟子變成了一代弟子，也意味著他們必須要從長老之位上退下來，將位置讓給新上位的二代弟子。
他們的選擇只有兩個，成為紫霞宮的隱修弟子，或者下山。
這是權利大清洗的節奏啊！
殿中再次一靜，不少人都看向主位上坐著的徐佑塵，見其臉色如常，並沒有什麼變化，還跟葉重在那傳音說話，似乎一點都沒受到影響。
徐佑塵當然淡定，他這個掌門早就被葉歡架空了，他還能有什麼想法，一個名頭而已，不要就不要了唄。
只是他不著急，有人著急了。
監察長老莫邪突然站了起來，對著葉歡道：“敢問少掌門，你若繼承掌門之位，你要將掌門置於何處？他如今年富力強，難道你就要將他送去養老嗎？”
徐佑塵眉頭一皺，看著這個一向跟他親近的莫邪師弟，心中微微一嘆。
“莫師弟莫要衝動，今日之事單憑葉歡吩咐，你不要當這個出頭鳥。”
他終究還是無法袖手旁觀，對著莫邪傳音了一句。
他知道葉歡的性格，要是有人擋了他的路，除了葉重這兩夫婦之外，他對誰客氣過。
況且連他自己都看開了，為什麼要橫生枝節呢？
莫邪沒有回答徐佑塵，只是目光炯炯地看著葉歡，等著他的回答。
但葉歡今日卻出乎了徐佑塵的預料，竟然沒有翻臉，也沒說什麼狠話，只是淡淡笑道：
“徐師叔文韜武略都勝我十倍，我怎麼可能忍心放過這樣的人才，即便我接任了掌門，徐師叔也不會去養老。
我紫霞宮正是用人之際，徐師叔還要擔當大任，所以我決定，在我接任掌門之後，徐師叔會擔任紫霞宮的太常長老同時兼任太上長老，而張老祖年事已高，前不久已經向我遞上了辭呈，我也準了。”
“那好。”
莫邪深深地看了一眼葉歡，總感覺他有什麼不同了。
要知道葉歡一向表現出來的事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性格，如今紫霞宮上下幾乎沒有人敢在他做出決定後提出反對意見的。
他都已經做好被葉歡當場拿下的準備了。
其他長老卻急得要死。
早聽說這莫邪長老跟掌門關係很是曖昧，現在聽到莫邪長老為了掌門反對少掌門，大家還挺高興，有個出頭鳥在前面頂著。
結果倒好，問完掌門就坐下了，你倒是問問我們長老的去向啊！我們該去哪啊？
關係到後半輩子的前途幸福，終於有長老按捺不住了。
當然，主要也是葉歡難得表現出了對莫邪長老的寬容，他們覺得還是可以聊一聊的。
“不知道少掌門對於我們這些老家夥的安排是什麼？我們雖然年紀大了一點，但對於宗門的拳拳之心可是不比其他人少上半分，還請少掌門多做考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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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位長老對視一眼，站了起來說道。
葉歡看了說話之人一眼，淡笑道：“哦，不知道雷長老覺得你們該去哪？”
雷長老被葉歡看了一眼，後背都涼了一半，他知道葉歡對於他們這些老家夥一向態度不怎麼樣。他更鐘意的是那些將他視之為神的三代弟子四代弟子們。
本來還想說要不要再幹兩年的雷長老咽了口唾沫，澀聲道：“老夫覺得一切以宗門為重，既然少掌門決定繼承掌門之位，那麼便一切聽少掌門的吧。老夫定當遵從！”
其餘各位長老：“……”
你個叛徒！
但心裡怎麼想不重要，現實中是他們一個個把頭低了下來，生怕被葉歡點名了。
葉歡笑了笑，淡淡道：“這就是我要說的第三件事。姬楚身亡，天下已亂，幾大皇子為奪皇位，定是征戰不休。
大周失其鹿，群雄逐之！我紫霞宮也不能落於人後，諸位長老若是有意，可以參加趙七將軍的永珍軍，相信以各位長老的武道修為，在軍中一定大有建樹。
當然，我也不強求，若是長老們無意，也可以按照往年紫霞宮的規矩來。”
葉歡的意思很清楚，反正屁股下的位置要騰出來，不能佔著，至於未來他們到底怎麼樣，就看各人造化了。
聞言，長老們互相看了看，嘴角露出一絲苦笑。
他們老了，不是身體老了，而是心老了。
武道修為的攀升讓他們的壽數得到了增長，以他們現在的年齡來算，還算是青壯年，到軍中去憑著他們在紫霞宮的資歷，一定能夠建功立業倒是不假。
畢竟永珍軍是葉歡的私軍，姬楚之前給葉歡的開府之權可不是假的，他就是明目張膽地招兵擴軍，只要在府權範圍下，也是可以的。
當然，一般開府只能招三千兵馬，葉歡招了三十萬。
只是長老們已經有了自己的家庭，有了妻子兒子孫子，過慣了好日子，他們不想拼了。
他們不再是年少時，那個懷揣著一個大俠夢就敢向全天下揮劍的少年了。
此刻，徐佑塵終於說了開場的第一句話。
“既然大家都不反對，就按葉歡說的來吧。今日就讓我下達最後一個掌門命令。葉歡聽令！”
葉歡朝著徐佑塵單膝跪下，一手放在膝上，一手自然垂下，腦袋微微低下表示恭敬。
“弟子在！”
徐佑塵看著底下的青年，心中突然一陣落寞，他緩緩道：
“從現在開始，你就是掌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