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份答覆函裡面。
前面的內容,是駝城地區將脂米縣、十裡鋪生產隊在千溝萬壑之中,興修圍堰取水、隨後必然會產生一大批新增良田。
地區有關部門把這一實際情況,詳詳細細的向陝州領導,作了如實彙報。
同時駝城地區相關部門,在發往陝州省領導的請示檔案裡面,專門提出了一個問題:
脂米縣十裡鋪生產隊,今年新增幾百畝肥沃的良田,已成定局。
原本這是一件喜大普奔的好事情。
但由於這些新增的良田,單獨一個圍堰裡面的土地,它不成規模,都是分散在無數條溝壑之中的。
這就使得十裡鋪生產隊,沒法像別的生產隊那樣,組織社員們統一出工、一起勞動。
在這份請示檔案當中,地區領導特地向省裡的大領導發出一個疑問:既然十裡鋪生產隊社員們無法同吃同住同勞動,那麼這個生產隊可不可以讓社員們分成若干個“勞動小組”、讓他們分頭開幹活。
十裡鋪生產隊的社員們,以數十個“勞動小組”的形式,各自分頭去負責一小片新增良田的耕作事宜?
許多人或許不理解:就這麼一件看起來屁大點事情,駝城地區的有關部門都無法做出決定。
反倒還得專門請示省上?
按理說,根據十裡鋪生產隊土地分散、無法集中統一耕種的現實情況。
把社員們分成若干個小組,然後分頭去負責春耕秋收,這並沒有什麼問題。
可問題是:這種形式有點類似於“農業合作社的初級階段”,所實行的那種,社員們用大農具大牲畜入股合作社。
然後社員們自己私下裡,自由組合、各自找那種和他們合得來的其他社員,組成一個個的“生產小組”。
最終所收穫的糧食,根據大家出工的多少,和大農具大牲畜入股所佔比例,來合理分配所收穫的糧食。
但別忘了:現在是“農業合作高級社”階段!
如果到了高級社階段了,卻回頭去採取低階社的那種法子?
呵呵,這就叫走回頭路...
而在這一份請示函後面,有大大領導的批示:以大集體為主,全面發展大生產,對於這一點絕不動搖。
我們要響應號召,堅決以糧食為綱。努力備戰春耕、狠抓生產,爭取我省今年的糧食總產量,再上一個新臺階。
在大大領導的批示後面,附有地區大領導的指示:轉脂米縣有關部門負責同志閱,並採取積極措施,將此精神落到實處。
更有意思的是,這份檔案的最後,則是脂米縣有關部門負責人同志的批覆:轉十裡鋪公社負責人同志閱,望將此批示儘快落實...
老馬看完檔案,抬頭看看梁副主任,饒有趣味的問他:“老梁啊,對此,你怎麼看?”
“我看?我搬根板凳、瞪大了眼睛看!”
梁副主任笑道:“上面的意思不就是說,要讓我們公社努力抓好春耕生產工作。
這是目前我們結束了洪災善後工作之後,最首要的任務!”
老馬問:“然後呢?”
“然後?兩條腿走路唄。”
梁副主任頗有得色的說道:“所以我們一方面,要號召廣大的生產隊幹部、社員們,全力以赴的投入到春耕生產工作當中去。
而另一方面,收拾羅旋這個逆勢而為、私字當頭的傢伙,也得同時進行!”
“涼的!羅旋那家夥這都啥行為、甚做派?”
梁副主任大手一揮:“不剎住這股歪風邪氣怎麼行?要是大家夥兒都有樣學樣的,那還不亂套了?”
“唉...”
老馬掐掉菸屁股,隨後站起身來對老梁微微一笑:“夥計啊,你還是覺悟太淺。
【鑑於大環境如此,本站可能隨時關閉,請大家儘快移步至永久運營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
去,去讓公社民兵放人,讓羅旋那家夥趕緊滾回他們十裡鋪生產隊裡,立馬組織社員們,全力備戰春耕生產!
要是他們十裡鋪生產隊今年不給我來個大豐收、不上交多一些公糧的話,看我到時候怎麼收拾他!”
“啥?”
梁副主任懵了:“放人?不,不狠狠地批評那家夥幾次,就這麼輕輕鬆鬆饒過他?”
老馬呵呵一笑:“要不然還能怎麼樣呢?你信不信多扣留羅旋幾天,最終今年他們十裡鋪生產隊上交公糧的時候,就會拖拖拉拉、心不甘情不願的?”
老梁發火了:“他敢!”
“那家夥,有什麼不敢的?”
