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沈家四口,全都換上最體面的衣服鞋襪,一大早,天都沒亮,就準備出發前往縣城。
沈新建穿上了一直捨不得穿的人造革皮鞋。肖淑芬一大早洗了個頭,短髮往後梳,顯得很精神。
至於兩個孩子,穿得乾乾淨淨整整齊齊像模像樣就很好。
莊臻昨晚上也洗了個澡,朋朋幫他洗的。用肥皂將他全身洗刷了一遍。
不是他不想用香皂,而是沒有。
海飛絲和飄柔,這個時候差不多應該是要進入國內,但,還沒有廣為人知。
舒膚佳還要再晚一年才進入國內。
現在流行的就是肥皂。
人們的習慣也是用肥皂洗漱。
直到舒膚佳的廣告鋪天蓋地,內陸廣大農村,人們才知道還可以用香皂洗澡洗臉。
肥皂也挺好的,殺菌!
莊臻不嫌棄肥皂。
要出發了,他趕緊跳進朋朋的帆布書包裡面藏起來。
沈新建早就看到了這一幕,提醒道:“別隨便露頭。帶只貓去縣城,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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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淑芬白了他一眼,“還不是因為你,兩個孩子說什麼你就答應什麼。”
沈新建嘿嘿一笑,“難得嘛。小梅和朋朋長這麼大,還沒去過縣城。是時候去城裡長長見識,要不然以後出社會什麼都不懂,會被人欺負。”
肖淑芬悄聲提醒沈小梅,“去縣城的事,不要說出去。要是你奶奶問你,就說去看望你大哥。”
“哦!”
沈小梅不懂,但她回照辦。
朋朋拍拍書包裡面的莊臻,“要去縣城啦,激不激動。”
反正他很激動,激動得一晚上沒睡好。
六點半,一家人坐上了最早的一班車。
私家運營,三輪車柴油發動機,再裝上棚杆和雨棚,後鬥直接變車廂。別看車廂小,至少也能裝下十幾個人。
帶著籮筐背篼也不怕,私車老闆直接給你往雨棚上面一掛,走起。
招手就停,才不管車站不車站。
那速度,還以為老闆開的不是三輪車,而是在開飛機,轟隆隆,乘客直接一個後仰,出發了。
私營車只跑八里鄉到區委。從區到縣,去車站坐車,有正規的班車,國營的。
國營班車一路晃悠悠,到站才停車,比起私家三輪車那是舒服多了。就是售票員的態度特別兇惡,一路上都馬著一張臉,好像所有乘客都欠了她八百萬沒還似的。
沈新建偷偷告訴兩個小孩,“售票員是臨時工,工資比正式工少一半多,幹得活卻比正式工多很多。基本上都是這個態度。”
“噓,當心被人聽見。”肖淑芬提醒。
出門在外,她不想招惹是非。
那售票員胖乎乎的,一看就知道是個不好惹的角色。
停車,繼續上客。
這回上車的人有點多,原本空蕩蕩的車廂感覺一下子就滿了。
售票員一邊售票,一邊往車廂裡面擠。
“讓一讓,讓一讓。誒,你家有個小孩是不是沒買票。”
沈新建意識到對方是在問自己,就點了點頭。
售票員兇兇地說道:“讓個位出來。沒買票還想佔座位。趕緊讓出來。”
沈新建:“……”
靠!這婆娘真的是……算了算了,不和售票員一般見識。
“朋朋,坐爸爸腿上。”
他抱起朋朋,直接讓出一個座位。
座位剛一讓出來,一個大媽身手利落搶佔到先機,那高興勁別提了。
莊臻被擠得受不了,動了動身體,想換個舒服點的姿勢。
“啊,什麼東西在動。”大媽一聲尖叫。
幸虧車裡人多,大家想看熱鬧都沒有合適的視角。
“是貓在動。”沈新建調整書包位置,免得碰到人。順便揭開書包一角給大媽看,證明自己沒胡說。
大媽松了口氣,“嚇死人了。坐個車還帶只貓,什麼毛病。”
沈新建笑笑,提醒自己不要和這些人一般見識。
朋朋緊抱著書包,等於抱著莊臻。他不喜歡隔壁座位的大媽,太兇了。
一車人,都被擠成了沙丁魚罐頭。沒想到早班車也有這麼多人。
晃晃悠悠,擠來擠去,一路上上下下,在接近九點鐘的時候,這輛連腳踏車都跑不贏的破車,終於到了青山縣汽車站。
下車,呼吸著新鮮空氣,頓覺神清氣爽。
莊臻也忍不住露出一個頭,透口氣。擠死貓了。
從車站到縣公安局,有幾里路遠。直接走路過去。
“爸,我餓!”沈小梅一臉菜色,坐了一早上的車,她有點反胃和噁心,可又想吃東西。
於是,沈新建就在車站附近找了個麵館,一人吃了一碗粉,不管飽,但勝在價錢和味道都很不錯。
莊臻沒得吃,好在朋朋提前給他準備了一個飯糰,解決了他的早飯問題。否則,他都忍不住爬出書包,直接上桌。
那樣的話,老闆的大鏟子可能就直接飛過來了。
吃完早飯,沈新建帶路。
幾年前他來過一趟縣城,這次再來,明顯有了變化。
道路擴寬了,也更漂亮了,新修了一些房子。路上的行人穿的比起幾年前時髦了不少。
幾年前化妝的女人還是很少見的。現在,大街小巷好像都是化妝的女人,一個個照著港臺電視,打扮得洋氣得很。
一下子就將他們一家人襯托成土包子。
“哎,幾年前來的時候,差距都沒這麼大。”
那會城裡鄉下都穿解放鞋,都穿中山裝,大家看起來差不多嘛。
現在,一眼看去,就能分辨出誰是城裡人,誰是從鄉下來的。
沈小梅很敏感,低著頭,捏著衣角,顯得有點自卑。
肖淑芬直接一巴掌打在她的背上,“把背挺起來,弓腰駝背像什麼樣子。像你弟弟那樣,背挺得直直的。”
沈小梅猛地挺起背脊,朝朋朋冷哼一聲。
沈良朋是個心大的,或者說他神經粗,他顯然意識不到城鄉之別,也不覺著自己穿得寒酸丟人。他滿眼都是好奇,好奇那麼多高樓,那麼多腳踏車,還有小汽車在路上跑。
好奇那些小朋友,穿得可真好看。比起父母都在糧站上班的婷婷,穿得還要好看。
簡直令他眼花繚亂。
城裡頭真好!
要是自己家也住在城裡頭,豈不是天天都能看到這麼多車?