老馬推開辦公室的門,望著羅旋“寫檢討”那間屋子笑道:“要是現在不趕緊把羅旋,給踢回生產隊裡去的話。
到今年秋天上交公糧的時候,這傢伙鐵定會找藉口,說是我們公社辦事失誤,錯關押了他。
以至於今年十裡鋪生產隊,耽擱了備戰春耕,導致糧食減產減收...這個責任,最終是老梁你來承擔、還是我去擔責?”
“這...”
老梁還是沒想明白:“上面不是說,以大集體、大生產為主,不能...”
老馬扭頭,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梁副主任:“你沒看見批覆的後面,用大篇幅強調了糧食生產的重要性?
去吧...老梁你把這個羅旋留在公社裡越久,那家夥笑的越雞賊。
而且我敢打賭:你也關他不長。再過幾天,我估計十裡鋪生產隊裡安置的那300多名受災群眾,就該組團跑到公社裡來,找我們要飯吃了...”
主任老馬,他已經把話說的這麼明白了。
一直念念不忘、得狠狠收拾羅旋一回的老梁這個時候,也反應過來了。
而且他一想到300多位、拿著碗組團到公社裡來,自己動手跑去伙食團打飯吃的群眾,梁副主任就頭皮發麻!
放眼整個脂米縣,
除了十裡鋪生產隊有那個能力安置這麼多的受災群眾,除了十裡鋪生產隊、能夠把這些人轉化為勞動力之外...
誰還做得到?
要是十裡鋪生產隊耍橫,真要來個坐視不理、撒手不管的話。
這麼多全是特別能吃、特別能喝的受災群眾,齊刷刷的往別的地方跑去舀飯吃...誰都得頭大!
想明白了其中的利害關係。
老梁只得硬著頭皮,去“請”羅旋離開公社大院。
但俗話說,請神容易送神難。
羅旋這次來公社大院裡一趟,不撈點好處,又怎麼可能輕易離開呢?
最終,
還是德高望重的老馬主任出面,答應給十裡鋪生產隊調撥3頓“碳氨”肥料、外加1500斤“尿素”。
這才好不容易把那個刺頭,給順利請出了公社大院...
這邊,十裡鋪公社忙忙亂亂。
而在駝城地區大院、那位大領導的辦公室裡,也正在開一場小規模的“碰頭會”。
只見大領導趙主任,滿是平靜的問他的秘書:“小廖啊,我讓你去調查脂米縣十裡鋪生產隊,關於提前修建防洪堤一事,究竟是一個什麼結果?”
說著,
大領導指指辦公室裡,圍坐一圈的各部門領導同志,開口道:“現在,趁著大家都在,你就向大家介紹一下,關於知青羅旋的詳細情況吧!”
廖秘書拿起資料夾裡,顯示有“x級幹部可閱”字樣的檔案,開始向在場的人介紹羅旋的有關情況:
先說了一遍姓名,年齡,名族,原戶籍所在地以及戶口遷徙、和學歷之類的之後。
廖秘書開口道:“關於羅旋同志打著‘備戰備荒’口號,實際上是修築防洪堤一事。
經調查,此項工程確實是目的明確、針對性強,具有明顯的預防特大洪水的意圖、和修建標準。”
接下來,
廖秘書拿出十裡鋪生產隊那條“防洪堤”的結構剖解圖,給在場各部門領導同志觀看。
只見圖紙上,十裡鋪生產隊修建的那道堤壩,和無定河河道之間,呈現出一種“卜”字型結構。
有水利局領導一看,頓時驚呼起來:“這哪是什麼戰備壕啊?並且這也絕不是我們常見的那種、普普通通的防洪堤。
而是一條針對性很強、目標明確的,專門用來屏絕上游來襲的特殊防洪堤!”
聽到水利局領導這麼一說,在場的其他領導同志都瞪大了眼睛,齊齊催促道:“那就快說說,這是怎麼一回事?”
“請各位同事仔細看。”
水利局領導指著圖紙上,十裡鋪生產隊的防洪堤、和河道之間的夾角,開始給大家夥詳細解釋起裡面的門道來...
一般的防洪堤,都是沿著河道修建而成,以保護河堤後面的良田和房屋建築。
但十裡鋪生產隊的這道,打著“戰備壕”名義修建的壕溝、大壩,卻是與河道之間,有著45度的夾角。
這種方法修建而成的河堤,根本就不能預防無定河,日常性的春季漲水。
——河堤河道,不沿著河道走向修建的大堤,它還能被叫作“河堤”?
經過水利局領導這麼一說,其餘部門領導們頓時明白過來了:十裡鋪生產隊修建的、這條走向怪異的堤壩。
它分明就不是為了預防無定河春季洪水,而修建的嘛!
這條高達好幾米的堤壩,更有可能是為了預防特大洪水來襲、是為了減輕隨著洪水奔騰而下、所帶來的巨大破壞力而建!
別人修建的防洪堤,都是順著河畔而建。
而十裡鋪生產隊,偏偏不按常理出牌、不去無定河邊修建堤壩。
這就說明:那個生產隊裡的插隊知青羅旋,他堅持要這樣修建防洪堤的初衷,就是防備著特大洪水而來!
他壓根就沒有把無定河,每年都會爆發的季節性洪水,給放在眼裡...
在場之人都知道:十裡鋪生產隊地勢稍高。
往常那種程度的春季洪水,它頂大也就是暫時性的,淹沒河畔幾十米範圍內的耕地。
如果是那種規模的季節性洪水,只能延續短短的幾天時間。
因此並不會對無定河沿岸,地勢稍高的十裡鋪生產隊裡的耕地,造成太大的破壞。
“不惜投入巨大的人力,去修建專門用來預防特大洪水的堤壩?”
“放著上游官莊生產隊,現成的、得到上級認可的攔河築壩的水利施工方式不學,卻偏偏要搞這麼一條,說不準很多年都用不上的特殊防洪堤?”
這兩個疑問,緊緊縈繞在各位領導們的心間,始終無法釋懷。
“這個羅旋同志,他的所作所為,其背後邏輯,很怪異啊!”
建設局領導沉吟道:“按理說,他跟著官莊生產隊的水利建設模式走。
那樣做,羅旋既無任何個人風險,同時也不用頂撞公社領導、以及得罪脂米縣相關部門的負責人。
可他為什麼,就偏偏要特立獨行、要搞這麼一出呢?”
“為了出風頭?”
建設局領導一邊自言自語,一邊搖頭否定了他自己的推測:“我上一次在趙主任這裡,分明記得有一份來自寮撾縣的【關於羅旋同志,在我縣拉枯寨子插隊情況的通報函】”
“上面明明白白寫著:羅旋同志無私忘我、甘於奉獻,將貧窮落後的拉枯寨子,建設成為了寮撾縣上交稅費最多、社員群眾生活水平最高的生產隊。”
建設局領導百思不得其解:“羅旋在拉枯寨子那邊,取得了那麼大的成就。
可隨後沒多久,羅旋卻主動申請要調離拉枯寨子、前往別的地方插隊落戶...
甚至羅旋在他的申請,沒得到當地‘知青辦’及時批准的情況下。
竟然不惜冒著‘違反紀律’的巨大風險,偷偷熘回了江內市!”
建設局領導,感覺他的腦子此時完全不夠用了:“要說羅旋貪名圖利的話,他幹嘛要離開,那個日漸變得富裕起來的拉枯生產隊呢?”
大領導趙主任微微一笑,補充道:“遠不止於此!羅旋因為在寮撾縣插隊,不僅僅改變了當地生產隊的精神面貌。
而且,因為他為國家的橡膠種植事業,做出了巨大的貢獻。
因此,當地的寮撾縣已經決定,要將羅旋同志培養為‘南雲省經濟建設儲備人才’。”
“就是在這種,個人前途一片光明的情況下,羅旋同志他卻腳底抹油...熘了!”
趙主任也感覺自己的思維,實在是有點跟不上,“同志們都來分析分析,羅旋同志這一系列行為,背後究竟有著一種什麼樣的奇怪邏輯,在支撐著他這麼幹?”
教育局領導率先開口道:“這傢伙不願意待在老少邊窮地區?”
民政局領導立馬否定:“現在我們駝城地區,難道不屬於老區?”
財政局領導笑道:“難道,羅旋同志不適應那邊的氣候?”
司法局領導搖頭:“不可能!羅旋出生於巴蜀,也是夏天熱出油,秋天陰雨綿綿,看不到日頭。
寮撾縣那邊,據說只有旱季雨季,這和巴蜀那邊,又能有多大的氣候差異?”
水利局領導推測:“會不會是這個羅旋,在當地犯下了生活作風問題,因此不敢繼續逗留?”
人事局領導微微一笑:“聽說那邊的村寨裡面,壓根就不講究這些方面。
誰要是在婚前,沒幾段和異性深入交往的經歷,反而會被別人視為沒有魅力哩!”
民宗局領導猜測:“依我看,他會不會是在逃婚?畢竟,這個插隊知青羅旋,長的栓正。
那邊聽說還有走婚、搶親之類的習俗...沒準,羅旋同志會不會是被那些未婚的野丫頭,給整怕了?”
“不可能!”
計劃委領導很是肯定的說道:“據說那個羅旋同志,能夠一打仨!
幾個塞北漢子都幹不過羅旋,他會怕年輕小姑娘,搶他去做女婿?”
各種猜測,結果都被無情的否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